第八十五章 追殺

  雨聲很大。

  滴滴答答不斷敲打著地面與小院的房頂。

  也敲打著眾人心臟。

  他們不可思議的看著張興宗倒地的屍體,他就這樣死在了他們面前。

  沒有任何預兆。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神情平靜的擦拭著劍身上的血跡,微微皺起的眉頭似乎是在嫌棄那腥臭的血液,弄髒了他的寶劍。

  「混蛋!」楚昭昭於此刻在也憋不住心頭的怒火,她怒吼一聲想要上前。

  只是她的腳步方才邁出,宋清清的手便伸了過來,拉住了她。

  楚昭昭見狀不解的回頭看向宋清清,只見宋清清在那時朝著他搖了搖頭。

  宋清清當然也格外憤怒,但她更明白的事,他們三個人加在一起也不會是眼前這二人的對手,打下去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更不提給薛三娘報仇。

  顧遠懷挑眉看著二人,嘴角浮出一抹笑意:「楚姑娘,你得多學學這位宋姑娘,她可比你聰明多了。」

  「你!」楚昭昭的雙目圓睜,但終究也明白這一切不是他可以改變的,在一聲戛然而止的怒吼後,他緊握的雙拳終究還是緩緩放下,頹然的呆立在了原地。

  顧遠懷很滿意眾人的表現,他收劍歸鞘,又最後看了眾人一眼,旋即轉身,在這時離去。

  雨還在下。

  站在雨中的眾人,低著頭,任憑暴雨沖刷著他們身子。

  在這短短半個時辰的時間裡發生的一切,這對於他們而言,是格外具有衝擊力的事情。

  它近乎動搖著這群少年少女們對世界的認知。

  「我說,幫他們收拾一下吧。」

  終究是褚青霄打破了這份沉默,他輕聲說道,目光看向周圍那些孩子們,以及三娘與張興宗的屍體。

  眾人聞言看了看周遭那些屍體,在一陣靜默後,終究是點了點頭。

  ……

  楚昭昭將薛三娘的屍體抱到了裡屋中風雨無法吹入的地界,她看著女子那仿佛熟睡的臉頰。

  想著二人的第一次相遇。

  想著她的點點滴滴。

  這一路上,她就像是一個母親一樣,無微不至的照顧著他們每一個人。

  她是那麼溫柔與善良。

  她明明已經經歷了那麼多,可還是見不得人間疾苦,總想著為別人做些什麼。

  這樣的人,不應該就這麼死去的。

  她覺得不公平。

  覺得委屈。

  眼眶突兀的一下,就紅了起來。

  宋清清在這時走了過來,她抱著一個孩子的屍首,將之放到了三娘的一旁,旋即看向楚昭昭。

  她想著似乎應該安慰一下楚昭昭,可這念頭方才升起,嘴裡卻半晌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辭藻,來將自己的念頭付諸實踐——她終究不太擅長這事。

  她只能默默站在她身邊,用自己的方式陪著她。

  楚昭昭哽咽了幾聲,終於是暫時壓下了在喉嚨間打轉的哭腔,抬起頭看向四周,屍體都搬到了這處,接下來就只需要通知人過來,將他們好生安葬……

  楚昭昭這樣想著,眉頭卻忽然一皺,目光看向身後,旋即問道:「青霄呢?」

  還曾經在悲傷氣氛中的宋清清聞言一愣,亦抬頭看去,仔細在院中尋找了一圈,並未尋到褚青霄的蹤跡。

  「奇怪,剛剛我還看他就在這裡……」她這般嘀咕道。

  ……

  顧遠懷的心情很好。

  本來這一趟從寧州調往滄州的任務,他是有些不滿的。

  寧州那個案子他已經跟了小半年,雖然那個舊神極善於偽裝,可還是被他抓到了些許馬腳,眼看著事情就快要有成果了,可上面一紙調令,就將自己辛辛苦苦大半年的成果交給了旁人。

  要知道抓到一位舊神亦或者域外邪神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畢竟這些傢伙大都有著詭異的手段。

  但沒想到此番宛城之行卻出奇的順利,那邪神剛剛降生極為虛弱,而最讓他們驚喜的是,邪神的宿主更像是被動完成的轉生,始終保留著一絲神志,一直試圖對抗體內的邪神。

  在最初降生時,那些活下來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證據。

  如果是正常情況下降生的邪神,大抵會在第一時間屠戮掉所有的血親,以此完成第一次成長,然後再去完成宿主的夙願,以此將整個儀式圓滿。

  但這尊邪神卻顯然是在屠戮那些孩子時,受到原宿主劇烈的反抗,故而才讓他們存活了下來。

  也正是從這一點推測出了這些,顧遠懷才在第一次捕捉到邪神將之放離,逼迫他去完成第一步降生儀式。

  他沒有料到的時,即使走到了這一步,原宿主依然對屠戮那幾個孩子,尤其是他親生妹妹時表現出了劇烈的抗拒,甚至一度被那個女子說服。

  這讓顧遠懷不得不出手幫助他。

  雖然這樣的結果,並沒辦法讓邪神的轉生足夠完全,但相對於只不過花去半月不到的時間,便得到一枚近乎完整的惡羅級神髓,這樣結果依然是足夠讓人欣喜的。

  這東西無論是留作自己慢慢煉化,還是上繳給監天司,顧遠懷與夏景如二人都可以得到足以讓他們受益數年的好處。

  抱著這樣的念頭,二人腳下的步伐輕快,不知不覺已經走出了宛城數里地。

  對於他們而言,待在那到處充斥馬糞味的小城,每一刻都是折磨,如今事料自然是沒有留下的必要。

  雨還在下,官道上積水很深。

  「破爛的地界,就連雨也這樣煩人。」夏景如嘴裡嘟啷了一句。

  顧遠懷聞言沉聲道:「有這枚神髓在,景如你五年時間之內突破六境有望,皆是靈力雄渾如江海,用之遮陽避雨,不都是信手拈來之事?」

  「六境……」聽聞這話的夏景如眸中泛起陣陣火熱之色。

  修行之路越到後面,越是舉步維艱,他們二人都三十有六,在五境盤桓良久,破境遙遙無期,而這枚神髓對於他們而言,卻是如靈丹妙藥,只要能好生煉化,六境確實指日可待。

  「說起來還得是顧大人神機妙算,不讓此行斷不會如此輕鬆。」夏景如在這時言道,語氣軟糯了幾分,看向顧遠懷的眉宇間隱隱有秋水流轉。

  顧遠懷見狀,心頭一熱,當然有些意動,正要說些什麼。

  滴答。

  滴答。

  可就在這時一道與漫天雨聲落地時脆響相似,卻又有著細微不同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那差別極為細微,加上這漫天的暴雨,若不是顧遠懷修為已至五境,當真還無法將之聽得真切。

  他的心頭一驚在這時轉頭看向那聲音傳來之處,只見密密的雨簾的外,一柄斷劍正旋轉著,割開一道道雨粒朝著他爆射而來。

  他的眉頭一皺,一隻手在這時伸出,手臂上靈力涌動,朝著空中一握,那襲來的斷劍就在這時,被他穩穩握入了手中。

  錚!

  斷劍的劍身輕顫,似乎有些不甘被顧遠懷握住的命運,但這樣的顫動很快便歸於靜止。

  顧遠懷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雕蟲小技。」

  他這般說道,可話音剛落,另一柄斷刃便穿過雨幕以快得驚人的速度朝著他的面門襲殺而來。

  顧遠懷臉上的笑意收斂,他低喝一聲:「找死!」

  渾身的靈力爆開,周遭的雨幕也被那股靈力所震,雨粒紛紛爆裂,化作一團水霧。

  水霧中裹挾的力道,讓那柄斷劍的主人身軀一顫,攻勢也明顯減緩了許多。

  顧遠懷將手中的斷劍扔出,那隻手穿過雨幕,以肉身穩穩的再次握住了襲來的斷刃。

  斷刃的主人顯然沒有料到顧遠懷的反應如此迅速,他的手臂發力,想要將斷刃抽出,可劍身卻被顧遠懷死死握住,任憑他使出渾身解數,也無法將之抽動半分。

  「才誇過褚公子是個識時務的人,沒想到我是高看了你啊。」顧遠懷在這時盯著來者,寒聲言道。

  褚青霄的面色難看,他怒目的看向眼前的男人,咬牙切齒的罵道:「少在那裡大放厥詞!如你這般濫殺無辜的惡徒,與豬狗無異!」

  「我褚青霄一身光明磊落,你這樣的人高看或者低看,與我何干!?」

  「好一個光明磊落!」褚青霄的話無疑激怒了顧遠懷,他冷哼一聲,另一隻手在這時朝著褚青霄的腹部拍出,巨大的力道轟擊而來,

  褚青霄的身子便在這時暴退數丈,最後靠著將長劍插入地面,在地面上拉出數尺長的豁口後,方才堪堪止住暴退的身形。

  可饒是如此,他的臉色也已然變得蒼白無比,嘴裡更是噴出一口血劍。

  「褚青霄,我看在你家族與天懸山有些交情的份上,已經放過你一次,你不要以為有天懸山撐腰,就可以真的肆無忌憚!」

  「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如若再糾纏,我必殺你!」

  顧遠懷如此言道,雙眼之中寒光涌動。

  而聽聞這話的褚青霄卻是不語,只是手摁著劍柄,有些艱難的站直了身子。

  「嗯,我感受到了顧大人的寬宏大量。」他很是認真的在這時說道,嘴角卻忽然咧開,露出一抹燦爛的笑意。

  「所以,作為回禮……」

  「待會殺死二位時,我保證會儘可能的,讓二位死得足夠痛快!」

  他這樣說著,另一隻手緩緩舉起,一枚米粒大小金色事物這被他握於掌心。

  「嗯?」看清此處的顧遠懷與夏景如皆是臉色一變,顧遠懷更是在第一時間看向自己的胸口,只見那裡的衣衫不知在何時碎裂。

  他心頭一顫,頓時反應了過來,方才褚青霄的佯攻,並非要真的傷到他,而是接著這個機會,取走了他放在懷中的神髓。

  他機關算盡所為的便是此物,此刻被褚青霄奪走,他終於再也無法維持表面上的雲淡風輕。

  他的雙眸充血,臉上更是又青筋暴起,在那時看向褚青霄,咬牙切齒的怒目言道:「褚青霄!你知道你這是在找死嗎?」

  褚青霄卻絲毫不在意他言語中的威脅只是將那神髓高高舉起,挑釁似的朝著顧遠懷晃了晃。

  「想要?」

  「那就憑本事來取吧。」

  他這樣說罷,微微一笑。

  拿著神髓的手朝著嘴中一遞,只聽咕嚕一聲,那神髓就這樣被他吞入了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