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十四:女狀元VS紈絝13

  掌心被打爛的莊理提前放學回家,卻也沒閒著,先是跟隨覃老學習醫術,然後把自己關在屋內寫寫畫畫,末了拿出六張圖紙,命僕人分別送去六家木匠鋪子,把圖紙上的零件打造出來。

  傍晚,出門採購生活必備用品的莊小慧匆匆跑進他房間,臉上全是驚奇:「哥哥,鳳瑜被逐出宮,余玉賢被革職的事,是你做的吧?」

  莊理立刻把塗滿藥膏的手藏進袖子裡,搖頭道:「我只是個引子而已。他倆背地裡做的那些事,其實皇上都知道。」

  「都知道?那為何上輩子皇上還讓鳳瑜當太子?」莊小慧滿臉驚訝。

  一說起這個,莊理的臉就陰了,沉默半晌才道:「皇上大約另有安排吧。」

  莊小慧思忖片刻,眼睛漸漸亮了:「哥哥,既然皇上什麼都知道,那上輩子我倆死後,五皇子和余玉賢的下場肯定也不會太好。皇上會收拾他們的。」

  莊理淡淡嗯了一聲,卻用力揉爛了桌上的一張紙。

  莊小慧這才發現他的異樣,關切道:「哥哥你怎麼了?」

  「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小慧,你來。」莊理勉強扯開一抹笑容,沖妹妹招手。

  莊小慧乖順地坐在他身邊,擔憂地看著他。

  「小慧,其實皇上早就知道余玉賢是女人的事,卻還是錄用並提攜了她。」莊理拋出一句驚人之語。

  「什麼?」莊小慧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急促道:「皇上為什麼不拆穿她?皇上難道——」

  想起余玉賢英氣逼人卻又不失明艷端方的容貌,想到環繞在她周圍的那些男男女女狂蜂浪蝶,莊小慧恍然大悟。

  莊理曲起指關節狠狠敲打她腦門:「胡說什麼!皇上對余玉賢絕對沒有那種意思。皇上的母親未嫁之前是做什麼的,你還記得吧?」

  想起曾做過女將軍的太后,莊小慧拊掌道:「哥哥我明白了,皇上是感念太后的功績,這才優待余玉賢。」

  「所以呢?」莊理盯著她的眼睛。

  莊小慧略一思忖便明白了:「所以,皇上對天下女子如此寬宏是我們的幸運。我們大可不必自己把自己束縛在那些陳規舊俗里,我們可以試著走出去。不假借男子的名義,而是以我們本來的面貌。我們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天地。」

  莊理欣慰地笑了:「正是這個意思,所以從今往後,你想做什麼就放心大膽地去做,不要覺得自己是女子就束手束腳。」

  心靈被進一步解放的莊小慧拍著手大笑起來:「哥哥你說得對,其實很多時候是我自己把自己綁住了。我不能像余玉賢那般,還未出發就弄丟了真正的自己。」

  她看向窗外鮮花盛開的庭院,眼中閃爍著淚光,卻也充滿希望。

  「你還想做生意開店鋪嗎?」莊理試探道。

  「當然想!」莊小慧用力點頭。

  「那你想不想把店鋪開遍大燕?」莊理繼續詢問。

  莊小慧遲疑了:「這個怕是很難。」

  「你只說想不想。」

  「自然是想的。」

  「那你想不想成為大燕第一女富商?」

  「這也可以嗎?」

  「你只說想不想吧。」

  「肯定想!」

  「你想不想改變全天下女子的命運,讓她們在家庭中、社會上,都能擁有獨立平等的權利和地位?」

  「我想,我做夢都想!」莊小慧的嗓音哽咽了。

  「只要你想,你就能實現這些願望。」莊理握住她微顫的手。

  「可是我該怎麼去做呢哥哥?連皇上都無法改變女子的命運,更何況是我?」豪邁之情退去後,面對殘酷的現實,莊小慧又膽怯了。

  「不要害怕,哥哥會幫你。咱們一步一步慢慢來,不著急。哥哥選好了一個鋪面,咱們先把第一家店開起來。」莊理指了指天上的太陽說道:「你看,我們的目標是不是很遙遠?」

  莊小慧遮住眼帘遠眺天邊,臉上滿是畏懼。

  「你再看看腳下,我們從第一步邁到第二步,距離是不是很近?」莊理緩緩走了兩步。

  莊小慧低下頭看了看,臉上不由露出輕鬆的表情。

  「然而正是這一步又一步的短距,讓我們最終抵達了那麼遙遠的目標。」莊理指了指天邊,語重心長地說道:「所以,我們可以把願望放在心裡,把目光放在腳底,一步一步先走起來。」

  他拉扯妹妹衣袖,臉上滿是輕鬆的笑意:「來來來,陪哥哥走起來,覃老說每天散步對身體好。咱走著。」

  他推開門,走進瑰麗的夕陽中。

  莊小慧看著他的背影,心胸也似絢爛天際一般開闊。

  這天晚上,亢奮至極的莊小慧整宿沒睡著。

  每晚都會被噩夢侵襲的鳳冥也做好了睜著眼睛熬到天亮的準備。他不敢閉眼,因為放任自己睡得太沉的後果是失去對大腦的掌控。到了那時,他的潛意識會將他帶回那個四四方方的小院,院子中間有一口漆黑的深井,井底連通黃泉,裡面不斷傳來冤魂的嘶吼和呻吟。

  仔細聽,那些冤魂中有他的母親,外祖父、外祖母,甚至還有嬰兒的啼哭……

  一顆顆頭顱和一蓬蓬鮮血像泉水一般從井口處噴涌,地獄業火伴隨著四處流淌的血海,慢慢將鳳冥包圍。

  在夢裡,他會被火焰灼燒身體,並再一次體驗到飢餓難耐、挖心蝕骨之痛。他曾經遭受過的一切苦難都會重演。

  這個夢不曾間斷過,只要鳳冥睡著了,它就會如約而至。

  它像個地獄,把鳳冥困在人間。

  但是今天晚上,鳳冥卻沒有抑鬱消沉,也沒有坐在書桌前連夜批覆奏摺,更沒有跑到練武場宣洩滿身精力。他正捏著兩張紙條翻來覆去地看,然後試著在燭火上燎了燎,又在滾水上蒸了蒸。

  紙條上的字還是那些,煙燻火燎後沒有多一個也沒有少一個。

  鳳冥想盡辦法都沒能發現機關,只好仔細研究紙條上的語句。他的全部心神都用來解析這些語句的含義,高度集中注意力的結果就是他自己把自己催眠了。他的眼皮子慢慢耷拉下去,然後沉沉入睡。

  今日的夢境格外不一樣:沒有棺材盒子一般的小院,也沒有連通地獄的深井,更沒有冤魂的啼哭和嘶喊,只有一個個連成詩句的漂亮字跡在白色天幕上滑過。

  鳳冥追著這些字跑了整整一夜,在夢中累了個半死,醒來的時候天色依然昏暗,看看座鐘卻已經是翌日寅時,快上朝了。

  鳳冥連忙坐起來,卻完全感覺不到慣常的眩暈或疲憊,那兩張紙條被他下意識地擺放在枕頭邊,用一塊玉佩壓著,並未產生折損。

  鳳冥大鬆口氣,連忙把紙條捲成小卷,塞進荷包。

  跨出寢宮,看見微微泛著白光的天邊,他竟頭一次覺得這座皇宮的晨曦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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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玉賢的心情卻一點都不美。

  她昨天晚上喝醉了,醒來的時候躺在自己的閨房裡,腦袋疼得快炸開。

  她的母親李氏天不亮就跑過來,指著她的鼻尖叱罵:「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有多危險!要不是我派人滿城找你,你差點和幾個男人睡在青樓里!」

  余玉賢終於找回了記憶,辯解道:「娘,那都是我的朋友。他們同情我的遭遇,說是要請我喝酒解悶。」

  「喝酒解悶就能去青樓嗎?你莫非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若是喝到忘形,被人看出來——」

  說到這裡,李氏及時打住了後續的話。

  余玉賢也逐漸意識到昨天晚上自己有多危險。滿樓都是干那種營生的姑娘,若自己喝醉之後被人發現了女子身份,說不定會被當場……

  余玉賢越想越害怕,額頭不由冒出一層冷汗。

  李氏看見她完全失去血色的臉,反而心軟了,安慰道:「沒事,家裡的僕人發現你的時候,你只是趴在桌上睡覺,什麼都沒幹。以後不要再去喝酒了,也不要再去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

  余玉賢搖搖頭,失魂落魄地說道:「娘,我被革職了,現在的我除了寫得一手好詩,作得一手好文章,還有哪點叫人欣賞?我若想重回仕途,必然要廣結人脈尋找出路,而廣結人脈必然要去參加各種聚會。娘,文人的聚會哪有不喝酒不上青樓的?」

  李氏也知道文人圈子的風氣,於是一籌莫展。

  「幹得好好的,你怎麼忽然被革職了?你是不是被冤枉的?」她滿懷希冀地問。

  余玉賢張了張嘴,卻沒有辦法為自己辯解。皇上還真沒冤枉她,聖旨里寫的那些罪狀條條款款皆有據可查。

  怪只怪她感情用事,頭腦發熱,鳳瑜一求,她就什麼都答應了。窺探帝蹤是大罪,莫說革職,皇上斬了她也是可以的。

  李氏一看女兒的表情便知道皇上沒有冤枉她,這也意味著女兒想回朝堂難於登天。

  「不能當官,又不能去文人的圈子裡混,你以後怎麼辦呢?別忘了,你如今可是家裡的頂樑柱,你答應過你爹要光宗耀祖的。」李氏掏出手絹抹淚,心裡湧上無盡悔意。

  余家若是敗在女兒手裡,她都不敢去地府與老余家的列祖列宗見面。

  余玉賢也想到了父親臨死前的囑託,雙拳不由緊握。

  「娘,您放心,我不會讓余家垮掉的。這麼著,我先好好打理家中產業,然後再慢慢尋找出路。所幸您把我當成男子養大,我如今在外拋頭露面做生意倒也方便。有了錢,日後疏通關係重回朝堂也容易一些。」

  除了打理家業維持生計,余玉賢暫時沒有別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