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金南將陸瀟撿起來的照片放在茶桌上,指了指它們道:「你知道這件事?」
葉橙和陸瀟幾乎天天待在一起,張秘書說他們連吃飯、去廁所都要結伴,公司還有人調侃他們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閱讀
葉橙沒法搖頭,承認道:「對不起,爺爺。」
陸金南重重地嘆了口氣,失望地看著他,「我以為你是個不會說謊的好孩子,你這樣讓我說什麼好。」
葉橙默默地低下頭,沒接話。
「你對我說實話,陸瀟到底是不喜歡這姑娘,還是他已經在外面有喜歡的人了?」
陸金南觀察著他的表情,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葉橙有些猶豫,正在這時,陸金南的手機響了。
他看了眼屏幕,接通了放在耳邊道:「餵,小黎,有什麼事嗎?」
同時,對葉橙揮了揮手,示意他出去。
葉橙鬆了口氣,躬身退出房間。
不知道孟黎跟陸金南說了什麼,他下樓跟陸月林和葉橙打了聲招呼,便匆匆地出門了。
陸月林做了個邀請的動作道:「小葉,家裡沒其他人了,我們一起吃飯吧。」
除了宴會之外,家裡吃飯和活動都是在後面的老樓。
老樓跟前面不同,比較偏向於古派建築。
亭台樓閣,飛檐走壁,花園裡泉水叮咚作響。阿姨領著他們穿過迴廊,院子裡有一方池塘,從這段路開始,光線比前院暗了不少。
葉橙看了看池塘的另一邊,那裡就是祠堂。
陸月林絲毫沒有關心他的大侄子,客氣地請葉橙在圓形餐桌前坐下,等待廚師陸續端菜上來。
前世葉橙幾乎沒怎麼和他獨處過,此時也覺得哪裡都彆扭。
陸月林倒是吃嘛嘛香,熱情地介紹菜品,並探他口風道:「瀟瀟犯什麼錯了?是搞漏了帳款,還是發脾氣惹惱客戶了?」
葉橙面色淡淡的,說:「大伯問這些,是在心疼侄兒嗎?要不,我挑些菜用碗裝了,您給他送過去?他一定會感謝您的。」
陸月林被噎了一下,訕訕地摸了摸鼻子:「不是我不願意給他送飯,老爺子不讓,有什麼辦法。」
陸家的規矩,是不能在祠堂裡面吃飯的,認為那是大不敬。
說白了,就是罰你跪還要你挨餓。
陸月林發現了葉橙不可能透露消息,無所謂地抄起帝王蟹的蟹腿啃了起來。
一頓飯吃完,葉橙擦了擦嘴,開口道:「陸叔叔,聽爺爺說,嬸嬸有喜了?」
「嗯?對啊,剛懷上不久。」陸月林放下筷子,樂呵道。
葉橙說:「那恭喜,對了,孕婦最好吃點葉酸。」
「什麼?」陸月林不明所以。
葉橙沒再多說,起身離開了。
下午他在書房把文件都處理好,然後插著兜去廚房閒逛。
有著啤酒肚的廚師跟他聊得高興,順手給了他幾塊雪花酥。
晚飯時陸金南回來了,臉色看起來烏雲密布。
餐桌上沒人敢吱聲,連陸月林這二愣子都收斂了不少,悶頭扒飯吃。
陸金南吃到一半就回房間了,只留下葉橙和陸月林大眼瞪小眼。葉橙被他看得食難下咽,也找了個藉口溜回了房間。
他每次來老宅,住的都是靠南面的客房。
時鐘過了十一點,宅子裡一片安靜。陸金南睡眠質量不好,因此一到晚上,家裡就沒人隨便走動。
葉橙掏出廚師給的雪花酥,從枕頭底下翻來中午沒喝的袋裝牛奶,熟門熟路地摸黑下樓。
他先是找到冰箱,結果發現裡面沒有剩菜。
於是又打開廚房柜子,除了各種沒加工過的食材,連包泡麵都沒有……
好在鍋里還有點阿姨沒喝完的銀耳粥,他用空的礦泉水瓶裝好,小心翼翼地往祠堂方向走去。
葉橙對老宅非常熟悉,唯一阻礙他的就是周圍太黑了。
為了配合後院的建築群,連走廊上的吊燈都是仿製的古代燈籠。
風一吹,燈影搖晃,怪瘮人的。
他裹緊身上的毛毯,加快腳步走到祠堂。
隔著門縫,裡面飄來燃香的味道。
葉橙忍著不適,悄悄在門口喊道:「陸瀟,陸瀟?」
——沒有絲毫回應。
這個狗東西,八成又睡著了。
他只得推門而入,心裡默念「無意打擾,抱歉抱歉」。
厚重的木門發出吱呀呀的聲音,在寂靜的黑夜裡顯得尤為刺耳。池塘邊傳來野貓的嚎叫,水滴撲通落了下去。
祠堂里的光線照了過來,葉橙渾身毛骨悚然,毅然沖了進去,邊跑邊喊:「陸瀟!!」
陸瀟正坐在蒲團上打瞌睡,朦朦朧朧聽到有熟悉的聲音在叫自己。
他恍惚睜開眼睛,一個人影撞進他懷裡。
「啊啊啊,門口就不能裝個燈嗎!」
陸瀟:「……」
「你怎麼來了?」他驚奇地看著葉橙,「不對,你是怎麼找到這兒的?」
葉橙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咚咚亂跳的心臟,無語道:「家裡那隻野貓,就不能抓起來去做絕育麼,每個月都要來那麼幾次。」
陸瀟有點懵。
葉橙晃了晃手裡的袋子,說:「餓了吧,給你帶了吃的。」
又回身雙手合十道:「列祖列宗,你們也不忍心你們的小重孫忍飢挨餓吧。」
「噗——」陸瀟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他們第一次被一起罰跪的時候,陸瀟經驗豐富地藏了一個烤紅薯在兜里,晚上拿出來給葉橙吃。那時葉橙還是很守規矩的,不好意思地說:「爺爺不是說了祠堂不准吃東西嗎。」
陸瀟把紅薯皮剝開,將肉給他,自己啃皮上面的肉,含糊道:「他故意這麼說的,就是想讓我們餓肚子。我爸我叔叔他們都吃,列祖列宗捨不得我們挨餓的。」
「不愧是我們陸家的媳婦兒,真機靈。」陸瀟嘿嘿笑著,拿起雪花酥咬了一口。
他餓了一天,吃的滿嘴是渣。
葉橙看著他,仿佛看到了記憶中的陸瀟。
不管多大年紀,還是一如既往的孩子氣。
他忍不住伸手給他擦了擦嘴,說:「邋遢。」
陸瀟把咬了一半的雪花酥遞到他嘴邊,說:「是喬師傅的手藝,我從小就愛這口,你也嘗嘗。」
「我不餓。」葉橙避開他的手,肚子卻咕嘟叫了一聲。
他晚上都怎麼吃得下去,這會兒腸胃開始罷工了。
陸瀟哈哈大笑,嚇得葉橙趕緊漲紅了臉去捂他的嘴。
迫不得已,他就著陸瀟的手吃了一口,沒想到味道確實很好,連他這個不愛吃甜食的人都覺得好吃。
但甜食終究是甜食,葉橙吃了幾口就膩了。
可是有一種餓,叫你老公覺得你餓。
陸瀟聽到他肚子叫的那一聲,堅持要和他平分剩下的銀耳粥。
葉橙快被膩味吐了,抗拒得表示自己並不想吃。
陸瀟為了「哄不聽話的老婆好好吃飯」,提議他們猜拳,誰贏誰喝一口銀耳粥。
「為什麼不是輸的喝?」葉橙說,「我根本不想喝好嗎。」
陸瀟從善如流:「行啊,那就輸的喝唄,來吧。」
他捲起袖子,興致勃勃地伸出右手。
葉橙:「……你好無聊啊,你能不能自己喝了它?」
「不能,乖,別鬧。」
「……」
於是兩人剪刀石頭布,誰輸了誰喝一口銀耳粥,就這麼一口接一口,把一瓶喝完了。
葉橙打了個飽隔,摸著肚子覺得快吐了。
「我回去睡覺了,晚安。」他拖著身體站起來道。
陸瀟扯了扯他的衣角:「我們繼續猜拳嘛,你贏了我陪你睡祠堂,你輸了就陪我睡祠堂。」
葉橙終於忍無可忍,當著列祖列宗面給了他們的小重孫一腳,「滾——!」
第二天一大早,籠子裡的雞都還沒叫,外面就響起了「呼呼喝喝」的聲音。
葉橙睡意朦朧地睜開眼,知道是陸金南在晨跑。
他第一次住進老宅的時候,不知道陸金南這個習慣。
那天因為家裡來客人,所以得早起。前一天晚上他被折騰得太厲害,早上閉著眼睛刷完牙之後,又被陸瀟強迫喝牛奶。
葉橙本來就不喜歡喝奶,加上叛逆心隱隱作動,趁著陸瀟轉身的當口,惱火地推開窗戶把牛奶倒了下去。
後果可想而知,陸金南剛走出大門,就被潑了一腦袋牛奶。
寒冬臘月的天氣下,陸金南穿了件中山裝呼哧呼哧地圍著院子跑步。
當跑到祠堂門口的時候,他停下來想去看看自己的寶貝孫子。
陸金南推門跨了進去,只見他孫子倒在毛毯上,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橫流,嘴角還沾著糕餅碎屑。
藏藍色的外套上,凝固了幾塊銀耳粥。
陸瀟翻了個身,滾到陸金南腳底下,扯了扯他的褲腳說:「我好睏啊,寶貝,再睡會兒。」
陸金南:「……」
五分鐘後,院子裡雞飛狗跳。
陸金南拿著隨手摺的樹枝,追著陸瀟滿院子跑。
「你這個臭小子!我讓你反省,你在裡頭胡吃海喝!還做那下流的夢!」
「爺爺!我錯了!有話好好說,別動手!我去,你怎麼跑得這麼快……」
阿姨拿著掃帚站在門邊看熱鬧,笑嘻嘻地對剛下樓的葉橙打了個招呼:「小葉同學,醒了啊,老爺正在晨練呢,你要不要一塊兒來?」
陸月林從一樓的房間衝出來,滿嘴牙膏沫,邊套衣服邊問:「怎麼了怎麼了,我一早就聽見外面驚天動地的。」
「哎喲,老爺子,那可是我種了快十年的桃樹,您拿雞毛撣子打嘛。」廚房的喬師傅挺著大肚子,蹲在旁邊惋惜道。
一番鬧騰後,茶室里。
陸瀟乖巧地垂著手,跪坐在陸金南面前。
葉橙尷尬地站在一邊,不知道該做點什麼。
陸月林在門口探頭探腦,被陸金南一茶壺扔了出去,「滾遠點!」
茶室里復又安靜下來。
葉橙暗中用腳碰了碰陸瀟,示意他主動開口認錯。
陸瀟一臉倔強,沒好氣地別過頭去。
陸金南看見這一幕,眼神變得更加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