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進蹲在桌子底下,原本怕的要命，但在聽見陸瀟喊「媽媽」之後，嘴角瞬間控制不住地咧到了耳朵根。

  「乖兒子,嘿嘿嘿。」他順手點下錄音，「再叫兩聲來聽聽。」

  陸瀟藏在桌下的左手快把桌布揪爛了,咬牙切齒地微笑道：「嗯,我有乖乖穿秋褲，不會凍著的。放心吧，我給小姐姐拉開椅子了,我是不是很棒，媽媽？」

  夏冉的叉子狠狠地捅進餐前麵包，看得旁邊的葉橙都不由捏了把汗。她的面部逐漸扭曲,腦海里響起老爸的叮囑：只要不給我出岔子,我就允許你搬出去住，久隆的房子隨你挑。

  蔣進噗嗤笑了出來：「不行了，太傻逼了,哈哈哈哈。」

  陸瀟竭力忍耐道：「好的,知道了,我會送她回去的。先不聊了媽媽，拜拜。」

  他掛斷電話的那一刻，夏冉乾笑著出聲說：「不用送我回去,我騎車來的。」

  吃完飯你就給老娘滾蛋吧,哪兒來滾哪兒去。

  葉橙端著盤子上菜，順便輕飄飄地遞了個眼神。陸瀟收到他的暗示,再接再厲地說：「那怎麼能行,我媽媽說一定要送女孩子回家的,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

  求求你了,大哥。

  夏冉想用餐前麵包把他嘴給堵咯，我倆誰更不讓人放心？

  不過她還是忍辱負重地沒有噴髒，笑得臉都要僵了：「沒必要，我學散打的，一個人回家很安全。」

  蔣進剛剛從桌子底下爬過來，就聽見這句話，立馬又默默地鑽了回去，只留屁股撅在外面。

  葉橙繞過來把他拽出來，低聲斥責道：「還不快上，他們都已經開始吃了。」

  蔣進屁滾尿流地哭道：「她說她學散打的！我不行，真的不行！我好久沒打架了，而且她是個女的，我怎麼下手啊？！」

  關鍵時候掉鏈子。

  葉橙整個無語住了，「不是讓你打架！說幾句混帳話不會嗎？她不會拿你怎麼樣的。」

  「嗚嗚嗚，你保證不讓她打我。」

  「……我保證，快去。」

  葉橙的耐心被徹底磨沒了，拎著他的衣領把他用力推了過去。

  夏冉看了看陸瀟吃飯的姿勢，把肉切得比她還小份，別彆扭扭地塞進嘴裡。她按捺不住地猛灌幾口水，勉強壓住胸口翻騰的火氣和不適。

  真他媽的絕了。

  每次都聽人說相親不靠譜、奇葩多，沒想到第一次就遇上這種腦殘。

  正在這時，有個穿的流里流氣的男生走了過來。

  一邊吊兒郎當地搖晃，一邊小腿肚子簌簌發抖。

  夏冉的注意力不在吃飯上，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蔣進深呼吸了幾次，鼓足勇氣上前道：「喲，小美女，看什麼看，愛上哥哥我了？」

  他一開口就是老流子了，夏冉立刻會意，氣得笑了出來。

  今天出門忘了看黃曆，什麼人都遇到了。

  得，剛好一肚子火無處發泄。

  她隨手脫掉皮衣外套，捲起袖口露出左手的花臂，雙手交握活動了一下筋骨。

  陸瀟本來盤算著怎麼用「我媽」開頭，教育蔣進這個「小混混」，結果看見她的花臂愣住了。

  蔣進倉皇后退了兩步，哆嗦地硬著頭皮背台詞：「你……你不要不識好歹，愛上哥哥我是你的榮幸，女人，現在把你的微信交出……」

  他「來」字還沒說出口，夏冉的凳子發出刺耳的拖地聲，然後起身一拳招呼在了他臉上。

  整個餐廳都看了過來，客人們發出陣陣驚呼。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葉橙急忙扔了托盤上去挽救。

  他剛走過去，一條長腿凌空橫掃過來，砰地一聲把蔣進掃到地上。葉橙迅速仰身，險些被那條腿誤傷。

  蔣進一聲不吭地趴在地上，夏冉淡定地收回腿，理了理裙擺。

  葉橙：「……」

  陸瀟：「……」

  經理在櫃檯後面拍手鼓掌：「太帥了！這就是傳說中的一條過吧，現在街頭訪談的劇本都這麼刺激了。」

  這頓飯已然吃不下去了。

  夏冉抄起桌上的鑰匙，對陸瀟說：「慢慢吃，這頓我請。」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

  經理追了出去，給了她一張尊貴的會員卡，又留了她的聯繫方式，圍著她嘰嘰喳喳說了一堆。

  黑色鈴木發出炸街的聲音，揚長而去。

  葉橙趕緊把蔣進扶起來，讓他坐到座位上。

  經理走進來安撫大家：「沒事沒事，網紅拍綜藝呢，你們繼續吃。哎呀，你也太敬業了，都流鼻血了，我去給你拿點冰塊。」

  蔣進嗚咽著靠在陸瀟肩膀上，捂住鼻子委屈的要命：「她打我臉！她居然打我臉！嗚嗚，我鼻子好疼，不會骨折了吧？」

  陸瀟把他推開，認真地看了看他的鼻子，伸手壓了幾下，惹得蔣進又是一陣嚎叫。

  「沒骨折。」陸瀟說。

  葉橙一臉慘不忍睹，接過經理的冰塊幫他敷臉。

  蔣進流著淚看向他：「橙哥，你保證過不會讓她傷害我的呢！你說你會第一個衝上來保護我的呢！」

  葉橙：「咳咳，當時懵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啊。」

  畢竟誰能想到她站起來就動手，一拳不夠還要補一腳。這個夏冉也是夠野的，不知道老爺子哪裡找來的人。

  陸瀟倒是很滿意，胃口良好地切了塊肉餵給葉橙，說：「我表現的怎麼樣？」

  葉橙點了點頭，嚼著肉道：「發揮超常，她看起來很生氣。這樣的話，她就會回去跟家裡說，算起來也是女方先拒絕的你，爺爺應該不會責備你。」

  陸瀟得到老婆的表揚，高興地對蔣進說：「別哭了，隨便點，反正她請客。」

  蔣進含著淚狠狠地吃了一大口肉。

  夏冉頂著風騎車騎到一半，突然發現別在領口的墨鏡不見了。

  一定是剛才揍人的時候弄掉了，真他媽衰。

  她想起送墨鏡的人，罵了句髒話，只得掉頭回去。

  在她抵達餐廳附近時，看見剛才那個調戲她的流氓，正和媽寶男、服務員坐在一起吃飯。媽寶男一改剛才唯唯諾諾的樣子，臉上又酷又冷，反手餵了服務員一口菜，還體貼地拿紙巾幫他擦嘴。

  夏冉眯起眼睛，趴在摩托車上望著他們。

  看上去那個陸家少爺沒那麼簡單，事情變得有意思起來了。

  夜幕降臨。

  陸瀟洗完澡打開電腦，接收了張秘書發過來的郵件。裡面包含了一些總公司的基礎資料，方便他實習的時候了解情況。

  他頭髮上的水珠還未擦乾，順著若隱若現的胸肌流入浴袍領口，跟白天那身白痴背帶褲裝束截然不同。要是被經理看見了，估計都認不出他來。

  放在桌上的手機震了震，陸瀟抽空看了一眼。

  陌生號碼，他順手掛了。

  過了一會兒，手機又震動起來，還是那個號碼。

  他皺了皺眉，又掛了。

  一般不知道是誰打來的，他都懶得接。

  還沒到一分鐘，那號碼再次打了過來。

  陸瀟不耐煩了，接通了放在耳邊，盯著屏幕道：「幹嘛？」

  那頭明顯被他的語氣鎮了一下，片刻後，傳來略微耳熟的笑聲。

  「哦豁，原來陸少脾氣這麼暴躁啊，真看不出來。」

  陸瀟打字的手一頓，認出來這是夏冉的聲音。

  操，她怎麼打過來了，難道白天沒把她噁心夠？

  陸瀟捂住額頭，過了幾秒，捏著嗓子欣喜地說：「小姐姐是你呀，不好意思，我剛才在忙，你這麼晚找我有什麼事嗎？」

  誰知，夏冉笑得更大聲了。

  「陸少，你是個聰明人，說話就別兜圈子了吧。」

  「什麼意思？」陸瀟臉色一沉，猜到她應該是了解什麼了。

  夏冉說：「我回家後思來想去，覺得你人其實挺好的，我不該抗拒家裡的安排。」

  Shit！

  陸瀟心裡暗罵，沒想到這女的還挺精。

  那邊繼續說道：「不巧的是，我剛好看見你跟你男朋友在一起了。哎，陸少，撒謊就不真誠了嘛。」

  聽見她提到葉橙，陸瀟的聲音當即冷了下來，「你想怎麼樣？」他面無表情地問道。

  夏冉說：「你別這麼凶啊，我沒想怎麼樣，我們來做個雙贏的買賣如何？」

  陸瀟冷笑一聲，「沒得談。」

  他最忌諱別人威脅他，正要掛斷電話，夏冉又說：「先別掛，我坦白了，其實我不喜歡男人。」

  陸瀟怔了怔，握著手機的手一緊。

  夏冉道：「這次相親是我爸安排的，原因……很複雜，總之他說了起碼先處幾個禮拜看看。如果我扭頭就跟他說黃了，他絕對會關我禁閉。」

  陸瀟聽懂了，哂笑道：「這麼說，你是有求於我？我們很熟嗎，我為什麼要幫你？」

  夏冉說：「我拍照了。」

  陸瀟：「……」

  「沒有沒有，我開玩笑呢。」夏冉忙道，「又不用你跟我裝情侶，只是想麻煩你在你爺爺面前美言幾句，就說我溫柔大方知書達理之類的。過兩個禮拜，再說處了覺得不合適就行。我祝你和你家那位白頭偕老、床上永遠性福還不行嗎。」

  最後一句戳中了陸瀟的心，他冷哼道：「沖你最後那句話，我可以昧著良心誇你兩句。不過別指望我跟你約會或者見家長，我不是慈善家。」

  夏冉開心了，說：「不會，我跟男的談戀愛就想吐。沒誇張，今天白天我差點吐了。」

  陸瀟臉頰抽了抽，一時間不知道她是在夸自己還是罵自己。

  他又想起了什麼，說：「不過，這件事我得問問我男朋友的意見，除非他不介意，我才會幫……」

  夏冉興奮地打斷他：「我在打給你之前就問過他了，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來，你倆誰當家做主。多謝啦，陸少，再見。」

  嘟嘟嘟。

  ……

  陸瀟鬱悶了。

  夏冉掛了電話，快樂地給葉橙發微信。

  【他同意了，太感謝你們了。話說你家攻好寵你哦，我都沒這麼疼我前女友。】

  葉橙：【……你怎麼看出來他是攻的？】

  這個夏冉通過經理加了他微信，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了自己是怎樣被前女友拋棄鬧自鯊，最後被家裡關起來逼著她相親的。見者傷心聞者落淚，葉橙聽得如同在看三流虐心劇，不由自主地被她打動了。

  夏冉：【這還不容易，這身高這顏值，妥妥地18cm大猛1好吧，他鼻子長得那麼挺，估計讓你爽的招架不住吧？】

  葉橙：【…………別說了。】

  他手忙腳亂地關了對話框，心想現在的女生怎麼回事，說話一個比一個開放。

  相親完的第二天，陸金南果然把陸瀟叫了過去。

  祖孫倆在茶室聊天，葉橙去花園裡閒逛，打算折幾支新開的梅花。

  「那姑娘怎麼樣？」陸金南喝了口茶，問道。

  陸瀟一板一眼地說：「溫柔大方，知書達理。」

  陸金南被茶水嗆著了，心道對方的父親不是這麼說的啊，他明明說自己女兒性子有點乖張，讓他們多多包涵。

  不過也許情人眼裡出西施，陸金南瞭然道：「這麼說你挺有好感的？不著急，先處著看看吧。」

  陸瀟含糊地「嗯」了一聲。

  陸金南揮了揮手：「你先下樓去，把你張叔叔叫進來，中午留在這兒吃飯。」

  「是，爺爺。」

  陸瀟出了門，讓門口等著的張秘書進去。

  張秘書抱著文件袋進門，雙手遞上去道：「陸老，這是需要您簽字的。」

  陸金南接過文件袋，從胸前取下鋼筆，邊簽名邊對他說：「你去查查看夏家那閨女，瀟瀟說對她感興趣，還是知根知底點好，省得再弄出來一個麻煩。」

  「知道了。」張秘書畢恭畢敬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