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雨欣咬著牙:「那不過就是個小姑娘,你吃了她就能掙脫我的法陣,未免也太痴心妄想!」
「一般鬼魂自然不行,但你忘記了嗎,小道士。你拿冷碧石來養著這小丫頭的魂,她身上恰好吸入了我一部分陰氣,吃了她,我就能取回一部分力量,到時候,你還能阻止我嗎?」
「嘖。」
這老鬼腦子竟然還挺好使!
同時陣法上火焰亂竄,幾乎把黑霧炸成了一團煙花。
但李如葦竟然也相當有魄力。
只拿背去面對那些喪失了大部分威力的火焰,黑霧和火焰交織,同歸於盡。
他伸出一雙大手。
按住了顧音塵的頭顱,眼裡露出貪婪又瘋狂的光。
他這一生運氣都好像不太好。
生來沒資質,遇到了個只把他當灑掃下人的師父,被當做騙子抓到牢里蹲了三年,出來後生了一場重病,性命垂危……
當年的李如葦抱著不成功就成仁的決心把自己放在了安寧村的祭台上,結果是他賭贏了。
他成了安寧村供奉的「神」,獲得了他夢寐以求的力量。
如今只差一步。
上天又給他送來了這一線生機。
果然啊。
運氣只站在擁有力量的人這邊。
李如葦身上黑霧凝聚成爪,探入了顧音塵的眉心。
這魂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竟然不閃不躲,像是根本不知道即將要發生什麼似的……
不對。
李如葦的黑霧落到了虛處,不像洞穿了靈體,倒像是刺破了什麼偽裝和迷瘴一樣。
於是他便眼睜睜看著這蒼白鬼影的臉上出現了道道裂痕。
那些「迷瘴」跟破碎的面具一樣從鬼影的臉上落了下來,露出來一張讓李如葦印象深刻的臉。
「怎麼會是你!」
李如葦瘋狂地將黑霧往外抽,仿佛她身上有什麼令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東西一樣。
然而已經晚了。
顧音塵茫然的雙眼被墨水般的漆黑滲透,一點戾氣像是沉睡中被驚醒的野獸,緩緩睜開了眼睛。
「它」很快感受到了不屬於這具魂體的力量伸了進來,當即發了怒。
戾氣陡然震盪起來,順著那黑霧逆流而上,所經之處那些黑霧統統消失了——不是被火燒成了灰,而仿佛是被那戾氣給吞了下去。
惡鬼本來沒有痛覺。
那一刻,李如葦卻有種自己一瞬變回了人,一身肉體凡胎被野獸利齒咬住,寸寸啖食的感覺,疼得他忍不住嘶吼出聲。
他當機立斷,將自己凝聚出來的身體當中切斷。
被戾氣逮住的黑霧失去了和李如葦的聯繫,戾氣咬下最後一口黑霧,在顧音塵身上盤旋了片刻似乎是找不到目標,正要縮回去的時候,它像是感受到了什麼,方向一轉,對上了顧寒沉冷如深淵的眼睛。
寧雨欣往前一站。
隔絕了這兩個禍害彼此對著「相面」的過程。
最後一枚七陽幣從她身上滾落下來,轉瞬匯入了李如葦腳下的陣法,七枚古錢歸位,陣成。
火焰燒盡了霜雪,蛻變為泛著幽藍的純白顏色。
火舌沖天而起,將那些四散奔跑的黑霧燒了個乾乾淨淨。
「不,不,不!」
火焰爬上李如葦的臉——失去了黑霧支撐,寧雨欣看見了他半邊臉上糾纏扭曲的疤痕。
他瘋了一樣大喊:「你算計我,你算計我!不,不,留我一命,你說什麼我都……」
不等他說完。
白色的火沒了頂。
將他最後的話燒成了一把清風。
寧雨欣喃喃道:「還聽你說,前輩,當我是傻子麼。」
惡鬼消失。
她腳下一個趔趄。
被顧寒伸手扶住了。
寧雨欣正要道謝,忽然感覺這廝抓著她的力道不正常,緊得像要捏碎她的骨頭。
顧寒沒看她,目光落在還飄在半空中的顧音塵——準確地說,是盤旋在她頭頂那不成形的戾氣上。
那是比李如葦的黑霧更深更不見光的顏色。
和它一比,李如葦身上的黑霧簡直就是淺灘處陽光打下來的陰影那麼溫和。
更重要的是:他太熟悉那個氣息了——頂級陰陽眼的視野里,那戾氣上翻滾著一張人臉,雖然不成形,雖然轉得飛快,但他還是看清楚了,那是他自己。
「怎麼回事。」
寧雨欣「嘶」地一下站直了身子:「疼疼疼,老闆,我要工傷了!」
李如葦消失了。
但一場已經落下來的霜雪並未消失,雪花落在顧寒的睫毛上,凝住了,一丁點要化開的意思都沒有。
仿佛連雪花都無法從顧寒身上感受到一絲半點的活氣。
顧寒鬆了力道,眼神卻冷得不像人:「解釋。」
寧雨欣鬆了口氣:「第一次見面我就說過,帥哥你面相帶煞,身上有鬼氣纏身。陰陽魚玉佩只是替你屏蔽了那些不成器的鬼魂,不能將你本人淨化掉。」
顧寒的失態只有一瞬。
他很快放開了寧雨欣,眉眼重新淡漠了下去:「哦,照你的意思,我也是只惡鬼。」
「那倒不是,你百分百是人,能喘氣能捏人還能詐騙……咳!」
寧雨欣頂著顧寒瘮人的目光,晃了晃手指:「你身上的鬼氣很特殊,不像是別處附來的,我猜是你命格里自帶,除了看起來嚇人,倒是也沒別的損害。哦,特殊情況下還能辟邪。」
顧寒掃了半空中茫然的顧音塵一眼:「比如這次?」
她拿出冷碧石,招了招手。
顧音塵感受到了自己和冷碧石的聯繫,十分乖巧地飄了過來。
盤旋在她頭頂的戾氣似乎是吃飽了,也沒有再耀武揚威,甚至不知道怎的,一靠近顧寒,就忍不住要往後縮,似乎想離他遠點。
「哦,別在意。」
寧雨欣解釋道:「這縷鬼氣是機緣巧合從你身上分出去的,附在了顧音塵身上,看見你就想躲是因為不想回到你身上。」
顧寒一點下巴:「為什麼?」
「跟著你吃不飽唄。」
寧雨欣一邊給自己的傷口止血一邊嘆了口氣:「人家跟著顧音塵才多久,這就吞了半個四十年陳年惡鬼,跟在你身邊少說二十年了吧,一口沒吃上。要是我,我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