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葦「呵呵呵」地笑了起來。
寧雨欣懷疑這廝躺了四十年,果然是腦子不太好。
至於他嘴裡的那個雲遊道士,大概率是她師父的師父。
那也是個不著調的,擺攤算命,坐地起價,被人攆得全世界跑。
好好一個道士活成了騙子的模樣。
究其原因,還是一句話:世上哪那麼多天天遇到冤魂惡鬼作祟的人。
大多數人求算命,求護身符。
都只是求個心安而已。
她師父的師父——師祖,也是個妙人。
來者不拒,逢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只要來了,都得給我留下錢財來。
但嘴裡實話沒幾句,拿出去的符咒和東西也大都不管用。
不怪乎被人當騙子。
然而寧雨欣知道,拿出去的那些東西有些的確是有效果的,但凡起效,那就是遇到真的了。
聽起來像句廢話。
但李如葦年輕時候去的那家陰宅主人家就是這麼個「幸運兒」。
古錢印鎮宅。
掛在牆上雖然不能驅逐冤魂,但可保冤魂不作祟,不生事。
至於冤魂襲擊……
寧雨欣冷笑起來:「前輩,您真是撒謊成癮了。初升朝陽哪片不撒光,偏要往那個宅子裡落,你都說了是陰宅了,必定常年背陽,正午都不見得能照進去的陽光,被你一大早遇上了?」
「陰宅主人在那住了那麼久沒事,你一去就被冤魂襲擊,到底是你犯了什麼忌諱,還是你們師徒倆看出那古錢印不凡,想要取下帶走。失了鎮壓物的冤魂才暴起傷人,你才恰好為古錢印所救?」
還有。
這孫子果然從頭到尾都在騙她!
什麼書生,什麼落魄家族。
這傢伙說起玄學東西來頭頭是道,根本就是個同行!
李如葦笑了笑。
被揭穿也一點不臉紅——反正他是鬼,沒有這項功能。
「小道士果然聰明,不愧是三清傳人。你說的沒錯,我們本來是被請去看風水的,師父一眼就發現那古錢印不凡。若是能拓下來,至少能複製出五張帶有靈力的符咒,像這種符咒,隨便一張賣給那些有錢人,都是天價。」
「結果沒想到那宅子裡鎮著的冤魂這樣厲害,古錢印一動,就立刻傷人。後面的倒是沒有欺騙你,我們逃到了門口,被陽光掃過的古錢印威力大漲,將那冤魂燒成了飛灰,不過古錢印上凝聚的靈氣也散了。」
李如葦掃了一眼自己周身落下的古錢陣:「我沒猜錯的話,陽光能讓你這些古錢威力大增,對不對?」
寧雨欣沒吭聲。
甚至沒辦法去怪師祖誤人。
那枚古錢印的確庇護了一家人。
「當年僅僅是一枚古錢上拓下來的印子都能驅散冤魂,你手裡拿著的似乎是本體,若真等天亮,就算是我,恐怕也得灰飛煙滅。」
李如葦嘆了口氣。
眼睛裡忽地爬上了紅血絲:「真恨哪,小道士,當年我年紀比你小,在泥里摸爬滾打,把自己賣給師父,希望搏出一條出人頭地的路來,結果僅僅一句資質差就將我打入萬丈深淵,只能當個跟屁蟲做最苦最累的活,勉強溫飽。」
「小道士,你懵懵懂懂,出自三清門下。但是從我第一次見你,你除了會用這古錢以外,連正經的符籙都沒畫出來一張。難道你便資質出眾嗎?呵,不過是仗著有個好出身,得了這法器罷了。憑什麼?」
寧雨欣:「……」
這是在拐著彎罵她?
「可能是因為她模樣生得好看些。」
顧寒不慌不忙地接了話茬:「但你是個醜八怪。」
李如葦:「……」
寧雨欣:「……」
老天奶,這瘟神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之前李如葦身邊有黑霧遮擋,此刻被七陽火燒去大半。
他那張臉看起來就隱隱不對勁了。
時不時地抽搐一下,五官像是連自己都控制不了似的。
寧雨欣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用惡鬼的幻術將一張新的臉糊在了自己臉上。
李如葦現在被陣法困得一動不能動,黑霧難以為繼。
他還惦記著分出力量來維持住自己這張假臉,足以見得他多在乎容貌二字。
結果顧寒這個半點不懂臉色的一口戳破,這不相當於直接甩了人家一耳光嗎?
果然。
李如葦整張臉都沉了下去。
一邊嘴角瘋狂往上翹,另外一邊卻像是要做出咬牙的動作,一張嘴詭異地分了家,再搭配上那雙陡然通紅的眼睛,別提多瘮人了。
他氣急。
然而聲音卻還是不急不緩的,像是在壓抑著什麼:「小道士,你以為我同你說這許多廢話,是無計可施在等死嗎?」
寧雨欣瞳孔一凝。
「你們這些人高高在上,總以為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可知螻蟻尚能拱破長堤,地里的泥只需要一點就能毀了一件華貴衣裳?」
李如葦背後,忽地凝聚出一個蒼白的影子。
影子的邊被黑霧團團圍住,像是漆黑的布帛上縫了個純白的人出來。
看清那個身影的時候,寧雨欣瞳孔猛地一縮。
顧寒悠悠地掃了一眼過去,冰冷的眉往下一撇,一股說不出的戾氣從他身上蔓延開來。
寧雨欣沉聲道:「你想做什麼?」
「哈哈哈!」
李如葦大笑起來:「小道士,你百密一疏,你看那鬼屋內不曾少過一個鬼魂,就以為我吃不了鬼魂了嗎?」
他身後的蒼白鬼影身軀陡然薄了幾分。
黑色的霧氣趴在鬼影上,跟水蛭一樣從中汲取著力量。
寧雨欣再沒話說,一道火焰從陣法中竄起來,卷向了那李如葦的後心。
「晚了!」
黑霧裹成大手,一巴掌將那火焰握住。
霧氣經受不住主人「自殘」式的抵擋方式,立刻被燒成了一把水汽。
而那火焰也不知怎的,被這把水汽澆滅了似的,無以為繼地消失在了空氣中。
李如葦瘮人的笑聲幾乎要響徹整個山谷,周圍冷得詭異地飄起了細雪,風像刀子一樣抽在人臉上。
「我猜得沒錯,小道士,你若是還有餘力滅了我,豈會等待天亮?你全部的力量都在這陣法中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