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雨欣睜著一雙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顧寒。
盼望著自己能擠來點眼淚,使個美人計什麼的。
結果這安寧村地界真是個風水寶地,空氣濕潤不潮,隨便吹進來一把風都帶著草木的甜味。
她瞪了半天眼睛,沒瞪出水汪汪的效果,反而被飛快掠過的窗外樹影踱上了漆黑陰森的底色,怎麼看怎麼嚇人。
顧寒沉默片刻,問:「你要眼藥水嗎。」
寧雨欣:「……」
好吧。
忘了這不是正常人。
她放開了顧寒,挺直了背:「說吧,又要我做什麼。」
顧寒的目光飛快掠過自己被小道士扯亂的襯衫,不甚在意地一抬手撫平,他沒說做什麼,只是若有所指地緩緩道:「前面就不是安寧村地界了。」
寧雨欣一愣。
同時她感覺到,冷碧石一燙,裡面的惡鬼蠢蠢欲動起來。
顧寒仿若無覺:「陸家傑告訴我,你說此地特殊,若有橫死之人出現,風水逆轉,福地變凶地。我很好奇,安寧村百年歷史,難道就沒出過一個橫死之人?畢竟,從前可不如現在太平。」
「太平」二字被風撕扯著往後,像一把被吹散的霜雪刮過寧雨欣耳邊。
車,出了安寧村地界。
寧雨欣手腕上的冷碧石瘋狂顫抖起來。
她眉目一冷:「停車。」
顧寒:「聽她的。」
阿寬二話不說,也不管這是不是路中間,直接一腳踩了急剎。
沒等停穩,她一把拉開車門沖了下去。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了霧。
身後安寧村因為太多人湧入,燈火通明。
在霧氣瀰漫的山間,像是縹緲的海市蜃樓,無端地透露些鬼氣來。
前方不遠,山路斷絕。
水泥路蛇一樣橫陳出去,通往山下人間。
然而隔著深沉厚重的霧氣,那近在咫尺的路竟讓人生出那仿佛是天塹的錯覺。
寧雨欣跑到距離車五米左右的距離,一枚染血的古錢直接按在了冷碧石上。
同時眉眼凝了下來:「前輩,你這是等不及了?」
她身後,顧寒不慌不忙地跟了上來。
也不靠近,隨便撿了棵樹靠了上去,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這一出。
李如葦的聲音同時也響在了他耳邊:「別忘了,別忘了,別忘了……你答應我的!」
最後一句話驟然起了回音,狠狠撞在了寧雨欣的耳膜上,立下的血誓在逼迫她遵守諾言。
她太陽穴「突突」了幾下,感受到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但寧雨欣只是咧開嘴角:「別著急啊前輩,既然發了血誓,我肯定不會毀約。我只是有幾個疑惑,既然前輩就要獲得自由了,不如替我答疑解惑一番吧。」
李如葦陰森的聲音忽遠忽近,縹緲而捉摸不透。
離開安寧村地界後,他身上似乎發生了什麼特殊的變化。
「我憑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快撤了你的古錢吧,你倒是個有意思的道士,再這樣下去,血誓反噬,你可能連鬼都做不成,未免也太可惜。」
寧雨欣笑了笑:「不勞前輩關心,不過前輩,你是不是也高興得太早了。血誓是雙向的,你就這麼自信能逃過血誓的束縛?」
李如葦森森地笑了起來:「小道士,你糊塗了?我何曾傷及無辜,血誓憑何會落到我身上。」
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前輩,這還有個大活人呢。不才,小道士我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無辜得不能再無辜了。」
冷碧石中的惡鬼本想報以一聲冷笑。
卻在下一刻凝固住了。
他感受到了一陣細密的針扎似的感覺,不疼——鬼沒有痛覺,卻在瘋狂拉扯著他的感知,叫他無法忽略。
那是血誓在提醒他:不能背誓。
可是為什麼?
他沒有對寧雨欣動手!
寧雨欣將冷碧石取下來,石頭卻沒有落地,而是被古錢托著停在了半空。
不遠處的顧寒眯了眯眼睛。
他看見那石頭上飄出一道漆黑的影,影上顯露出李如葦完整的人形。
還有無數灰色的細線從地底、山川上伸出來,沒入了他的身體裡。
灰線每多一根,人形就凝實一分。
然而哪怕他凝成了個真人,李如葦腰部以下飄出的黑影都牢牢被那顆石頭牽著,像是斬不斷的鎖鏈,不讓李如葦自由自在地離開。
而在一人一鬼頭頂上,還飄著一小片彤雲,不時翻滾一下,顯露出可怕的氣息。
應該就是那兩人掛在口中的血誓了。
「老闆。」
阿寬追了上來,看見眼前這一幕,瞳孔一縮。
他沒有顧寒那樣的陰陽眼,所見就只有要遮天蔽日的霧氣,以及那脫離了物理規則懸浮在半空的石頭和古錢。
那女人還一副面前站了個人的模樣,在和空氣說話!
阿寬下意識一咬牙,咬碎了剛剛含進最里的棒棒糖。
顧寒伸出一根手指覆在唇上。
「看看。」
寧雨欣面對李如葦的驚煌和憤怒不動聲色。
「前輩,你忘了嗎,按照約定,我將你從安寧村裡帶出來了,這裡就是安寧村外。」
「不可能!」
「的確,血誓不能鑽空子,你現在的狀態不算我完全履約,所以你看,它還在燒我呢。但在我履約或者被燒死之前,血誓依舊存續,你說我要是被燒死了,血誓會不會把這筆帳算在你身上?」
李如葦瞳孔一縮。
他明白這小道士在打什麼主意了。
冷碧石把他和這個小道士的氣息連在了一起,只要寧雨欣在履約之前死了,甭管是怎麼死的,哪怕她不小心喝水噎死,血誓都會把帳算在他頭上。
因為他們氣息相連,只要寧雨欣死的時候身上帶了李如葦的陰氣,那對血誓來說就是「鐵證如山」!
李如葦做了四十年的惡鬼,臨到了了居然被一個來回就一招的小道士算計。
他氣得周身黑氣都不穩了。
寧雨欣笑了:「別生氣啊前輩,我又沒活膩,不想自殺,只是單純想知道真相。咱是年輕人嘛,好奇心重得很。」
李如葦森冷的聲音迴蕩她耳邊:「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這是妥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