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
寧雨欣用循循善誘的語氣道：「若你是那惡鬼，啃了血肉，造了冤魂，會放任她們在這鬼屋裡亂竄搶自己的糧食？惡鬼是沒人性，不是蠢。」
陸家傑微微張大嘴巴。
寧雨欣吹走落在指尖的血沫：「周采芙是惡鬼的祭品，惡鬼決定動嘴之前，在這鬼屋裡她就是最安全的，反正肯定比我倆安全，最多受點驚嚇，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王其軍說的？」
「你還見到大眼珠子飛了呢，可能是幻覺，也可能是……」
寧雨欣說到一半，忽然不說了，只露出個有些詭異的笑容。
把陸家傑後背的寒毛都笑了出來。
這是什麼毛病？
寧雨欣不理會陸家傑了，開始貼著牆壁聽動靜。
「怎麼了？」
「等人，我那小學徒到現在還沒到，也不知道路上遇到了什麼事兒……」
她說著緩緩擰了下眉頭。
奇怪。
惡鬼受傷，整個鬼屋裡的冤魂都躁動了起來。
除了這間祭室以及身為祭品的周采芙，鬼屋裡可以說沒有什麼地方什麼人是安全的。
這裡的鬼魂們腦袋上一個惡鬼頂著，能力修為未必能漲，但怨氣肯定是日復一日地水漲船高，就算弄不死活人，也得逮著嚇才對。
雖然頂流小子的命盤有點特殊，又在祖師爺面前浸染了小半個月的香火，一般的小鬼近不了身。
但這鬼屋裡可不全是什么小鬼。
再怎麼幸運，他和那個叫孫青的也該遇上不對勁的事情了。
頂流小子身上有她給的符籙。
怎麼到現在還不傳音給她，難道是遇上了什麼連符籙都甩不出來的意外？
還有那個顧音塵……
史天佑緊緊咬住牙關，恨不得把一口牙咬碎，以抗拒身體本能的顫抖。
他卡在兩個房間中的縫隙里，屏住了呼吸，還不忘用腳把早已經暈過去的孫青往身後的縫隙里挪了挪。
在他腳邊，還擺著一團頭髮。
那頭髮不知道是怎麼保養的，溜光水滑，看上去十分有光澤，叫人羨慕——如果忽略那頭髮上黏著的頭皮的話。
忽然，他耳邊傳來一個腳步聲。
重重的一下，像是踩在人心裡。
史天佑一下緊張起來。
本來就微弱的呼吸更加氣清淺起來——寧雨欣教過他放緩呼吸的法子。
也告訴過他：如果迎面遇上了冤魂，身邊又沒有能用的符籙，就只能躲。
一般人當然躲不過鬼魂。
這種時候就要藉助一點外物，這外物說來簡單，一個字概括：極。
極陰，或者極陽。
前者遮蔽生人氣息，後者震懾鬼魅。
都能用來躲過冤魂視線。
剛才史天佑和孫青剛出一道機關就撞了真鬼，孫青當即聲都沒哼一下被嚇暈了過去，他倒還能膽大包天一咬牙，不管不顧地往那女鬼身上抓了一把。
那蹦出來嚇人的女鬼被他這一爪子薅懵了，嚇了這麼多年的生人，沒見過如此悍不畏死的。
再加上這人身上有一股十分討厭的，類似香火的味道，嗆了她一下。
那女鬼猝不及防——被他薅沒了一頭秀髮。
史天佑謹記著寧雨欣的教導——鬼魂這種東西，如果不是上來就害人，而非要製造些怪力亂神的恐怖場面來嚇人。
就說明以鬼魂本體的能力，不足以一口將一個生人的陽氣吞了。
只能靠本人滋生恐懼，放大內心的陰暗，自行把身上的陽氣消磨掉才好下手。
這個時候反而是最好的逃跑時機，如果再能從鬼魂附近找些帶著陰氣的東西就更好了，還方便後續隱匿氣息。
不過寧雨欣給史天佑講這段的時候也沒想到，這個從來沒接觸過鬼神之事的大明星膽子能這麼大，直接太歲頭上動土。
史天佑憑著這「一頭秀髮」，帶著昏死過去的孫青一路躲躲藏藏，往祭壇的方向去。
他方向感很好，雖然鬼屋裡機關很多，還有真鬼在裡面攪亂視角，但他一直沒偏離大方向。
一邊死裡逃生，他還留意著那些飄過的鬼魂——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能看見鬼魂了。
不過他沒覺得這是自己覺醒了什麼特殊能力，因為孫青也能看見，否則也不會被嚇暈了過去。
更像是這個鬼屋本身產生了什麼變化。
具體是什麼變化史天佑不關心，他記著寧雨欣拜託他的事：找一個叫顧音塵的人，或者鬼。
貼在胸口的兩張符籙依舊散發著溫熱觸感。
好幾次危險時刻，他都動了使用符籙的心思。
卻又一次又一次地忍了下來。
不行。
他告訴自己：還沒找到寧雨欣讓他找的人。
這麼片刻。
史天佑聽到的腳步聲離得更近，聲音也更重了。
他心裡雖然緊張，卻奇異地沒太多害怕。
還能分出一點散亂的心思往縫隙外看去：外面飄著幾個在「面壁」的鬼魂，和那些可著生人追的不同，這幾個除了一張臉慘白得跟褪了色似的，看著嚇人得很之外，卻沒做什麼舔血玩眼珠子的糟心事兒。
她們身上還看得出來少女的輪廓和影子，個個頂著空白一片的茫然鬼臉在漆黑陰冷的地方飄蕩。
史天佑一眼看過去，都不是顧音塵。
還有一隻恰好在縫隙視野的最邊沿，只露出了半截頭髮，別說臉了，是老是少都看不出來。
他感覺到那冰冷的腳步聲在耳邊消失。
估摸著追著他的冤魂應該是走了，便大著膽子往縫隙外挪了兩步，小心翼翼地往右邊探出了腦袋——看見了一張七竅流血的鬼臉。
史天佑甚至來不及害怕，腦子裡只閃過一個：為什麼？
他猛地一低頭，卻看見孫青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她死死咬著下唇，恐懼的目光落在那黏著頭皮的秀髮上，然後一腳把頭髮踢飛了。
沒了陰氣之物遮蔽氣息。
他們兩個大活人在一堆鬼魂里跟暗夜裡突然亮起來的燈塔一般。
無數張鬼臉齊刷刷朝著他們轉過了腦袋。
孫青那醒過來後就憋在了嗓子裡的一聲尖叫總算是釋放了出來，差點兒沒給史天佑耳朵震聾了。
他一把拉起孫青：「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