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於醒了,沒事吧,還疼不疼?」
那聲音冷冽沙啞,帶著讓她無比熟悉的溫柔語氣。
寧雨欣腦子一下宕機。
一瞬間懷疑自己還陷在幻覺里。
她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
嘶。
疼死了!
不是做夢?
也不是幻覺。
顧寒注意到他的動作,連忙道:「別下這麼重的手,別動。」
寧雨欣愣過之後就是難以掩飾的憤怒。
「你來這裡做什麼?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你,你怎麼進來的,快出去!」
「那你呢?」
顧寒的雙手鐵鉗一般將她控制在了原地。
嗓子裡仿佛含著風沙,啞得不成樣子:「你又為什麼會在這,如果我沒有下來,沒有聽到你的聲音,我是不是就見不到你了?」
他的聲音有些許的顫抖。
一下就叫寧雨欣的心軟得不成樣子。
但她還是咬咬牙道。
「不行,我們不能兩個人都被留在這個地方,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告訴我,我能送你出去。」
夔枝還在她身上。
如果拼一把的話,她能藉助自己最後一點力量利用夔枝借來忘川影的力量,只要知道方向,應該足夠把一個人送出去。
「呵呵。」
顧寒在她耳邊輕輕笑了一聲:「送我出去?你呢?」
寧雨欣火一下就竄起來了。
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
她沒好氣地說:「我當然有我自己的辦法出去,你能不能別說廢話了,再耽誤下去我們兩個人都在走不了了!」
「寧寧,你騙不了我。」
顧寒緩緩道:「如果你有脫身的辦法,就不會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了。」
寧雨欣一愣。
眼角餘光瞥見了周圍的場景。
時空裂縫內部是一直在變的,大體基調是一片漆黑,其中或遙遠或近的地方時不時會閃過銀紫色的光點——那便是時空的出口。
但並不代表進去就會得救。
因為大多數時空都是被廢棄的,裡面只有無盡的罡風和永恆的孤寂。
就算運氣好鑽進了一個有生機的時空,作為「外來者」他們也會被世界排斥,活不了幾天。
那些銀紫色的光團和光點忽近忽遠。
看似他們一直都在原地,實際上這麼片刻他們距離最開始的地方已經離了十萬八千里了。
等等。
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罡風就是從時空裂縫裡傳出來的,為什麼她陷入到裂縫裡來的時候反而沒事了?
寧雨欣掙扎了一下。
然後她聽見了顧寒的一聲悶哼,隨後一股大力重新將她按了回去。
顧寒說:「嘶,都說了別動。」
寧雨欣充耳不聞。
沒有受傷的那隻手穿過顧寒懷抱的縫隙,伸到了外面。
一瞬間。
她的手上傳來劇痛,那就像是肉被一點一點割開的感覺,罡風裡裹著無數細小的石子和雜質,在傷口處來回衝撞,簡直能令人發瘋!
忽然。
她的手被一把抓了回來。
好燙。
像是一團火焰似的。
那隻手上的溫度高得嚇人,好像要將她整個融化在裡面——那是傷口發炎導致的渾身發熱。
「多久了?」
她嘴唇止不住地顫抖。
不知不覺眼前竟然模糊了。
「你放開我,我能保護自己,我不需要……唔!」
一片無知無覺的黑暗中。
顧寒的唇循著聲音落了下來。
那份滾燙的溫度更加真實,像要將她燃燒成灰燼。
帶著熱忱滾燙的愛。
和珍之重之的小心翼翼。
寧雨欣眼眶裡的眼淚終於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真是醜陋啊。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寒終於小心地放開了她,嘆息一般說道:「寧寧,你是我想要用盡全力,不惜生死也要保護的人,這是我的執念,我的選擇,別阻止我,好嗎?」
寧雨欣睫毛顫了顫。
忽然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淚珠。
「不好,我不會讓你死。」
「寧寧……」
「但我也不會逼你放開我了,這裡是時空裂縫,我們未必就進入了必死之局,我,我再想想辦法。」
寧雨欣這一生,生來無所著依。
被道羽撿來,聽到他只是為了讓自己成為鎮守封印的容器的時候,心裡不是沒有不甘心和難過的。
她一直隨心所欲地活著。
但日久天長。
她仿佛已經忘記了最開始那個在風雪中怎麼也不願意就那麼死去的小女孩到底在想什麼了。
為什麼一定要努力活下去呢?
這個世界上分明沒有人只是為她這個人而來。
人間的功德簿上沒有她的姓名,哪怕她做再多都洗不乾淨靈魂上被印下的罪惡印記——而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人生如此不公平。
為何還要奮不顧身地活下去呢?
那些情愛、牽掛,如今固然刻骨銘心,可若來世呢?
她見過太過前世相攜的愛人到來生形同陌路,各自結緣。
所謂的緣分就是這麼隨機且不牢固的東西。
所以哪怕寧雨欣再捨不得,對顧寒再有無限的留戀。
叫住陸家傑的那一刻,她忽然發現自己想說的那些話其實沒什麼必要。
因為人死緣滅。
人生短短數載,倏忽而過。
顧寒命格奇絕,來世也必定還是人上人。
而她嘛。
功德簿上的功德相對於罪孽來說根本就是杯水車薪,下輩子能變成個人已經是萬事大吉了。
此後前塵盡散。
她和顧寒不會再有交集。
所以那時候她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必要。
可是。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要來找她?
她都要以為自己真的是最獨一無二的那個,值得被人不捨生死地追隨。
不是因為她擁有什麼力量,也不是因為她是什麼救世主,只是因為她這個人而已。
寧雨欣忽然記起來了經年之前那個風雪中不肯死去的小女孩心裡想的是什麼。
那時候她冥冥中有一種預感:有人在等她,她一定要找到一個人。
那仿佛只是一種奇妙的錯覺。
然而十幾年過後的現在。
寧雨欣卻忽然篤定地明白了。
是了。
她的確是在等一個人。
那個人,她可能已經等到了。
所以啊。
她絕不能讓顧寒死在這,也不想讓那個拼命活到現在的小女孩死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