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寒感覺自己變成了水中一塊水草。
被水和黑暗左右拉扯著。
胸口裡的空氣劇烈削減著,很快就到了窒息的邊緣。
但是顧寒並未在意。
仿佛正在萎縮和缺氧的器官不是自己的一樣。
身體兀自痛苦著,他的意志卻仿佛和身體分了家,從始至終冷靜而堅定,神經末梢的功能在這個時候被他人為地削減到了幾乎零作用。
他順著水流繼續往下沉。
在茫茫無際的黑暗裡飄蕩。
就在身體已經到了極限,行將崩潰的時候,他眯起眼睛,視野中忽地閃過一抹銀光。
有了!
紫色的寒氣瞬間迸發出來,將他團團圍住,就地形成了一個球形的結界。
久違的空氣湧進肺腑里。
顧寒劇烈咳嗽了幾聲。
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但他沒有停留,朝著銀光閃爍的地方沖了過去。
周圍的漆黑「泥潭」仿佛這個時候才猛地反應過來,這不是個沒有生機的死物,於是又瘋狂地纏了上來。
同時四周的視野再次暗了下去。
銀光消失在一片漆黑里。
不過顧寒已經記住了銀光出現的位置。
寒氣開路。
轉瞬間。
他突破了重重阻隔,來到了銀光前——那是一塊一人高的石頭,上面似乎畫了些什麼。
顧寒一揮手,將石頭一把抓到手裡,然後猛地往上一衝。
寒氣層層疊疊地分散出去,無數碎冰往兩邊分開,給他開闢出了一條道路。
「唰——」
顧寒裹著一身的冰碴子破水而出。
他輕輕巧巧地落在岸邊。
身上的氣息讓周圍一大片植物全部枯死。
他回頭看了一眼。
那些黑手潛藏在陽光照不到的陰影里,似乎懼怕陽光似的,並未追趕上來。
顧寒衝著水底投去輕蔑的一個眼神,然後將目光落在了自己從水底抓起來的石頭上。
石頭上面確實刻著壁畫。
一共有四幅。
後三幅全都模糊不清,只有第一幅能看出來東西。
那是一片春意盎然的大山。
草木蟲鳴、青山綠水、鬱鬱蔥蔥。
而在大山深處的中央,刻畫著一個漆黑的漩渦。
分明是用石頭映刻,但卻給人一種那漩渦要從壁畫上活過來的錯覺,叫人止不住地胸悶氣短。
漩渦底部似乎還有什麼東西。
以顧寒的視力,也只能勉強辨認出那似乎是些房屋。
有些像一個村落。
顧寒忍不住咳了幾聲。
積壓在肺里的水被嗆了出來,那竟然是黑色的。
他眼神驀地冷了下去。
這條河果然是這個世界的核心,十分詭異。
不過那些黑手怎麼不願意讓他接近石頭,上面的內容應該是真的。
破局點在那個漩渦里。
顧寒比對著石頭上的壁畫和周圍的環境——這其實很難,壁畫相當抽象,應該是許久以前的人刻畫的,上面應該是整座大山的縮略圖。
唯一可以用作標識的是這條溪流。
但難題在於:從壁畫上只能看見隱隱約約的水脈脈絡,大部分都要靠猜。
一旦找錯方向,或者哪裡走錯,就會開始繞圈。
壁畫中的漩渦,在整座大山的正中央。
顧寒先將能看清的那一幅壁畫的所有細節印刻在腦子裡,然後開始觀察剩下的三副壁畫。
從表面上看不出來。
但也並非什麼信息都得不出來。
顧寒伸出手。
指尖在剩下的三幅壁畫上輕輕拂過,用指尖的觸感一點點把那些線條在腦子裡還原、重組。
雖然用眼睛看不出什麼內容,但印刻過的痕跡總歸和別處存在著區別。
難點就在於分辨出哪些是損毀的痕跡,哪些是壁畫本身的痕跡。
好在對顧寒來說。
最不怕的就是試錯。
他的腦子仿佛一台超級計算機一樣。
在瞬間組合出了無數線條的可能性,然後從中閱讀信息,再從中甄別和取捨。
顧寒在原地站了足足兩個小時。
一動不動。
仿佛化作了旁邊石頭的同類。
唯有周身逡巡不去的寒氣,替他擋去了密林當中那些虎視眈眈的野獸們。
天色漸暗的時候,顧寒終於睜開眼睛。
他按了按眉心。
身上頭一回出現了些許疲憊的意思。
即使是他,這個用腦量也太大了。
到最後,他依舊沒有完全還原全部壁畫的內容。
不過也並非是全無收穫。
四幅壁畫是以春夏秋冬的四季亂轉為主題的。
另外三幅畫中都有各自的內容,具體的他暫時推算不出來,不過有一點可以確認:春之圖漩渦里的房屋應該不是他的錯覺,因為在冬之畫裡很明顯有山村房屋的痕跡。
也就是說。
他眼下待著的這個世界並非是單個的存在。
應該還有另外三個世界,對應著不同的場景和危險。
但四個世界雖然互相獨立,卻又不是毫無聯繫。
漩渦底部能看見冬之畫裡的山村,是不是說明和眼下這座春山連接著的,就是那個冬天的世界?
顧寒思考了一會兒。
除了這些,他還有些不成熟的猜想一一從腦子裡掠過。
不過要想確認這些想法的真偽,還是得先找到那個漩渦。
顧寒想了想,卻沒有第一時間動身。
而是在石頭旁邊清理出來一塊空地,生起了火,就著黃昏的景色坐了下來。
他打算先休息一晚上。
如今的他平時的確不需要太多休息,身體可以自動恢復,處理公司的工作對他來說也構不成什麼難度。
但是剛剛入水一趟給他帶來的影響比想像中的還要大。
再加上用腦過度。
顧寒算是久違地體會了一回什麼叫從身體到心靈的疲憊。
這種狀態貿然前進很危險。
好在。
他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
甚至有些慶幸。
還好這樣的手段是用到了他的身上,而不是寧寧。
想到寧雨欣,他被火光映亮的眉眼一下柔和了下來。
她現在在做什麼呢?
手上的傷有沒有好一點?
這次他有些失策,被困在這裡的時間不會短,可能趕不上天啟城項目的啟動儀式了——這也無妨。
一切準備工作都已經做好了。
那些人已經綁在了這個項目的大船上,自然會盡心盡力。
就算出了問題……
他也不是那麼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