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寧雨欣艱難地撐著自己的身體。
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了。
小男孩越靠越近。
她幾乎能感受到他仇恨的目光凝成實質,要迫不及待地扎穿她的身體。
這一刻。
小寧雨欣心裡並無害怕,只有茫然。
她這一生,生來就沒有感受到過任何的幸福和溫暖。
一直一直。
全都是在生死邊緣掙扎。
和她一起的許多流浪大人都堅持不下去了。
唯獨她。
一年又一年。
就這麼賴著不肯死。
每天的想法就只有一個:活下去,活下去。
以至於她根本沒有時間靜下來想一想:為什麼呢?
她為什麼要拼命活著?
明明活著並不比死了更快樂,更輕鬆。
她也沒什麼志向,沒有想要做的事,沒有喜歡的人、喜歡的事。
沒有任何活著的意義。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
小寧雨欣咬破了下嘴唇,那嘴唇早已血肉模糊。
凍瘡和死皮糾纏在一起,幾乎已經看不出皮膚的本色了。
她搖搖晃晃地撿起了樹根底下的枯枝,朝靠近的小男孩做出了戒備和警惕和姿勢。
為什麼她仍舊想要活著?
好像冥冥中,她有一個一定要完成的目標,還有一個一定要去見的人。
哪怕她並不知道那是什麼。
也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可她好像已經經歷了很多很多,走過了許多年的路,才走到這裡。
女孩眼裡迸發出和她小小破爛的身軀完全不相符的光芒。
某個瞬間,她身上的魄力可移山填海。
小男孩愣住了。
兩人就這麼在風雪裡對峙著,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小男孩動了。
他走過來。
到了近前。
小寧雨欣用盡全身的力氣,要將手上的枯枝砸過去。
然而她忽略了自己已經在風雪中待了太久。
渾身都已經被凍僵了。
這麼一動。
霎時間渾身都失去了知覺,整個人都摔進了雪地里。
只能。
到此為止了嗎?
她意識模糊。
卻還是倔強地盯著那個男孩。
死死地記住這個人,如果還有下輩子,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小男孩看了她許久。
忽然俯下身去,撿起了雪地里凍得梆硬的米糕,隨後遞到了她面前。
小寧雨欣一愣。
隨即立刻不管不顧地將米糕搶過來,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早就乾裂得不成樣子的嘴唇再次開裂,鮮血立刻涌了出來。
她卻顧不上疼痛。
硬是用最後的力氣將那半塊米糕給吃到肚子裡,整個人才脫力一般重新倒在了雪地里。
失去意識之前,她仍舊沒忘記警惕著小男孩。
男孩看著她的眼神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變了。
混雜著仇恨、震驚,甚至還有那麼一點欽佩和憐憫。
再醒過來的時候。
小寧雨欣發現自己在一個男人的背上。
身上的傷口全都處理過,衣裳也足夠保暖了。
男人笑著和她說:「我叫道羽,你想跟我去清靈觀嗎?飯管飽。」
小寧雨欣沒說話。
只是再次沉沉睡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經過長白山。
她在山路上看見一個同樣衣衫破爛、眼神漠然,和她一般大的小男孩。
寧雨欣睜開眼睛。
不知不覺出了一身冷汗。
「可我再見到他的時候,已經忘記他了。」
她的聲音有些嘶啞。
仿佛那記憶里的風雪吹到了現在的她身上。
道羽悠悠道:「看來你想起來了,裴清洄留在你身上的影響持續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撥開雲霧的時候了。」
他嘆了口氣。
寧雨欣按住眉心。
那裡一陣陣的刺痛。
和記憶一起回來的似乎還有別的東西。
「把一切都告訴我。」
「別著急,今天時間還長。」
道羽喝了一口酒。
「你想必也猜到了,不是我找到你,而是裴清洄帶我找到你的。他天生能夠看到未來,想要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你,憑當時的我還做不到。」
「但是他恨我。」
「是,東南門為了找到預言之中的人,幾百年來付出了許多代價。其中背負最大代價的就是裴清洄這一脈。想要找到預言中人,他們這一脈必須動用能力。」
「但是預言中的人本就不凡,頻繁窺探天機未來又會加重反噬。這是他們這一脈壽數不長的根本原因。」
道羽長嘆一口氣。
「那個時候,那小子是把師父和親人死去的債記在你身上了。不過最後,他還是選擇了幫你,帶我找到了你。那個時候你受傷太重,再加上那小子在你身上涌了一點能力,這才讓你忘記了那段記憶。」
「什麼能力?」
「我也不清楚具體是什麼,不過這應該和你能輕易看破一個人的生平有關。當然,破妄之眼的天賦是你自己本身就有的,裴清洄應該是提前激活了你的天賦。」
他緩緩道:「我找到你後,本來想讓他和我一起回去,但他不願意了。我以為他是要獨自離開,沒想到他一路跟著我們,過長白山的時候,他來找我談了一次話。」
「什麼?」
「就是我們如今在進行的計劃,神隕之地、永明火、洛神神魂以及你,那次他和我說了很多事。每個都出乎我的預料,我意識到,他看見了很多東西,但仍舊還有許多沒有揭露出來的東西。」
「他為什麼不跟你回來。」
「我問過,他沒回答。只說自己要去做一些提前的布置。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改頭換面,改了個裴清洄的名字,打入到暗冥內部了。」
寧雨欣喃喃道:「如果……」
「沒有如果。」
道羽神色嚴肅地打斷了她。
「他早就說過,自己這輩子壽數不會超過二十二,就算沒有你,這也已經是命定的命數,你我都改變不了。」
寧雨欣咬咬牙。
道羽見狀又緩和了語氣。
「雨欣,你的命不僅僅是一個人的命,逆天而行,說來多麼容易的詞,可你敢拿這麼多人心血去賭嗎?」
這話仿佛一記重錘狠狠敲在了寧雨欣的心上,震顫出不休的餘音。
「師父對你沒別的要求,只要你遠離可能會威脅到你性命的場景、事和人,你能做到,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