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雨欣知道雲遊說的多半是顧寒身上的惡鬼氣息。
說起來也的確奇怪。
顧寒身上的惡鬼怨魂氣息幾乎要凝成實質了。
但是顧寒不是惡鬼。
是真真切切的人。
他也絕對沒有被任何奇怪的東西附身。
寧雨欣也仔細檢查過顧寒隨身的東西，甚至詢問過他幼時的經歷。
結果無一例外。
並沒有什麼異常。
他唯一的異常，就是天生如此。
祖師爺似乎知道些什麼，但一句「時候未到」給她打發了。
所以寧雨欣自己的猜測是：可能跟顧寒的前世有關係。
不過不管如何。
只要不影響人身安全，寧雨欣是不會盤根究底的。
所以現在雲遊提起，她也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似是而非地笑了笑：「要不怎麼能在看見前輩的時候保持冷靜呢。」
「你這丫頭，油嘴滑舌，嘴上沒一句真心，卻又不屑於掩飾自己的敷衍，跟我見過的所有道士都不太一樣。你當真是青雲一脈的人嗎，我看你行事倒是更像灑脫無羈的崑崙。」
「我就當前輩是在誇我了，不過如今時過境遷，那些什麼門派之類的早就不時興了，現在都是法治社會，天下道士都是一家，得去考道士證兒。」
寧雨欣隨手在房間門口設了個不許入內的禁制。
「前輩，就麻煩你暫時只能在客廳行動了。」
「哼。」
雲遊掃了一眼寧雨欣拿出來的睡意，冷哼一聲：「小鬼，想的倒是多。」
寧雨欣沒理會。
雖說知道雲遊這種程度的惡鬼，肯定是不會拉下那個臉來搞偷窺這一套。
不過畢竟是個男的。
還是得有點防範意識。
洗漱完畢後，寧雨欣才撤開禁制，渾身酸軟地躺在了床上。
雖說她一上午幾乎都是睡過去的。
但可能是在森林公園的對峙的確有些損耗體力和元氣，腦袋一沾枕頭，困意就倏地襲來。
她沒忘記順手在門上加了一道禁制。
然後陷入了夢鄉。
腳底被血水染紅，天空從遠天相交的地方開始崩塌、墜落。
面前的江水掀起數丈高。
底下涌動的卻不是尋常魚蝦，而是數以萬計的怨魂惡鬼。
他們蟄伏在水流之下。
等待伺機而動的最佳時機。
人間是煉獄，而地界之下的煉獄，是更深的黑暗。
寧雨欣睜開眼睛，就被這副畫面猝不及防地撞進眼睛裡。
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然而雙腿卻像是擁有自己的意志似的，原封不動地杵在原地。
然後寧雨欣發現，原來那潑天的江水和墜落的天火全都繞著她走。
此時寧雨欣意識到：自己又做夢了。
她立刻警惕起來。
閉了閉眼。
伴隨著幾道深呼吸，再睜開眼睛。
眼前情形卻並未產生任何變化。
寧雨欣皺了皺眉。
不是夢魘做的好事嗎。
一般來說，如果是夢魘想將她困在夢境中的話，他自己會化作其中之一。
不管是什麼。
石頭、飛鳥、甚至是水珠。
隱秘而險惡。
但寧雨欣和夢魘共存這麼多年，她也已經找出了夢魘的弱點。
只要自己保持足夠的冷靜，從夢境之中找出夢魘的藏身之地，她就能靠著這一道口子掙脫束縛。
甚至能藉助夢境的力量反過來利用夢魘本身。
上次還在H市的時候。
寧雨欣就是靠這個辦法從夢境中找出了陳夕案子的關鍵線索。
但是這次不太一樣。
她感覺自己已經心如止水了，卻沒有在夢境中發現任何夢魘入侵的痕跡。
也就是說……
這的確是她的夢？
寧雨欣新奇起來。
從有記憶開始，夢魘就一直住在她的夢境裡，除了那些沒有任何營養的碎片化雜事，他幾乎從不缺席。
隨著寧雨欣後來越來越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和想法，她的夢境裡很少再出現無意義的碎片，夢魘也開始如影隨形起來。
不過後來有了師父調配的清心茶。
寧雨欣乾脆連夢也很少做。
沒想到這才一年時間，她就已經連續做了兩次夢。
這次的夢境還有古怪。
「不行……」
她喃喃了一句。
再次睜開眼睛。
找不到夢魘的存在。
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夢魘似乎的確沒能入侵她的這個夢。
那麼……
寧雨欣低頭看了看自己。
發現自己穿著一身水藍色的古裝長裙，飄在水面上。
那些水與火全部避開她，落向人間的無數生靈。
雖然知道這是夢。
寧雨欣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
下意識想要幫幫忙。
這次心念一動。
居然能動了。
她輕飄飄地掠過怒吼翻騰的江水，在對岸處看見了一個身影。
那人周身都籠罩在漆黑的的霧氣里。
長發被江水吹得獵獵作響。
他的目光穿過末日一般的景象，對上了寧雨欣。
寧雨欣心裡重重一跳。
隨後猛地睜開眼睛。
看見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
寧雨欣睜著眼睛。
眼底仿佛還殘留著方才所見的一切。
寒意與震驚讓她的心臟速率幾乎飆到了一百八。
剛才那個是……
顧寒？
這個名字從她心裡冒出來的時候，她才驚覺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
室內溫度適宜，拉開一半的窗簾外面，人間風平浪靜。
寧雨欣躺在床上緩了好一會兒，然後才緩緩坐了起來。
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按住眉心。
看了眼時間。
凌晨六點半。
八月的時節，外面天已經大亮了。
寧雨欣深吸一口氣。
是徹底沒睡意了。
她撈起手機，忽然很想聽顧寒的聲音。
然而手指都點到了顧寒的名字。
卻又頓住了。
她想起顧寒昨天本來就沒怎麼睡覺。
又有點不太捨得讓顧寒被她一個摸不著頭腦的夢境吵醒。
想了想，她放下了手機。
先去洗了個澡。
客廳里。
那位悠哉的雲遊現了身，正好奇地看著擺在客廳的音響。
寧雨欣從浴室出來的時候，他頭也不抬地說：「你剛剛醒過來的時候很不平靜，是做噩夢了？」
她一哂：「與前輩無關。」
「叮鈴鈴——」
手機鈴聲忽然響了。
寧雨欣一愣。
連忙回房接了起來——居然是顧寒。
「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