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違誓

  寧雨欣移開目光。

  一邊檢查自己之前留下的禁制一邊說:「小子,很多時候,所謂用處不是只看表面的。你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全部,就沒有任何人有資格指責你。如果你還是覺得自己做得不夠。」

  她一頓。

  繼而露出一個灑脫又明媚的微笑:「那就變得更強,強到能做到你想做的任何事。」

  史天佑聽完沉默了好幾秒。

  沉鬱的琥珀色瞳孔緩緩凝聚起了光亮。

  他咧嘴一笑。

  又變回了那個光芒萬丈的大明星:「我明白了,那師父,你會陪我變得更厲害嗎?」

  「這可不好說。」

  寧雨欣認真道:「我現在對符籙的造詣可能只有見識和理論知識在你之上,估計再過一段時間就徹底不如你了,唔,到時候你就得自己摸索了。」

  「沒關係。」

  「那還行,只要學費照交,我一般是不會拋棄弟子的。」

  史天佑笑出了聲。

  她也跟著翹起了嘴角。

  「叩叩——」

  寧雨欣在地板上敲了敲。

  加諸在綠童子身上無形的禁制消失。

  「木椀,聊聊吧。」

  從惡鬼出現就把自己縮回植物里的綠童子緩緩從石像上復甦,露出那張和椀一一模一樣的臉。

  他有些惶恐地看著寧雨欣。

  對這個女道士,他天生帶著說不出的恐懼。

  尤其是現在。

  木椀有種自己一靠近她,就會被燒成灰燼的錯覺。

  但即使害怕。

  他也還沒忘記基本的禮貌——給寧雨欣和史天佑一人坐了一把椅子。

  史天佑仔細看了一眼。

  寧雨欣的果然是和他一樣的紫藤。

  寧雨欣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我知道你想知道什麼,在這之前,我得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你願意為椀一贖罪嗎。」

  樓下。

  顧寒擰開花灑旋鈕。

  也不管熱水出來沒有,直接站了上去。

  水管里冰涼的水倏地砸下。

  他卻恍若未覺。

  顧寒抬起手掌。

  這隻手骨節分明,遒勁有力。

  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手。

  然而剛才在黑暗中,有某個時刻,他感覺自己的手產生了某種變化。

  他清楚地意識到:如果當時不是寧寧阻止了他,他身上很可能會發生某種不可逆的改變——事實上。

  變化已經發生了。

  顧寒的手指在虛空中一划。

  一縷深紫色的氣息順勢「游」了出來。

  逐漸熱起來的水激起了層層水霧。

  而那些水霧在碰到這抹深紫之後,立刻被凍成了一片片的冰碴。

  整個浴室的溫度急速下降。

  顧寒睫毛上都沾了一層霜花。

  而他自己卻感受不到絲毫的寒冷。

  對這深紫的氣息、這仿佛能將人的靈魂都全部凍結住的嚴寒,他感覺到了一股發自內心的熟悉感。

  沒有害怕。

  仿佛那是他與生俱來就該擁有的東西。

  顧寒猛地攥住手心。

  氣息消失。

  熱水和水霧重新占據了整個浴室。

  他臉上露出一抹深思之色。

  裴清洄的身份信息上年齡是二十二。

  比顧寒還要小上三歲。

  然而他卻說見過小時候的自己。

  一方面實錘裴清洄的年齡和表面上不符,另外一方面:裴清洄為什麼非要去見他。

  裴清洄的目標不可能是財富和地位。

  那就根本沒有接觸顧家的理由。

  除非……

  有別的原因。

  那個原因就是自己生來能看見鬼魂的源頭。

  也是為寧寧解開命中注定的死劫的關鍵。

  顧寒緩緩閉上眼睛,能感受到一股塵封的力量在自己的四肢百骸間流動。

  「很好,籌碼加注。」

  寧雨欣猛地看向樓下的方向。

  她的動作太突然。

  把身邊的史天佑和對面的綠童子木椀都給嚇了一跳。

  「怎麼了?」

  「嗯……」

  寧雨欣沉吟片刻。

  那股讓她的警戒鈴嗡嗡作響的氣息已經消失了。

  她再想找。

  卻一點異樣都沒有了。

  是錯覺嗎。

  寧雨欣心裡這麼想,眉頭卻下意識皺了起來。

  史天佑擔心地又問了一句:「師父?」

  「沒事。」

  她回過神來。

  看向了木椀:「你做好決定了嗎?」

  「嗯。」

  木椀沒有絲毫猶豫,點了點頭:「一直以來都是弟弟在保護我,也該我替他做點事了……寧大師?!」

  「師父!」

  兩人的尾調都差點兒撅到天上去。

  因為說著說著,寧雨欣竟然開始流鼻血。

  頃刻間就染紅了衣襟。

  寧雨欣擺擺手。

  把要衝上來的史天佑給按了回去,自己則從兜里抽出紙巾來捂住了鼻子。

  「沒事,你最好不要靠太近,我的血里有永明火。」

  後半句話是對木椀說的。

  剛剛伸過來想要扶她一把的藤條立刻縮了回去。

  「不過你可以多給我弄點紙上來,我估計還得流一會兒。」

  木椀:「……」

  這年頭道士都這麼瘋了嗎。

  她給木椀下的禁制已經被解除,藤條伸到了樓下客廳,任勞任怨地撈了一大袋抽紙上來。

  史天佑都快急瘋了,看見她這模樣又是氣又是急。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反噬。」

  顧寒冰冷的聲音忽然在閣樓口響起來。

  剛才還坐得四平八穩,雖然口鼻都在往外滲血但依舊穩如老狗的寧雨欣一個激靈,手裡的紙一抖。

  染了血的紙被顧寒穩穩接住。

  他拿走了寧雨欣手裡的抽紙,遞上來一盒高端柔軟濕紙:「用這個,舒服一些。」

  「咳,那個啥,我……」

  「不用解釋。」

  顧寒冷笑起來:「你等著。」

  寧雨欣:「……」

  「反噬是什麼意思?!我師父到底怎麼了?」

  「我聽得見。」

  顧寒一指寧雨欣旁邊。

  木椀立刻相當狗腿地又給編了一把椅子。

  椅子是雪絨編織而成,乍一看,像個冰雪王座。

  他坐下過後才用不那麼耐煩的語氣道:「你師父沒告訴你嗎,她跟椀一發了血誓,會好好安置這位兄弟。她剛才是說了違背誓約的話吧。」

  顧寒太了解寧雨欣了。

  從她和椀一立誓的時候就知道她肯定要節外生枝。

  偏偏這東西他無能為力,根本阻止不了。

  「什麼?」

  史天佑和木椀一起看向寧雨欣。

  後者接收著這二位的注目禮,相當淡定:「沒錯,不過我可沒有違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