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雨欣移開目光。
一邊檢查自己之前留下的禁制一邊說:「小子,很多時候,所謂用處不是只看表面的。你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全部,就沒有任何人有資格指責你。如果你還是覺得自己做得不夠。」
她一頓。
繼而露出一個灑脫又明媚的微笑:「那就變得更強,強到能做到你想做的任何事。」
史天佑聽完沉默了好幾秒。
沉鬱的琥珀色瞳孔緩緩凝聚起了光亮。
他咧嘴一笑。
又變回了那個光芒萬丈的大明星:「我明白了,那師父,你會陪我變得更厲害嗎?」
「這可不好說。」
寧雨欣認真道:「我現在對符籙的造詣可能只有見識和理論知識在你之上,估計再過一段時間就徹底不如你了,唔,到時候你就得自己摸索了。」
「沒關係。」
「那還行,只要學費照交,我一般是不會拋棄弟子的。」
史天佑笑出了聲。
她也跟著翹起了嘴角。
「叩叩——」
寧雨欣在地板上敲了敲。
加諸在綠童子身上無形的禁制消失。
「木椀,聊聊吧。」
從惡鬼出現就把自己縮回植物里的綠童子緩緩從石像上復甦,露出那張和椀一一模一樣的臉。
他有些惶恐地看著寧雨欣。
對這個女道士,他天生帶著說不出的恐懼。
尤其是現在。
木椀有種自己一靠近她,就會被燒成灰燼的錯覺。
但即使害怕。
他也還沒忘記基本的禮貌——給寧雨欣和史天佑一人坐了一把椅子。
史天佑仔細看了一眼。
寧雨欣的果然是和他一樣的紫藤。
寧雨欣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我知道你想知道什麼,在這之前,我得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你願意為椀一贖罪嗎。」
樓下。
顧寒擰開花灑旋鈕。
也不管熱水出來沒有,直接站了上去。
水管里冰涼的水倏地砸下。
他卻恍若未覺。
顧寒抬起手掌。
這隻手骨節分明,遒勁有力。
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手。
然而剛才在黑暗中,有某個時刻,他感覺自己的手產生了某種變化。
他清楚地意識到:如果當時不是寧寧阻止了他,他身上很可能會發生某種不可逆的改變——事實上。
變化已經發生了。
顧寒的手指在虛空中一划。
一縷深紫色的氣息順勢「游」了出來。
逐漸熱起來的水激起了層層水霧。
而那些水霧在碰到這抹深紫之後,立刻被凍成了一片片的冰碴。
整個浴室的溫度急速下降。
顧寒睫毛上都沾了一層霜花。
而他自己卻感受不到絲毫的寒冷。
對這深紫的氣息、這仿佛能將人的靈魂都全部凍結住的嚴寒,他感覺到了一股發自內心的熟悉感。
沒有害怕。
仿佛那是他與生俱來就該擁有的東西。
顧寒猛地攥住手心。
氣息消失。
熱水和水霧重新占據了整個浴室。
他臉上露出一抹深思之色。
裴清洄的身份信息上年齡是二十二。
比顧寒還要小上三歲。
然而他卻說見過小時候的自己。
一方面實錘裴清洄的年齡和表面上不符,另外一方面:裴清洄為什麼非要去見他。
裴清洄的目標不可能是財富和地位。
那就根本沒有接觸顧家的理由。
除非……
有別的原因。
那個原因就是自己生來能看見鬼魂的源頭。
也是為寧寧解開命中注定的死劫的關鍵。
顧寒緩緩閉上眼睛,能感受到一股塵封的力量在自己的四肢百骸間流動。
「很好,籌碼加注。」
寧雨欣猛地看向樓下的方向。
她的動作太突然。
把身邊的史天佑和對面的綠童子木椀都給嚇了一跳。
「怎麼了?」
「嗯……」
寧雨欣沉吟片刻。
那股讓她的警戒鈴嗡嗡作響的氣息已經消失了。
她再想找。
卻一點異樣都沒有了。
是錯覺嗎。
寧雨欣心裡這麼想,眉頭卻下意識皺了起來。
史天佑擔心地又問了一句:「師父?」
「沒事。」
她回過神來。
看向了木椀:「你做好決定了嗎?」
「嗯。」
木椀沒有絲毫猶豫,點了點頭:「一直以來都是弟弟在保護我,也該我替他做點事了……寧大師?!」
「師父!」
兩人的尾調都差點兒撅到天上去。
因為說著說著,寧雨欣竟然開始流鼻血。
頃刻間就染紅了衣襟。
寧雨欣擺擺手。
把要衝上來的史天佑給按了回去,自己則從兜里抽出紙巾來捂住了鼻子。
「沒事,你最好不要靠太近,我的血里有永明火。」
後半句話是對木椀說的。
剛剛伸過來想要扶她一把的藤條立刻縮了回去。
「不過你可以多給我弄點紙上來,我估計還得流一會兒。」
木椀:「……」
這年頭道士都這麼瘋了嗎。
她給木椀下的禁制已經被解除,藤條伸到了樓下客廳,任勞任怨地撈了一大袋抽紙上來。
史天佑都快急瘋了,看見她這模樣又是氣又是急。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反噬。」
顧寒冰冷的聲音忽然在閣樓口響起來。
剛才還坐得四平八穩,雖然口鼻都在往外滲血但依舊穩如老狗的寧雨欣一個激靈,手裡的紙一抖。
染了血的紙被顧寒穩穩接住。
他拿走了寧雨欣手裡的抽紙,遞上來一盒高端柔軟濕紙:「用這個,舒服一些。」
「咳,那個啥,我……」
「不用解釋。」
顧寒冷笑起來:「你等著。」
寧雨欣:「……」
「反噬是什麼意思?!我師父到底怎麼了?」
「我聽得見。」
顧寒一指寧雨欣旁邊。
木椀立刻相當狗腿地又給編了一把椅子。
椅子是雪絨編織而成,乍一看,像個冰雪王座。
他坐下過後才用不那麼耐煩的語氣道:「你師父沒告訴你嗎,她跟椀一發了血誓,會好好安置這位兄弟。她剛才是說了違背誓約的話吧。」
顧寒太了解寧雨欣了。
從她和椀一立誓的時候就知道她肯定要節外生枝。
偏偏這東西他無能為力,根本阻止不了。
「什麼?」
史天佑和木椀一起看向寧雨欣。
後者接收著這二位的注目禮,相當淡定:「沒錯,不過我可沒有違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