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雨欣沒說話。

  顧寒等了兩分鐘，然後說：「再不說話我掛了。」

  嘖。

  多新鮮。

  寧雨欣腦子昏昏沉沉的，卻被他這句話說得差點兒笑出聲。

  這人是不是忘記掛過她多少次電話了？

  掛吧掛吧。

  她有點犯懶，乾脆把手機放在枕頭邊，輕輕閉上了眼睛。

  顧總裁又等了她一分鐘，六十秒，一妙不多一秒不少。

  然後果然「滴——」的一聲。

  掛斷了。

  寧雨欣睜開眼睛，對著逐漸暗下去的屏幕發了會兒呆。

  撇了撇嘴。

  估計下次去京城的時候要看一張冷臉了。

  不過顧寒好像一直都是這幅模樣，倒也不算稀奇。

  她感覺自己心裡好像生出了一個空洞，不停著將五臟六腑的熱量和渾身的力氣往裡漏。

  內里一片冰涼。

  唯獨額頭上自顧自地一片滾燙。

  寧雨欣閉著眼睛，模模糊糊地又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寧雨欣剛被道羽——哦，也就是她那個便宜師父，從外邊撿回來的那段時間。

  她就跟個第一次踏足別人領地的小兔子似的。

  不敢睡覺，也不敢相信任何人。

  道羽花了足足半年的時間才讓她漸漸卸下心防。

  繼而替她壓制夢魘，教她玄門之術。

  寧雨欣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

  流亡途中，她見過太多太多跟自己一樣的小孩，同樣悽慘。

  只不過他們比自己好一點的地方就是他們看不見那些可怕的東西。

  有時候寧雨欣忍不住想：師父是不是因為自己能看見，才選擇了她帶回來的。

  這個念頭和想法其實沒什麼意義。

  因為不管最初是因為什麼。

  師父選擇了她，將她帶回來，救她脫離了幾乎一眼可見的悲慘命運。

  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寧雨欣早在進道觀的一年後就下定了決心：要守護師父，守護道觀，守護那尊三清大神。

  可是心裡難免會有一點疑問。

  孩子的心裡裝不了那麼多事。

  可一旦記住了，就很難剔除出去。

  一年半後。

  清靈觀來了個客人。

  是個看上去仙風道骨的老頭兒。

  兩人說話的時候，師父特意把她支開了。

  寧雨欣沒多想，下去準備了清心茶，再回來的時候聽到了二人的半截對話。

  老頭問：「就是她嗎？」

  「嗯。」

  「怎麼這麼喪，這可不像你啊。」

  「我在想這個辦法到底是不是對的，雨欣她只是個普通的孩子，幽冥……本不是她該面對的東西。」

  老頭厲聲道：「道羽！未明燈撐不了多久了，這孩子是永明火天生的燈芯，如果沒有她，如何鎮住往生門後的東西，人間和地界又有幾多劫難，你不清楚嗎！」

  道羽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我會找到辦法的。」

  「你！」

  寧雨欣沒有繼續聽下去，悄悄地離開了。

  老實說。

  寧雨欣並沒有矯情地感受到「被背叛」，她甚至鬆了口氣。

  之前的猜想塵埃落定，不會再讓她反覆思考而不得其解。

  至於那兩人說的是什麼東西。

  她暫時不知道，不過總會知道的。

  硬要說的話。

  寧雨欣當時心裡「咯噔」了一下。

  心臟往下沉了幾寸。

  但這無傷大雅。

  寧雨欣依舊是那個寧雨欣。

  之後她開始拿出十分的認真來用功。

  也漸漸明白了那日師父和老頭兒嘴裡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個師父不讓她去的山洞裡有扇門，門後封印著一個很危險的東西，叫做幽冥。

  封印幽冥的就是未明燈——更確切地說，是燈里的永明火。

  永明火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寧雨欣不知道，只是未明燈似乎承載不了火焰的力量了，即將崩潰。

  而一旦失去了容器。

  永明火就會消散、沉睡。

  等到未來的某個時間重新燃起來。

  但到那個時候，門後面的幽冥估計早就把人間地界攪得天翻地覆了。

  未明燈和永明火都不是凡塵中物。

  常人根本沒辦法接近。

  唯獨寧雨欣不知道是天賦異稟還是格外倒霉，和永明火相性極好。

  能做那一盞人形的未明燈。

  只要永明火還在她身上，只要她不死，封印就永遠不會破。

  聽上去就跟得了件神器似的。

  只不過代價有點沉重——凡人之身容納神火，功德簿全黑，此世還會橫生死劫。

  簡直就是個生生世世不得解脫的詛咒。

  寧雨欣偷偷查清這些的時候。

  心裡再次「咯噔」了一下。

  就像剛剛。

  電話掛斷的時候一樣。

  但是沒關係。

  寧雨欣知道，一切的軟弱都會被留在今夜。

  明天起來就是全新的一天。

  她會變回自己原本的模樣。

  「嘎吱——」

  什麼聲音？

  「嘎吱嘎吱——砰！」

  寧雨欣猛地睜開眼睛。

  看見自己家的木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躺平在地，壽終正寢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大亮的月光爭先恐後地擠進來，幾乎要照亮整個房間，一個人影蠻不講理地踩在門板的「屍體」上，臉色比這山裡的月色還要冷。

  寧雨欣揉了揉眼睛。

  看清了是顧寒。

  她喃喃道：「完了，噩夢纏身了。」

  顧寒扯了扯嘴角：「那你估計一輩子都醒不過來了。」

  他走進來拍開屋裡的燈，手裡還拎著什麼東西。

  寧雨欣定睛一看。

  是個急救箱。

  她這才有了點實感：「誒，不是，你……」

  話到了嘴邊，嗓子實在太疼，說不出來了。

  顧寒打開箱子。

  裡面的東西可比寧雨欣那寒酸的急救箱要豪華多了。

  寧雨欣保持著一臉懵的表情。

  看著顧寒拿出體溫計，給她測了體溫，然後「嘖」一聲。

  把藥和水一起放到了她面前：「吃了。」

  寧雨欣：「……」

  她有些遲鈍地吃完藥。

  也不知道那是什麼牌子的，上面儘是些她看都看不懂的文字。

  但效果好得出奇。

  剛吃完，她的頭暈就緩解了不少，切換到了能思考的狀態。

  顧寒盯了她的臉色一會兒：「好些了？」

  不知道為什麼。

  這句話威懾力十足。

  寧雨欣老實地點點頭。

  「那就起來。」

  「啊？」

  「去醫院。」

  「啥？！」

  陰風吹過。

  一大一小兩隻鬼往裡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