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寒梅酒

  「這什麼?」

  「酒啊。」

  陳姑娘額角青筋暴跳:「我能不知道是酒?你準備四個碗做什麼?」

  寧雨欣理所當然道:「當然是要給你們喝,一、二、三、四。」

  她最後指了一下自己。

  「這不是剛好四個嗎……啊,你不用擔心喝不到,這酒叫寒梅,我師父專門釀來給你們這樣的陰魂喝的,人也能喝,就是體虛的話可能會拉肚子。」

  陳姑娘怒了:「我不是說這個!」

  旁邊的陳夕聞到酒的氣味,不知為什麼顯得有些害怕。

  人都縮到了陳姑娘身後。

  「她不喜歡酒,你忘記了嗎?」

  「啊。」

  寧雨欣一拍手掌。

  用小杯子小心翼翼地接了一點,對有些害怕的陳夕說:「陳夕,這可是好東西,我師父釀的時候,我偷偷放了好些很甜的野果進去,酸酸甜甜的,很好喝哦。」

  山風拂過酒碗,吹起了乍然的酒香。

  陳夕一愣。

  「而且啊。」

  寧雨欣笑眯眯地說:「你的陳姑娘在這呢,我要是害你,她肯定會替你教訓我的。」

  陳夕仿佛被這句話說動了。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

  陳姑娘連忙道:「你要是不喜歡可以不喝的。」

  「我想試試。」

  陳夕從寧雨欣手裡接過了小小的杯子。

  醇香的液體在月光下散發著螢火一般的神秘色彩,十分漂亮。

  她的眉毛稍稍擰在了一起:「我好像在害怕這個氣味,可是酸酸甜甜的東西是好東西吧,而且你們都能喝,為什麼我不能?既然是好東西的話……」

  陳夕說著。

  一口將小杯子裡的酒喝完了。

  然後她的眼睛一點一點亮了起來,好像天上的星辰落到了她眼睛裡。

  「好好喝!」

  陳姑娘愣住。

  寧雨欣笑了笑:「很多時候帶來傷害的都是人,而不是那件物品本身,酒也好,面具也罷。」

  史天佑微微睜大眼睛。

  寧雨欣話鋒一轉。笑眯眯地又給陳夕倒了一小杯:「雖然好喝,但可不要貪杯哦。這是你今天最後的份了。」

  「啊?為什麼?」

  「因為你還小。」

  「我說了我……」

  「是是是。」

  寧雨欣拎走酒罈子,苦口婆心地說:「但你現在保持著這個形態,就說明你的力量太弱,這東西不是一般的酒,喝多了你的魂體可承受不住。」

  陳夕點點頭。

  也相當善解人意:「那好吧。」

  四個人吃了一頓愉快的晚飯,一直到連月光都稀薄了才各自散去。

  深夜。

  「吱呀——」

  寧雨欣推開門,捧著剩下的最後一碗酒來到了三清大神的金身旁邊。

  「呼——」

  她一屁股坐下來。

  「差點兒把祖師爺你給忘了,喏,給你留了一碗呢。」

  案上的香灰飄飄搖搖撲到面前,糊了她一臉。

  寧雨欣笑著抹了一把臉:「我說祖師爺,商量個事兒唄,功德簿再給我看看。」

  灑落的香灰緩緩在地上寫出了一行字:時辰未到。

  「唉。」

  她嘆了口氣:「就不能通融通融嗎,我就想看看我的進度條到哪了。」

  「不行。」

  嘖。

  寧雨欣撐著半邊臉,心裡倒是不意外。

  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

  她每年只被允許看一次功德簿。

  那畢竟不是人間的東西,觸碰到了地府規則,本不是人能接觸到的東西。

  只不過……

  她看著眼前的群山。

  忽然覺得心裡有點空蕩蕩的。

  白天的時候,頂流小子問她:她是否也有可以稱之為執念的東西。

  寧雨欣沒心沒肺至今。

  感覺什麼都能流風弱水一般划過去。

  執念?

  為什麼?

  有吃有喝不用打工,開開心心地把道觀翻新,再給祖師爺建上一座大金身,然後混吃等死,這就是她能想像出來最幸福的生活了。

  偏偏一年前的意外打破了她所有的既定計劃。

  雖然寧雨欣沒什麼不能死的理由。

  但也不想莫名其妙忽然英年早逝。

  所以才開始深入介入陰魂的世界。

  因此過了算得上雞飛狗跳的半年,找了個徒弟,還招惹了一尊瘟神。

  莫名的……開心。

  如今再回過頭去,她竟然有些不想起來身邊沒有這麼多聒噪的人嗡嗡叫的日子是怎麼過來的了。

  寧雨欣痛心疾首地想:果然,智障是種烈性病,還會傳染。

  她忍不住更想知道。

  自己攢的功德究竟走到了哪一步。

  還要多久才能勉勉強強讓她這輩子不會被半途而來的一道天雷劈死。

  寧雨欣輕輕嘆了口氣。

  唉。

  這就是所謂的軟弱吧。

  「師父?」

  「咦?」

  寧雨欣一扭頭,看見頂流小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院子裡,他臉上還有點殘留的紅暈——這小子晚上沒少喝。

  她挑了挑眉:「你怎麼出來了?寒梅酒本來就性涼,還不趕緊回去躺著去。」

  史天佑卻沒聽話。

  他走過來,卻不說話。

  寧雨欣一挑眉。

  也沒催促,只是給他讓了個位置出來。

  等了好一會兒。

  才聽見他開口:「師父,我不喜歡回家。」

  「因為私生飯嗎?」

  史天佑微微睜大眼睛:「你怎麼這也知道?」

  「上次在F市的時候,警察和我說起過。沒什麼,變態嘛,誰心裡不發怵。」

  「嗯……」

  寧雨欣看他一眼。

  察覺到這大明星心裡壓著的事不是一星半點。

  他就像一隻光鮮亮麗的刺蝟。

  將不想被看到的一面深深地藏了起來,卻又藏得不甚高明,讓人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刺。

  寧雨欣耐心地等他開口。

  「我一開始以為,自己是害怕受到傷害。但是經歷了鬼屋,又在F市被綁架,我發現自己當時並不害怕。只是懊悔,自己沒有早一步想到解決的辦法。」

  頓了頓。

  他摸了一把後腦勺:「啊,不過被關在地下室,感覺自己要死的時候還是有些害怕的,但是這不一樣。」

  「我明白。」

  寧雨欣靠著金身,輕輕晃悠著腕上的引渡鈴——這傢伙依舊一點聲音都不給。

  「所以你察覺到自己怕的是什麼了嗎?」

  「嗯。」

  「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暫時還不清楚,不過……我知道努力的方向了。」

  寧雨欣笑了起來:「那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