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三十五分。
江懷雪踏進阮老夫人的四合院,身後大門合攏,眼前院落安靜。
她回頭看了一眼門,按了下手機屏幕。
突然沒有信號了。
這明顯不正常的處境,反而讓她一直鼓譟的心跳平穩下來。
走進來之前,她有所猶豫徘徊,但走進來以後,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江懷雪來過一次,知道待客廳就是主屋。 ✴
越走近越寂靜,她先前在電話里聽到的吵鬧聲、尖叫聲、怒吼聲,統統消失了。
耳邊只有風聲吹過乾枯的樹枝時發出的一點碰撞聲。
江懷雪停在主屋門口,輕輕推開了門。
門內的人一起抬頭看她。
江懷雪掃了一眼屋內的大圓桌和圍了一圈的人。
阮父、阮母、阮如曼、阮老夫人。
阮家的人都到齊了。
她目光重點在垂眼撥弄佛珠的阮老夫人身上停了停,見她衣著髮絲整齊乾淨,不像發生了什麼意外,悄悄鬆了一口氣。
阮如曼原本神色不安,見到她更是驚詫:「江懷雪?你怎麼會過來?」
江懷雪覺得好笑,她也真的笑了。
她看向低著頭不說話的阮母和面色難看的阮父:「怎麼?你們叫我過來還是背著阮如曼的?」
阮父和阮母不答話。
阮如曼沉著臉看向他們倆:「她是什麼意思?不是說今天是來確定遺囑的嗎?為什麼要叫她過來?」
她說完也反應過來了:「原來剛才說等等,就是在等她?」
江懷雪挑眉:「確定遺囑?誰的遺囑?」
明明在場的人年紀最大的就是阮老夫人,誰要立遺囑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江懷雪卻像是真的很疑惑一樣:「是阮老夫人?還是阮先生?」
出乎意料的,這大逆不道的話卻沒能激怒阮父和阮母。
阮母頭微微一動,似乎想要說話,又沒有說出來什麼。
倒是阮父,眉毛一豎,像是想發怒,又生生忍了下來。
「懷雪,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江懷雪沉默一瞬,她看著阮父,慢慢道:「你想要的是我好好說話?還是無條件服從?」
阮父皺眉:「有什麼區別嗎?」
江懷雪笑了一聲:「對你來說是沒有什麼區別。」
她這話說的頗有點陰陽怪氣。
阮母忍不住道:「懷雪,我知道你怨我們,但是你也要體諒我們啊。」
「我們就一個孩子,需要這個孩子爭氣一點,好讓咱們家更好地發展,曼曼各方面都比你強,我們也是沒辦法的。」
「其實我們也想過好好對你,但是曼曼畢竟在阮家待了這麼多年,她當時有那麼多固定的圈子,還有那麼好的婚約,我們當時沒有見過你,又不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怕你融不進這裡來,讓你早點嫁人也是為了你好啊。」
說著說著,阮母還委屈上了:「倒是你,你回來阮家後也沒為阮家做過什麼啊,我們好歹幫你操勞了終身大事,想給你找依靠保障,雖然我們對曼曼不薄,但對你也很不錯了啊。」
江懷雪還沒說話,阮如曼先跳起來。
她撈起一個碗摔在地上:「呸!對我不錯?你們也說得出口?」
阮如曼大聲冷笑:「你們不過是覺得在我身上花了這麼多年的精力和錢,覺得我長大後是最有利用價值的時候,才捨不得放棄罷了。」
「富貴時我是你們的好女兒,家裡出現問題我就是可以隨便利用的工具了不是嗎?」
阮母皺眉:「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們過去也沒真的要你給阮家犧牲過什麼。」
阮如曼還要爭吵,江懷雪手心向下做了個往下壓的手勢。
「停一下,我不是來聽你們扯這些家長里短的。」
江懷雪看向阮父阮母,只一針見血道:「所以你們是覺得我虧欠了你們,今天叫我來,想讓我為阮家做點什麼?」
阮父阮母面色有些不自然:「也不是讓你做什麼……」
江懷雪:「哦?」
阮母道:「我們聽說你和謝家還遲遲沒有確定關係……」
江懷雪:「所以呢?」
阮母:「所以我們又給你安排了一樁婚事……」
阮如曼愕然一瞬,隨即大笑出聲:「好!好!真是好樣的!」
她胸中鬱氣一掃而空,一邊鼓掌一邊暢快道:「公平了!大家都是這對利慾薰心夫妻的工具,誰也沒比誰高貴!」
她琢磨了一下阮母之前說的話,忍不住笑了又笑:「看來是哪個有錢有勢的大家族了?才讓你們這麼痛快地賣女兒。」
江懷雪暼她一眼。
阮如曼被她這麼一看,頓了頓,頭腦一涼,猛地扭頭看阮父阮母:「既然是嫁她,找我做什麼?」
阮母眼底閃過一抹心虛,殷切地握住她的手:「曼曼,也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做……」
阮如曼立刻甩開她:「你休想!不管你們什麼安排,我絕不會聽你們的!」
阮母說:「不是什麼大事兒……」
阮如曼怒道:「所以你們說什麼立遺囑讓我回來,根本就是騙我!你們有陰謀!」
阮父不悅道:「什麼陰謀不陰謀的,話說這麼難聽,我們養了你二十年,要你點血怎麼了?」
阮如曼雙眼通紅。
又是這句話,又是這句話!
「養你二十年」!
如果可以選,誰要這樣的父母養?!
阮如曼推開椅子,正要大吼,卻忽地一怔。
「你……剛剛說什麼?」
阮如曼掃視著阮父阮母,難以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她差點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什麼叫要你點血?」
「要誰的血?」阮如曼又驚又疑,「我?」
阮母被她甩開也不介意:「就抽一點,曼曼,你放心,我們不會真的傷害你的。」
她竭力做出溫柔神情,像是想像過去一樣,哄住阮如曼心甘情願地聽從父母安排。
阮如曼卻半點不覺得溫情,只覺得恐怖。
她雖然蠢了一點,但聽到對方要抽她的血,她立刻後退一步,想去拿自己的包。
阮母拖住她的胳膊:「你不能走!」
阮如曼用力掙脫:「放開!你放開我!你再這樣我報警了!」
阮母死死拉著她:「你報警沒用的,曼曼,你就再為爸媽考慮一次,曼曼,曼曼……」
阮如曼也急了,披頭散髮地低頭去咬她的手,阮母吃痛鬆開,阮如曼拿上包就想跑,阮母卻匆忙拽住她的頭髮。
阮如曼驚聲尖叫。
阮母驚慌失措:「你不能走,我跟你爸答應了……」
江懷雪瞬間抬眼:「答應了誰?」
阮母頓住話頭,無措地望向阮父。
阮父避開江懷雪和阮如曼的眼神。
「是……豐總。」
阮如曼不明所以:「誰是豐總?他為什麼要我的血?」
江懷雪有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覺:「豐厲?」
阮父默認了。
江懷雪:「所以他就派你們來?他自己不來嗎?」
這未免也太看不起她江懷雪了。
這次不用阮家人回答,門外已經響起略微熟悉的溫潤嗓音,帶著笑意。
「不知道懷雪這麼惦念我,早知如此,我應該一早就在此迎接。」
門被推開,豐厲帶著幾個人走了進來。
牆上的老式鐘錶發出輕輕的「噠」的一聲。
正好下午五點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