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懷雪掉落的瞬間來不及反應。
但最多不到一秒鐘,她就飛速動手,試圖畫一個簡單的陣法接住自己。
她揮手,揮了個空。
黑漆漆的半空沒有任何反應。
什麼也沒畫出來。
她體內的功法如同石沉大海,一點動靜都沒有。
江懷雪懵了一下。
她還沒想到更好的辦法,人已經墜落到底。
「噗通」
水花四濺。
江懷雪掙扎著從水中抬起頭來,旁邊又砸下一個人來。
「懷雪!」
謝重延抓住她胳膊,急切地上下打量她。
「傷到哪裡沒有?」
江懷雪抹了把臉:「沒有。」
她看了眼身邊碧綠的水:「先上岸。」
這假山下面另有乾坤。
他們從上掉落下來,竟然是掉進一個湖裡。
江懷雪看這湖水清澈澄淨,不像死水。
但四面又沒有源頭,顯得有些古怪。
湖水旁邊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三面臨湖,一面靠山。
密密麻麻的青藤逶迤垂地,擋住了山的面貌。
上了岸後,江懷雪和謝重延翻了下身上的東西。
謝重延是商務人士,身上不習慣放東西,除了一塊手帕一個手機什麼都沒有。
江懷雪外出時口袋裡本來裝了幾個符咒,現在也都被水給泡廢了,手機在墜落過程中不知所蹤,唯一完好的東西是一支口紅。
謝重延打開手機按了兩下,手機沒壞,但是也沒有信號,除了照亮什麼也不能幹。
最重要的是,四目相對,兩個人發現彼此都是落湯雞。
江懷雪和謝重延穿的都是大衣,大衣浸滿水後,壓在身上又沉又冷。
現在是初冬時節,這裡又挨著水,夜裡溫度較低。
江懷雪無奈地脫大衣:「扔是不能扔的,我們不知道要在這裡待多久,必須得有個厚衣服保暖。」
她讓謝重延給自己搭把手,用力給大衣擰水。
接著又如法炮製,把謝重延的大衣也擰了一遍。
兩個人又把衣服重新穿了回去。
江懷雪:「你怎麼跟我一起跳下來了?萬一有危險怎麼辦?」
謝重延默了默,他當時腦子空白,哪裡會想到那麼多。
「我下意識就跟著你跳了。」
江懷雪拍了拍他的胳膊,感慨道:「夠義氣,我如果有個親哥,大概也就是這樣了。」
再次聽到兄妹之說,謝重延皺皺眉,想要說什麼。
江懷雪卻已經開始打量周遭環境。
「那個撞了簡素的人,是從假山中走出去的,但是假山底下是水,他總不能憑空飛上去。」
江懷雪站在岸邊往上看。
湖上黑乎乎的,一點微光都沒有。
再結合他們墜落時經歷的時長,不難猜出湖面距離假山的位置很遠。
所以這裡一定另有出口。
謝重延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慢慢在周邊移動。
他不像江懷雪在夜間視物良好,剛剛才適應黑暗。
江懷雪在水邊觀察情況,他便在岸上搜查。
「這裡沒有月亮和星星,應該是在地下,但奇怪的是,也沒有風。」
怎麼會沒有風呢。
凡是有縫隙出口的地方,就應該有風。
他們覺得沒有風,肯定是因為風太微弱,人體很難感受得到。
江懷雪靈機一動:「我可以畫個最簡單的火符,火焰吹動的反方向,就是風吹來的方向。」
她抬手欲畫,手指一滯。
謝重延看她臉色不對:「怎麼了?」
江懷雪長吁一口氣:「我忘了,我在這裡畫不了符。」
她把剛才掉落下來時發生的事情給謝重延說了一遍。
謝重延表情嚴肅:「也就是說這個地方還可以壓制住你的能力?」
江懷雪心態倒是還好:「很正常,很多玄異之地都會這樣,會壓制住靈氣的使用。」
她習慣以靈氣畫符,但這個地方讓她沒有用武之地。
就像是魔法師到了不能用魔法的世界,只能幹瞪眼。
她喃喃道:「可惜沒有硃砂或者水筆,不然直接畫地上也行啊。」
雖然不像靈氣畫出來的符效用那麼明顯,但也可以用。
謝重延指指她的口袋:「用口紅呢?」
江懷雪眼睛一亮:「我試試!」
她掏出口紅,就地畫符。
這口紅還是她那個小助理任嘉放到她口袋裡的。
任嘉說女明星如果不隨身帶只口紅,簡直就像醫生不隨身帶筆一樣嚴重。
沒想到還真的派上用場了。
用了半支口紅,符咒畫成。
江懷雪眼前的空地上憑空生出一簇火焰。
謝重延和江懷雪屏住呼吸。
火焰晃動一下,不過幾秒鐘就熄滅了。
但已經足夠他們兩個看清方向。
兩個人齊齊轉身,望向青藤遍布的山岩。
厚重的青藤翻起來,果然有一條幽深的甬道。
謝重延用手電筒一照,發現甬道彎彎曲曲,深不見底,沒有一絲光亮。
他問江懷雪:「要進去嗎?」
江懷雪笑道:「不進去的話也沒別的辦法,你怕不怕?」
謝重延本想說不怕,但他心頭一動,嘴上便道:「是有點害怕。」
江懷雪把手遞給他:「那握住我的手,我牽著你。」
謝重延毫不猶豫地抓住她的手。
兩個人沿著甬道往裡走。
除了手機手電筒照出的一片光外,遠處和來處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天地仿佛都安靜下來,只有他們倆的腳步聲迴蕩其中。
給人一種走不到盡頭的錯覺。
謝重延的目光從虛空漸漸落回到江懷雪身上。
黑暗之中,他只能看清江懷雪的大致輪廓,看不到她具體的五官和神色。
但他鼻間能聞到獨屬於她的香氣。
也許是因為她之前落到了水裡,這香氣里又摻雜了點濕潤的氣息。
不知道怎麼,謝重延突然覺得這感覺有點熟悉。
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經與這氣息相依相伴。
他恍惚了一下,就聽江懷雪「咦」了一聲。
謝重延定神一看。
原來他們已經走出了甬道,出現在一個空曠的石室內。
石室內有一盞看上去就年代久遠的石燈,裡面是早已發黑腐爛的一坨油。
除了他們來的方向外,石室其他三個方向,各有一條通道。
江懷雪嘆道:「這幸好是我們倆來了,如果是苗珠珠那種選擇困難症,怕是就耗在這裡動不了了。」
「不過……」她左右看看,「我們選哪條路好呢?」
一股陰風從腳下吹過。
江懷雪下意識回頭看了看,手裡的手機跟著轉了個方向。
石室的牆壁上有斑駁的線條閃過。
江懷雪:「牆上好像有畫。」
謝重延跟她一起湊近去看。
灰黑的牆壁上印著的壁畫幾乎褪色褪沒了,只剩形狀依稀可見。
如果沒有光照著,很難看到上面還畫著東西。
壁畫從東開始,是一個廣袖男人,頭戴高峨冠帽,冠前垂著長長的珠絲。
江懷雪眯了眯眼睛:「是玉旒。」
謝重延:「數量好像還不少。」
古代玉旒的數量與官階大小有關。
士三根,下大夫五根,上大夫七根,諸侯九根,帝王十二根。
雖然這壁畫殘破不堪,但不難看出,這男人所戴玉旒數量較多。
謝重延猜測:「這畫上的人,要麼是王侯,要麼是帝王。」
帝王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江懷雪笑道:「你居然對這些很熟?」
她自己因為看一些奇門遁甲類的書籍,對這些東西有涉獵很正常。
謝重延一個霸道總裁竟然也了解這些。
謝重延微微一笑:「復健時會看一些歷史書。」
他才不會告訴江懷雪。
是因為江懷雪有一次跟他聊天時,表現出了對歷史書籍的興趣,他才開始翻閱。
手電筒往西移動。
戴著玉旒的男人飛升至半空,一手彎曲,仰首望天。
接著畫面一轉,出現一個女人。
女人穿著高腰長裙,頭髮梳成雙髻,腰帶飄然下垂,肩披帔帛。
「短袖衣穿在長袖衣外面,這是半臂。」江懷雪沉吟道,「半臂披帛,是隋唐時期的穿法。」
這壁畫所畫人物,竟然早至隋唐。
「難道是夫妻?」江懷雪思緒飛轉,「可是夫妻之間為什麼要加一副升天畫面?」
兩個人繼續往後看。
壁畫中出現了巍峨高山,女人在登山。
下一幅畫中,女人坐在山頂,似在修煉。
緊接著,女人也出現在半空中,呈飛天之姿。
江懷雪看得皺眉:「這是什麼意思?夫妻雙方雙雙修煉升天?」
謝重延關注的重點卻是:「這種帶有故事性的壁畫,又在地下,一般是不是出現在……」
江懷雪經他提醒,跟他對視一眼。
兩人異口同聲:「墓室!」
江懷雪:「你不說我還沒想到,你這麼一說,這房間可不正像是墓室?」
而且看這壁畫的痕跡,恐怕還是個時間久遠的墓室。
江懷雪這下不再繼續慢悠悠琢磨壁畫了。
她把石室上上下下都照了一遍,確定沒有什麼其他東西了,才道:「以前的人非常重視身後事,身份越貴重,墓室搞得越複雜,機關陷阱數不勝數。這個地方有些古怪,如果真是墓室,我們不能久留,得趕緊出去。」
現在問題又回來了。
眼前三條路走哪一條?
謝重延遲疑幾秒鐘:「要不你算一下?」
江懷雪手指動了動:「算不出來,這個地方很邪門。」
謝重延:「連起卦也被限制了嗎?」
江懷雪解釋道:「能起卦,但起不到結果。」
就像是手機信號被中斷,她想通過起卦的方式探尋這裡也同樣被阻止。
江懷雪想了想,將握著謝重延的那隻手舉起來,閉著眼睛在面前晃了兩下。
「你是身負紫氣的人,按理說會有好運氣,等下手停在哪個方向,我們就去哪個方向。」
她這個動作把謝重延拉得很近。
謝重延可以清晰地看清她閉眼後長而黑的睫毛,在晦暗中像蝴蝶的翅膀,輕輕扇動。
好像電影的慢鏡頭,延長了這一刻,只為了放大她的美麗。
謝重延微微一怔。
從被柔軟掌心握住的地方,躥升起一股熱度,順著血液直通往心臟。
他心跳加速,想要移開視線,眼睛卻不聽話。
「停!」江懷雪睜開眼睛,看向中間那條通道,「就這條了!」
她拽著謝重延往通道里走。
謝重延卻拉住她。
江懷雪疑惑回頭。
謝重延走到她前面:「這次我在前面走。」
江懷雪的能力在這裡無法施展,那麼她跟普通女孩子就沒什麼區別。
於情於理,他都應該走在前面。
如果遇到什麼危險,他還能替她頂一下。
江懷雪對上他的眼神,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一時之間,她既因謝重延的維護感到熨貼,又因許多年沒有人這樣要求自己躲到身後而感到驚奇。
她眼角忍不住彎了彎。
「你該不會覺得我只靠玄學手段生存吧?你忘了我在瑞市還贏了持槍的劫匪嗎?」
玄學手段很多都是依靠外物操作,江懷雪斷然不會要這種來自外界的底氣,她自身武力值也非常高超。
謝重延默不吭聲。
那怎麼能一樣?
當時面對的是人,現在面對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他堅持走在江懷雪前面:「你很厲害,跟我想保護你並不衝突。」
江懷雪愣了下。
走了幾步以後,她才回過味兒來。
謝重延這話……
是不是不太對勁?
這是一個兄長會對義妹說的內容嗎?
怎麼聽起來更像是兩個關係親昵的男女之間的對話?
江懷雪本就不是遲鈍的人。
她從前沒有察覺,是因為兄妹關係是謝重延主動提出的,他反悔後又把心思隱藏的太好。
然而就像有人說的那樣,咳嗽和愛情,是隱藏不住的。
感情這種事情,很容易從方方面面泄露出來。
江懷雪把這句話反覆琢磨了幾遍,覺得不是自己多心。
她聯想到之前的一些事情,暗暗生出懷疑來。
只是眼前的境地,不容她多觀察。
兩個人走了一會兒,走到一個跟之前石室類似的小房間裡。
這房間裡的長明燈居然還是亮的,幽幽閃爍著發青的火焰。
江懷雪俯身看了看:「這燈不像一開始就有的,像是後來別人點的。」
這意味著不僅有人來過,那人對這裡還很熟悉,敢於隨便觸碰物品。
說不定就是撞到簡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