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菜的時候,竇俊倢還拉著路黎和江懷雪聊戲,菜一上來,他就顧不上兩個人,完全投入到搶肉大部隊裡。
可能是因為這家店的廚師烤串的水平真的高,也可能是因為大傢伙工作半天都累了。
一群人吃得狼吞虎咽,最後全都扶著牆捂著肚子出去的。
路黎也吃撐了,他還喝了不少酒,醉眼朦朧地打了個嗝兒。 ✶❄❉✭
吃完飯後,劇組的人都要回酒店休息。
酒店在影視基地裡面,步行十幾分鐘就到。
路黎現在卻不想回去,他打發走自己助理和江懷雪的助理,拽住江懷雪往另一邊走。
「太撐了,在外面逛逛,消消食。」
江懷雪無奈道:「大晚上的你逛什麼?」
路黎理所當然道:「人家養狗的還早晚遛狗呢,你養狐狸怎麼能不溜狐狸?」
江懷雪:「……」
論理不直氣也壯,誰也比不過路黎。
他都這麼說了,江懷雪總不能拋下他一個人回去,索性跟著他走。
路黎也不管東西南北,拽著江懷雪一通亂走,不知不覺就走得越來越偏僻。
江懷雪打量了一下四周,笑道:「從現代布景區走到古代布景區,有種穿越時空的感覺啊。」
「什麼?」路黎迷迷糊糊扭頭。
這一扭頭不要緊,他竟然看到一個張牙舞爪的怪物隱匿在夜色里。
路黎嚇了一跳,酒都醒了半截。
「什麼東西?!」
他「嗷」一聲抱住江懷雪:「有怪物!」
江懷雪:「?」
她順著路黎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一座沉默矗立的假山。
江懷雪:「……」
不過也不怪路黎眼瘸。
這一片都是古香古色的布景,到了晚上也沒有路燈,全靠月光照著。
雖然不至於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但許多東西也只是有個輪廓。
尤其是一些假山,在晚上看著張牙舞爪的,是挺嚇人。
江懷雪夜間視物沒有什麼障礙,能看得清清楚楚。
路黎卻是半醉半醒,眼花看錯了也情有可原。
她正想開路黎玩笑,眼角的餘光忽的瞥到一個人。
江懷雪定睛一看,看到了遠處八角亭里,居然站著一個略顯眼熟的人。
是她去掌星簽約那天,和路黎在大廳遇到的那個女孩子。
江懷雪之前在劇組看到她時有點驚訝,問過路黎一次,路黎提過她的名字。
叫簡素。
這麼晚了,黑燈瞎火的,她一個人在亭子裡幹什麼?
******
簡素什麼也沒幹。
她在發抖。
全身上下都在抖。
她臉色慘白地站在亭子裡,背抵著冰涼的亭柱,抖得牙齒咯咯作響。
她一眼都不敢看四周的大霧,只是拼命在腦海中回憶許久沒念過的清心咒,在心底默背。
如果不是她小時候遇到過一些怪事,她現在早就崩潰了。
饒是如此,她也是心驚肉跳。
她在酒店房間睡得好好的,怎麼會一睜眼就跑到亭子裡來?
而且還遇到了鬼打牆!
簡素緊緊抓著自己的袖口,手心裡都是汗。
今天晚上《仙途》劇組有夜戲,沒有她的事情,她就給媽媽打了個視頻電話。
簡母得知她到了歷史悠久的文化古城益城,開心地讓她出去轉一轉,全當公費旅遊。
簡素笑著答應,說影視基地里的布景就很不錯。
簡母有點好奇,問了幾句。
正好當時天色還不黑,簡素就穿了件大衣,拿著手機在基地里一邊散步一邊和母親視頻。
她家庭條件一般,以前上學時,身邊的同學都會趁著節假日旅遊,只有她利用時間去打工賺錢。
進了娛樂圈以後,簡素本以為能賺一波大錢,卻發現大錢都是有名氣的人才能拿的。
像她這種糊透了的八百線不知名藝人,偶爾運氣好時能撈點邊邊角角就不錯了。
她賺得少,家裡人花錢都精打細算,她媽媽也許多年都沒有出去旅遊過。
所以簡素每次去什麼新鮮好玩的地方,都會給簡母分享照片視頻,讓簡母也跟著看一看。
影視基地里有許多劇組還在拍攝,簡素便專門挑沒人的地方。
走著走著,她就走到了一處假山附近。
她和簡母談論著這裡的布景,沒提防假山後面有個人走出來,兩個人不小心撞了一下。
對方似乎有什麼急事,匆匆說了句「不好意思」就快步走遠了。
不痛不癢的,簡素也沒當回事,天色暗下來以後,她就回到酒店休息了。
她睡得很早,也睡得很香。
但就在十幾分鐘之前,她突然覺得有點冷,一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站在這個亭子裡,周圍漆黑一片。
簡素看著眼前的亭子,旁邊的人造湖,不遠處的假山,一下子就懵了。
這怎麼回事?
她下意識往外走,一隻腳還沒踏出亭子,心裡就咯噔一下,察覺到有些不對。
她猛地退後,仔細一看腳底下,是那種老舊的青石板,大塊大塊的石板之間還有黑黃的泥土和殘敗的草根。
簡素冷汗唰地就下來了。
她剛睜眼的時候,腳下是青石板路嗎?
好像不是吧?
她再抬頭環顧,就發現假山沒了,人工湖不見了,只有霧。
濃重的,連月光都透不進來的大霧,從八方湧來,把亭子圍在中間,也把她困在了這裡。
簡素以前聽說過,有些人走夜路,走啊走,卻發現怎麼也走不到頭,做了記號之後才知道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轉。
這種就是鬼打牆。
據說沒有高人解救的話,只能等待天亮。
只要朝陽出現,鬼打牆就會自動消失。
簡素摸了摸身上,沒有摸到手機,她不知道現在是幾點鐘,距離天亮還有多長時間。
身處這種場景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難熬。
她做了幾個深呼吸,儘量讓自己平靜一點。
卻忽然聽到亭子外的大霧後,有人叫她:「簡素?」
簡素驚喜地抬頭:「誰?誰叫我?」
那人問:「是簡素嗎?」
簡素連忙道:「我是,你是仙途劇組的嗎?」
「對。」那個人又問,「你怎麼在亭子裡?」
簡素急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跑到這裡了,四周都是霧,你在哪?」
那個人道:「你快出來吧!」
簡素:「我也想出去!但是四周都是大霧,我看不清楚啊,你在哪,在哪個方向?」
那個人依舊道:「你快出來吧!」
簡素被催得更急,慌張走了兩步,打算走出亭子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找去。
她半個身子都探出亭子了,想起什麼,又驟然停住。
等等。
怎麼這個人和她說了半天的話,卻一點都沒有走近呢?
簡素心頭一冷,退回亭子裡,試探著問:「對了,你是哪個人?叫什麼名字?」
「你問這麼多幹什麼?」那個人道,「你快出來吧!」
簡素渾身汗毛都立起來了。
她的心幾乎提到嗓子眼裡,聲音哆嗦著問:「你到底是誰?」
那聲音停了一下,接著道:「你快出來吧!」
簡素的指甲死死摳住了手心,沉默下來。
她不說話,那聲音便不停地重複催促。
「你快出來吧!」
「你快出來吧!」
「你快出來吧!」
這聲音乍一聽確實如同普通人講話,留心細聽後才發現異樣。
語調和語氣都平得不像人,倒像是什麼東西在模仿人而模仿的不到位。
簡素滿頭冷汗,她靠住亭柱,死死咬住了下唇。
她早該猜到的,這大晚上的詭異場景里,怎麼會有正常人存在?
據說很多孤魂野鬼或者精怪,會想盡辦法害人。
有些會問你叫什麼名字,你一說出名字,它就上你的身。
有些會在人走夜路時從背後拍人肩膀,等人回頭時做出最嚇人的姿態,被拍的人心神俱震,邪祟就方便附體。
這個叫她名字,還謊稱是劇組工作人員的聲音,不知道是什麼鬼東西。
總之不可能是人。
但它的意圖很明顯,它想騙簡素自願走出亭子。
這樣一想,簡素反而有了點安全感。
它不敢進來,要騙自己走出去,豈不是說明這亭子裡面是安全的?
那她就牢牢守在這裡等到天亮。
天亮之前,任是誰來,耍出什麼花樣,她都絕不邁出半步。
簡素剛做好這個決定,沒一會兒,就聽見亭子外面又有人揚聲叫她。
「簡素?」
簡素不敢吭聲,心底卻更加警惕。
那東西竟然如此狡猾,一計不成再生一計。
這次還變成個女聲來騙她。
「簡素?你怎麼了?」那女聲還帶點疑惑口吻,「你怎麼不說話?」
簡素又怕又氣,感覺這東西越模仿越像,忍不住悶聲道:「我不出去!別叫我!」
女聲遲疑道:「明天還要拍戲,你不出來,是打算在這裡休息嗎?」
簡素瞳孔放大,低聲罵了句髒話。
「你還知道我要拍戲?」
現在邪祟都如此神通廣大嗎?
邪·江懷雪·祟怔了怔。
她看簡素一個人站在亭子裡一動不動,出於對獨身女士的人身安全擔憂,便走近幾步問了問。
但對方的反應,怎麼這麼奇怪?
她想走過去查看一下,路黎卻緊緊抱住了她的腰。
「別……懷雪,你別過去。」
路黎此時已經清醒得不能更清醒了,他一臉驚恐,用氣聲分析,生怕驚擾到某些東西。
「那肯定不是簡素,她好好一姑娘大晚上跑亭子裡幹嘛,肯定是什麼東西在冒充她,就想騙我們過去。」
「懷雪,你別過去。」
他蹲在地上,半藏在江懷雪身後,鬼鬼祟祟探出頭往亭子的方向看。
「你看她,你跟她說話她都不回頭,一直側對著我們,正常人會這樣嗎?不信你讓她轉過身走出來看看!」
江懷雪想了想,覺得有理,乾脆自報家門。
「簡素你怎麼了?我是江懷雪,我們見過的。」
「江懷雪?」
「對,你沒事吧?你要不要出來說話?」
好啊,這邪祟居然連劇組演員都敢冒充了,還專門挑了個長得最好看的冒充!
說來說去,不就是想騙她出去?
她偏不!
簡素恐懼到極點,又看這東西的確像是進不來亭子,反倒生出一股大膽的怒氣來。
她情不自禁地「呸」了一聲。
「你還敢冒充江懷雪?你也不照照鏡子!」
「你抬頭看看天,低頭看看霧,看到豬在飛了嗎,都是被你膨脹的!」
「是影視基地建好了你戲癮大發還是地府里也有精神病院沒把你關好?」
「還冒充江懷雪!」
「配鑰匙十塊錢三把,你配幾把!」
罵完以後,簡素身心舒暢。
聽說髒東西都怕被罵,不知道她這樣算不算以毒攻毒。
江懷雪:「……」
她低頭看向蹲在地上同樣一臉呆滯的路黎:「我感覺,非人類生物應該沒有這麼靈性的罵人方式?」
路黎也被這一通利索的罵人語錄說得有點動搖:「聽起來不像……可是她為什麼不看我們……」
江懷雪提議:「我們進去看看她。」
路黎可憐巴巴道:「不要,我害怕。」
江懷雪:「那你在這等我,我自己進去看看?」
路黎搖頭:「不行,我不敢。」
「……」江懷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委婉道,「需要我提醒你嗎?對於精怪來說,能化人的才是大妖……」
真·狐狸精·已化形·大妖·路黎:QAQ
他弱弱道:「要不我變回原型,你抱著我,她要是問的話你就說是薩摩耶。」
也只能這樣了。
左右這四周無人,最有希望能看清情況的簡素頭也不回。
沒有人看到路黎這個大活人搖身一變,變成了一隻毛茸茸軟綿綿的狐狸幼崽。
小狐狸熟練地踩著江懷雪的手心,跳上她的肩膀,趾高氣昂地搖了兩下大尾巴後,才又溜回江懷雪的懷裡。
江懷雪抱著小狐狸走向八角亭。
簡素本來看濃霧裡的聲音不再響起,以為那東西已經死心了,沒想到這回直接有腳步聲靠近。
她緊張得渾身僵硬,嗓子發緊。
「你……你別過來……」
江懷雪頓了頓,加重語氣:「簡素,你回過頭來,我是江懷雪。」
距離拉近後,簡素髮覺這聲音似乎有些不同。
如玉石泉水相擊,清凌凌的好聽。
她帶著一點試探,緩慢地,小心地回頭,看向聲音來源處。
濃霧裡有一個眼熟的身影緩步走來。
在江懷雪眼裡,她只是很普通很尋常地走路。
但在簡素眼裡,江懷雪是破霧而來。
她每向前邁出一步,濃霧就消散一分。
那些詭異深厚的霧氣,仿佛是深宮裡不透明的紗帳帷幕,隨著她的步伐,被一雙無形的手層層掀起。
等她走到亭前,霧氣已經完全褪去。
方才被濃霧遮蔽的月亮又重新顯現出來,月色如煙如紗,輕柔地籠罩在她美得不似凡人的容顏上。
簡素緊緊抓著衣袖的手不由自主地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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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