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鈴看了看地上的一片狼藉笑了笑道：「天亮之後你們還有的忙，進村前經過一個汽車站，我自己坐車回去就行。」
邵方本要再勸，想想家中還要辦喪便也作罷。
出發的時間剛剛好，卜鈴很快等來了早班第一輛車。車上人不多，除去司機外只有三名乘客。
一個年輕女孩閉著眼睛坐在第二排，靠近後門的位置坐著的男人正在擺弄筆記本電腦。卜鈴環顧一圈，最後坐在一個穿著深藍薄棉外套的老婆婆身後。
將東西放在行李架上，一晚上沒睡覺的卜鈴很快就靠著車窗睡著了。
半個小時後，車站又駛來一輛公交汽車。一個要去縣城的中年婦人遠遠看到公交車，趕忙小跑幾步追了上去。
公交車司機看著小跑上來的婦人笑著道：「出門這麼早，幹嘛去啊？」
婦人喜氣洋洋道：「哈哈，師傅，這是趕上第一班車了吧？」
「今天親戚女兒結婚，我們早點去幫忙也沾點喜氣。」
公交車司機鬆了手剎笑著說：「可不是，要不我咋說你出門這麼早。」
......
「嗚嗚嗚，我咋命這麼苦。嗚嗚嗚，我咋命這麼苦......」
老婆婆那斷斷續續卻愈發響亮的哭聲，像是一根無形的絲線，緊緊纏繞著卜鈴，她皺了皺眉睜開雙眼。
卜鈴嘆了口氣問道：「婆婆，你這是怎麼了。」
她原本是不想多管閒事的，奈何這婆婆的哭聲實在是讓人忽視不了。
老婆婆聽到卜鈴聲音轉過頭來。她好似找到了傾訴的出口，淚水大滴大滴的落下，哽咽著道：「孩子啊，老婆子我實在是命苦啊！」
卜鈴看著一臉悲戚的老婆婆，心中不忍便道：「婆婆別哭了，有什麼委屈可以和我說說，說出來心裡會好受一點。」
「都是我那些不孝子孫哦！老婆子我辛辛苦苦把他們都拉扯大了，他們嘴上說著孝敬我，其實淨是給我找麻煩。」
老婆婆一邊拍著自己大腿，一邊說：「前兩年我那大兒子不知道抽什麼風，突然給我買了幾頭羊。買幾頭羊不打緊，我這老胳膊老腿還得天天割草餵羊。哎呦，這傢伙給我累得夠嗆！」
「過了陣子，我大姑娘聽我說累得慌就給我買了個丫鬟，說是伺候我的。」
買丫鬟？這年頭還能買賣人口呢？應該是請了個保姆或者護工吧？卜鈴只當是老人家年紀大糊塗說錯了，倒也沒有去糾正老婆婆。
她點頭道：「這多好啊，丫鬟可以割草放羊，您就輕鬆了。」
老婆婆一聽更氣了，流著淚說：「輕鬆什麼啊！這丫鬟也不知道是在哪買的又聾又瞎，整天就會摸索著往外跑！我每天放了羊回來，還得滿山頭找她去！」
卜鈴納悶道：「那婆婆沒和您女兒說一下嗎？換一個丫鬟？」
「我說了，我跟我大姑娘說這丫鬟又聾又瞎還亂跑，叫她再給我換一個。
沒幾天我大姑娘又給我買了個下人。這個倒是不聾不瞎也不亂跑了，但是個瘸子！」
「哎呦，以前我還只是放羊找找瞎子。現在倒好，我每天放了羊把瞎子找回來，還要背著瘸子去治病。我這一天不去，他就喊腿疼。」
卜鈴聽著也無奈了，開口道：「婆婆，您女兒這是在哪裡雇的人啊？怎麼一個比一個不靠譜？」
老婆婆直擺手說：「我也不知道，這是從哪買的人。孩子，你能幫婆婆個忙不？」
一聽老婆婆這話，卜鈴心裡咯噔一下。
她警惕道：「婆婆先說說是什麼事？」
「孩子，這是我家的地址，勞煩你不忙的時候跑一趟幫婆婆帶句話！」
老婆婆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得方方正正的紙片遞給卜鈴。卜鈴接過紙片打開一看，就見上面寫著一行小字（津寧鎮小王村409號）。
倒是離得不遠，看著老婆婆的期待眼神，卜鈴問道：「那婆婆想讓我幫您帶句什麼話？」
見卜鈴答應，老婆婆很是高興地道：「到時候你就這麼說！」
隨後老婆婆清了清嗓子，一臉嚴肅道：「王大牛！王大花！不要再給老娘買任何東西了！讓你們老娘過幾天消停日子吧！」
說完，老婆婆又恢復成剛才和藹的樣子笑著道：「孩子啊，就這一句話，請你一定幫我帶到啊。」
卜鈴點了點頭，將紙片裝進上衣口袋裡鄭重道：「婆婆放心，我這幾天就往津寧鎮跑一趟，一定把話給您帶到。」
聽了卜鈴的保證，老婆婆心情好了不少。她伸手掏了掏，從懷裡取出了一個小匣子遞給卜鈴。
「孩子，婆婆不讓你白幫忙。這個胭脂盒是婆婆的陪嫁，送給你。」
「不用，不用。就是一句話的事，哪還好意思收您的東西。」卜鈴剛接過胭脂盒，聽老婆婆這麼一說慌忙就要還給婆婆。
「婆婆給你，你就收著，說不定以後用得上。」
老婆婆硬是將胭脂盒塞在卜鈴手中，沒等卜鈴再拒絕就聽見公交車司機突然開口。
「漳平鎮到了。」
「到站了孩子，快下車吧。」老婆婆看了看外面瀰漫著的霧氣，笑了笑又道：「外面起霧了，路上慢著點走。」
卜鈴稀里糊塗下了車，拎著行李走了一會後突然停下了腳步。她記得她沒有和老婆婆說過自己是到漳平鎮下車啊？她是怎麼知道的？
公交車上，老婆婆佝僂著背走到那年輕女孩旁邊掏出一條麻繩。她將麻繩系在女孩的腰間打了個結，然後把麻繩的另一端系在了自己的腰間。
老婆婆就勢坐在女孩身邊，然後轉頭對不遠處坐著的中年男人道：「聽說今天這個醫生生前是醫學泰斗，希望能把你的腿給看好。
老婆子我是真不想再背著你到處看病了。」
那中年男人原本正透過窗戶看著卜鈴的背影，聽見老婆婆和他說話愣是將頭轉了個270度，慘白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
老婆婆見他把頭轉了過來，頓時大驚失色高聲道：「小心點！頭轉掉了，老婆子還得找人給你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