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生死不忌
「值得」是個怎樣的概念?
傅青舟在前世便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
為了一個認識二三十年的髮小兩肋插刀,值不值得?
為了一個認識兩三年、關係不錯的朋友呢?
那如果是一個剛認識不久、志氣相投的人呢?
又或者一個陌生不相識的人?
每個人心中有一桿稱,在碰到兩難選擇時,大家都會將事情與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在天秤兩端,評估一下孰輕孰重。
有人心中,朋友比生命都重要;有人心中,利益勝過一切;有人心中,有遠遠比利益、生命更高貴的東西。
但傅青舟心中,沒有這杆稱。
他只有一個標準,那便是「你該如何」。
頑石鎮上,他認為周樂生不該蒙冤而死,所以他要找到真正兇手。
眉峰城中,他認為丁雙河的兒子不該無辜受死,而丁雙河理該為自己作為付出代價,所以他要以身入局。
如今破廟之中,他認為岳衡不該因一個可笑的賭局死在這裡,所以他要保住岳衡。
至於要為了這些人做到什麼地步?
是掉塊皮?掉塊肉?斷根骨頭?還是把命豁出去?
傅青舟理科學得不好、算數很差,也不會列公式,他懶得去想。
盡力而為便是!
熱浪轟然炸開,整個破廟之中溫度驟升!
吳厭手中細劍此時堪堪遞至傅青舟眉心之前,竟難再寸進半分!
這一次,不是什麼大弓擋住了劍。
而是傅青舟伸出右手,緊緊握住了劍身!
鮮血從他掌間淌下,他神色卻平靜如常,與吳厭竟有些相似。
乒地一聲重響,那是傅青舟右腿如閃電般彈出,狠狠蹬在吳厭胸口!
吳厭悶哼一聲,細劍脫手飛出,整個人如麻袋般向後拋飛而去,他撞爛了破廟大門、在廟外地面上連滾十幾丈遠,於地面上拖出一條長長血痕。
下一瞬間,傅青舟卻已鬼魅般出現在他身前,單膝跪砸、將他死死壓住。
長弓高高舉起,漆黑弓尖凝聚殺意,猛然刺下!
吳厭胸口微微凹陷、肋骨都不知斷了幾根,但他眼神中依然沒有半點波瀾。
面對著這必殺一擊,他只是伸出雙手死死扣住了傅青舟手腕——弓尖落下,此巨大力量根本不是吳厭所能相抗,但他終究還是偏轉了弓尖落下位置。
噗嗤一聲,本該刺入心臟的弓尖一偏,刺入了肩頭。
但與此同時,吳厭張開了嘴,口中赫然噴出一股黑煙!
傅青舟第一時間便閉了氣,卻不防那黑煙罩在臉上,立即令他臉龐火辣辣地燒了起來,雙目更是像被滴進了辣椒油,痛得幾乎要死過去。
戚然訣雄雄流轉,迅速消解著他臉龐與雙眼的劇痛,但就是這麼一眨眼的功夫,吳厭便弓身一頂膝,硬生生將傅青舟頂翻。
「烏姆布拉,維吉利烏姆,雷納斯基魯門。」
傅青舟飛快地念出了從菸鬼那裡學來的解毒咒。
毒煙造成的傷害如潮水般退去,戚然訣更極快修復著他受傷的雙眼,前後不過兩個呼吸,他便能睜開了眼。
雖然眼線仍有些模糊,但能視物了。
睜開眼後,卻不見了地上的吳厭,只有那被其拔出、丟在地上的大弓。
傅青舟一驚,返身看去——只見吳厭正疾步沖向破廟!
他身受如此重傷,速度到底還是慢下了一些,只是兩人距離破廟不遠,如今他已經來到破廟門口。
那柄細劍就被丟在廟門之內,岳衡還在呼呼大睡……吳厭這是知曉自己暫時討不得好,要先殺人了!
傅青舟冷哼一聲,足尖將大弓勾入手中,抽箭引弦、行雲流水,隨著嘣地一聲弦響,鐵箭破空而去。
叮地一聲嗡響,卻是吳厭聽見身後風響,一腳踩在劍柄之上,細劍彈跳而起、準確無誤地攔在了鐵箭之前,硬生生撞了上去。
箭支與細劍同時崩飛,吳厭卻繼續向廟中奔去,他雙手在後腰處一拂,手中竟又多出兩柄小臂長的短劍!
但與此同時,傅青舟的第二箭、第三箭也到了。
噗嗤兩聲,血霧綻放,鐵箭穿過吳厭身軀、釘在了神像下的桌案之上。
啪嗒。
吳厭終於走不動了,他停下腳步,低頭看著自己胸前那兩道血洞,張嘴吐出了一大口鮮血,同時膝彎一軟、半跪在地。
傅青舟深深呼吸,整個人卻顫抖不已。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調用戚然訣……此時卻竟有些控制不住了!
被壓制了兩餘載的戚然訣一旦開閘泄洪,便如長江大河般轟然沖刷著他每一寸經脈,他能感覺到自己心緒在變化、殺意在凝聚,再這樣下去……
可就在他準備運轉逸然訣、將其壓制下去時,他看見破廟之中的吳厭竟又站起來了!
「這人是特麼蟑螂轉世嗎!」
傅青舟愕然。
他下意識往前踏出一步、舉起大弓,但拉弦的手卻停在了半空。
「不行……不能再運轉戚然訣了……」他咬牙喃喃道:「我的……情緒……不對……」
現在的他,開始憐憫吳厭了。
他覺得吳厭即使渾身重傷、也要完成任務的樣子,非常可憐。
可憐怎麼辦?
死了,那就解脫了。
雖然同樣也是想要殺死吳厭,但這種情緒代表了戚然訣開始在他腦海中占據上風!
現在可憐吳厭,遲些會不會也憐憫岳衡?
他一個窮書生,為了喜歡的女人被人追殺、生死一線,即使上了京去也未必能考中功名,萬一考不進掌劍書院,他三年不能再考,只能灰溜溜地回鄉……
即使他屆時能迎娶林楚楚,但那知府大人怎麼可能給他好臉色?是做上門女婿任人欺辱、還是帶著妻子繼續做個窮苦人?
不如死了吧。
都死了,就乾淨了、輕鬆了,所有問題迎刃而解。
傅青舟全力壓制著腦海里種種迸發的念頭,拼命運轉逸然訣、壓制戚然訣,那拉弦的手也停在原地、始終未能發箭。
另一邊,破廟中的吳厭掙扎地站了起來。
他看著四五步外的岳衡,拖著半殘身軀,一點一點靠近過去。
「吳厭!」
傅青舟咬著牙,朗聲道:「停手吧!」
他努力抑制住顫抖的聲線:「看在當年你救過我的份上,我今日可饒你一命!現在立刻離去,我不殺伱!」
吳厭緩緩回過頭,冷漠如死水的目光投來。
他看見了拉滿的大弓、與指向自己的鐵箭。
那箭尖上凜冽的殺意,即使隔著十幾丈也依然刺得他麵皮生疼。
「咳……」
吳厭輕輕吐出一口血,用破風箱一般的聲音緩緩道:「這……不合理……」
傅青舟狠狠冷笑一聲:「看來你是真的不怕死。」
他強打力氣,勉力將弓弦又拉開了一些,弦緊時發出的輕鳴聲隱隱令肅殺之氣再上一層。
到此時,吳厭眼神終於微變。
「此時強斗,任務會失敗。」
他皺眉道:「我明日再來……任務成功概率會更大。」
「是麼?」傅青舟保持著冷笑:「我認為,你明日不敢來了。」
吳厭沒有說話,只是肩頭微松。
罷了,他便真的不再前行,而是將兩支短劍收回腰間,返身朝破廟外走來。
傅青舟不敢松弦,就這樣一直指著他。
吳厭傷得很重、走得很慢,他彎腰拾起了地上細劍,以劍作拐,撐著地、像個老頭一樣慢慢走遠。
傅青舟視線漸漸模糊了,逸然訣與戚然訣在他體內瘋狂攪動著,寒意與熱浪相互卷斗,終是日漸壯大的逸然訣占據了上風,漸漸壓制戚然訣。
但兩股氣息在體內衝撞的感覺,還是令他氣血翻滾、口中喉中滿是湧上的鮮血。
可他不敢吐出,只是依然舉著弓,對著吳厭背影。
直到吳厭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傅青舟才終於全身一松,整個人軟倒了下去。
不過還好,他沒有跌倒在冰冷潮濕的地上,岳衡不知何時拖著傷腿、強行踉蹌地沖了過來,一把扶住了他。
「傅兄!」
岳衡瞪大了眼:「你還好麼!」
傅青舟口鼻中淌出鮮血,看了他一眼:「你、你沒睡啊……」
「你們在我邊上打成那樣了,我早給嚇醒了啊!」岳衡的聲音顫抖不已:「但小生、小生不敢睜眼……」
傅青舟失笑,終於支撐不住,頭一歪、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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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