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淑華在慕詩嫣死的那日便徹底瘋了。【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起初她還只是縮在府里,整日抱著個慕詩嫣年幼時用過的小墊子傻笑著叫「嫣兒」,後來便漸漸轉變為舉著只紙做的風箏,跑到街上,到處去尋她的女兒。
她像是忘了慕詩嫣的死訊,一心只想找到她的嫣兒。
因著怕失了蕭府的顏面,家丁們在一開始還願意出門找她,好生勸慰著將她帶回府中;可她偷跑出去的次數實在太多太多,慢慢的,下人們便也不願再去管她。
後來有府中的老管事委實看不下去,趁她不那麼瘋的時候,帶著她遠遠地看過了慕詩嫣的墳地——生前獲了謀反之罪的南安王夫婦不曾入得皇陵,如今的墨書遠二人被帝王下旨,以尋常親王的禮節,葬在了京外的小山坡上——回來後的蕭淑華卻似是比先前還要瘋了。
「她既想瘋,那便讓她瘋著去吧,左右蕭府的臉面,早在幾年前就被她鬧出來的那一通腌臢事給丟盡了。」
成了蕭家家主的蕭元德如是發了話,下人們至此便當真再不顧她,於是京中的百姓們都知道城裡多了個衣著華貴卻邋遢的女瘋子,整日說要找她的女兒。
「嫣兒啊,嫣兒,嫣兒你跑到哪裡去了?」
「娘把你姐姐做給你的風車修補好了,把你大伯送給你的木劍也尋出來了……娘以後再也不管你養小兔子,再也不逼著你學詩書了……」
「嫣兒,嫣兒,娘知道錯了,你別跟娘鬥氣,回到娘的身邊好不好?」
發了瘋的蕭淑華神情痴痴顛顛,一身華服已然被她磨得破破爛爛。
她一手拿著只筷子與舊宣紙做出來的風車,另一手提著把用樹枝胡亂刻出來的糙木劍。
她從前那雙細膩紅潤、慣來不沾染陽春水的手,而今布滿了凍瘡與皴裂出的血口,她一向最愛惜的那頭長髮,如今也糟成了雞窩似的一團。
「嫣兒,嫣兒,我的女兒,你們有沒有看到我的女兒,有沒有看到我的嫣兒?」
蕭淑華釘子一般杵在大街中央,一雙眼空洞而又茫然,她滿面懵懂,不住問詢著那往來的人群。
上元街上的人流素來如水,而那如水的人流中,終於有婦人禁不住動了一分惻隱。
「大姐,你女兒今年多大呀?」抱著孩子的女人停下來小心望了她一眼,蕭淑華聞言目色卻空濛得愈發厲害。
「我剛生下她來的時候,她大概這麼大。」蕭淑華伸手比劃著名嬰孩的大小,少頃又重重蹙緊了眉頭,「但那是好多年前……她現在應該有十五歲了,應該有這麼大。」
「不,不對,她不是十五歲,她今年六歲,長到我腰這裡……不不,也不對,十八年前她才是六歲,那她今年幾歲?二十歲,二十四歲?」
「二十四……二十四歲的嫣兒該長什麼樣子?」
蕭淑華手足無措:「我、我不知道呀——」
「我沒見過二十四歲的嫣兒,嫣兒,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呢?」
「你們看到過我的女兒沒有?」蕭淑華念叨著又發了瘋,那婦人見狀也終究失盡了耐心。
她面色難看地低頭啐了句「瘋子」,繼而頭也不回地重新紮進了人流。
由是路中央又只剩了蕭淑華一人,只剩她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要去尋她的嫣兒。
她不記得這次自己究竟有多少日不曾回過蕭府,她只著了魔般想要找之前被她拋棄的女兒。
「娘真的知道錯了……」她呢喃著,渾然不顧周圍或譏嘲或憐憫的目光。
路過石橋時有路人不慎踩掉了她腳上的繡鞋,細碎的石子割破了她的腳心,在那橋上留下串赤色的足印。
她好像真的找不到她的女兒了。
走累了的蕭淑華緩緩將自己縮進牆角,下意識抱緊了懷中藏著的那隻小墊。
入夜時天上又落了雪,她呆呆地盯著身前那一小片空地,突然想起來那日她離開宗人府小院時,也是在這麼個雪天。
「對啊……嫣兒早就說過,要與我死生不復相見了。」蕭淑華痴笑起來,滾燙的淚珠滑過麵皮,洇進她面上的褶子縫裡。
刀割針刺般的疼痛自她臉側蜿蜒著鑽入了足心,這一瞬間的清醒,霎時便將她拉入了永恆的煉獄。
怪不得她找不到她,怪不得她哪裡都找不到她。
蕭淑華不受控地放聲大笑,那笑聲嘶啞悽厲,像是巷尾受了傷的野貓。
她攥著那隻小墊,任風雪寸寸吹散她的生機,待到次日天光大亮,有行人掃雪,發現了角落裡那被凍成冰雕的女人。
「聽說了嗎?一直在街上找她女兒的瘋子死了。」
「死了,在牆角,說是被凍死的。」
「聽他們早上掃雪的人講,她死前還緊緊抱著那隻小髒墊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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