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零七章 別給咱姐丟臉

  後來慕惜音盯著桌案上那一長串的瓶瓶罐罐瞅了半晌,到底繃著唇角,靜靜自那堆東西里提溜出了一瓶瀉藥與蒙汗藥。

  她選了兩樣,本意是怕溫氏精銳軍的體質比之常人好上太多,所需的藥量大,再加上中途損耗,一瓶藥恐不足以放倒整個扶離本營的兵馬,故特意多薅了瓶備用。

  卻不成想,她這一求穩舉動,落到少年眼中,竟憑空多出了另一重意思。

  「喲呵,」墨君漓吊著眉梢,含笑瞄著女人的掌心,語調拖了個餘韻悠長,「瀉藥與蒙汗藥啊……」

  「慕姐姐動起手來,果然是足夠乾脆利落,在下佩服佩服。」少年道,話畢嬉皮笑臉地拱了拱手。

  慕惜音聞言只覺自己的背脊無端一陣毛骨悚然——直覺告訴她,面前這小兔崽子一定是不慎誤會了什麼,但本能又令她抗拒去思索他究竟誤會了些什麼。

  ——瀉藥里加上蒙汗藥,她並不想知道這會造成什麼離譜的後果。

  慕大教頭抿著嘴巴陷入沉默,墨君漓則臭不要臉地將她這份沉默視作了默認。

  於是少年樂顛顛地收好那堆紙包與瓷瓶,轉而給桑若皇庭遞了封密信,又跟著慕惜音到青羽衛的行軍營地,點兵去了。

  大約是因著符開雲先前與墨君漓等人便已有了約定,此番桑若回信的動作,是出乎眾人意料的快。

  那信兒是頭一天送出去的,觀風閣的人在第二天晌午,就已然拿到了出自桑若皇庭的回覆。

  七日後,慕惜音精挑細選出來的二十名青羽衛精銳並上墨君漓,二十一人準點踏上了繞過峴水、借道上山的路。

  彼時柔函關的大門處處緊閉,城牆上矗著一溜兒身著戰甲、手握勁弓的邊|防|士|兵。

  登上山道前,少年回身衝著那立在城頭、看著不過雙十年華的絳衣女子遙遙揮手,直到那一行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那蜿蜒的山路之間,城牆上的兵士們才敢略略松下手中攥著的弓箭。

  「君上,方才同您打招呼的那位……是誰呀?」一親衛試探性地小心問詢,符開雲應聲回他了個意味不明的眼神。

  女人攏著衣袖,負手望向穹隆之上的那一輪明日,開口時聲線說不出是複雜還是悵然:「一位故人。」

  「一位……有恩於南疆的故人。」

  *

  「殿下殿下,咱們一會具體該怎麼辦呀?」

  山道之上,挑著扁擔的蕭弘澤笑嘻嘻地擺弄著鉤子上的兩隻竹筐,時不時小跑兩步,跳起來去抓路旁枝頭上的樹葉。

  打他從在青羽衛中決意跟著慕惜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後,他便一直訓練得頗為刻苦,如今也是營中排得上名號的一把好手。

  且他生性貪玩好動,只是平常在營中有慕大教頭壓著才不敢造次,今日入山甫一離了他人管控,就似是頑猴歸鄉,愈發放肆大膽了起來。

  「怎麼,這山還沒爬多久呢,你就急著想去打扶離的帥營啦?」墨君漓聞聲笑道,就勢挑眉拍了拍蕭弘澤的肩膀,按著那柄偽裝成扁擔棍的隧火銃,強行逼著他雙腳沾了地,「悠著點跳,別等下再把筐子裡的東西給顛散了。」

  「害,那倒沒。」略略消停下來的蕭弘澤傻笑著抓抓腦袋,不大好意思地呲了呲牙,「殿下,小的這不是著急,小的這是興奮。」

  「哦?」少年頗覺好笑地抱了胸,「那你興奮什麼。」

  「當然是興奮終於有活幹了唄。」蕭弘澤亮著眼睛嘰嘰喳喳,「嚯,殿下,您不清楚,國公爺手下那些兵可太厲害了,之前扶離跟咱們叫陣打仗的時候,我們幾個壓根就摸不到前邊去!」

  「基本也就是在邊角里跟著他們撿撿漏、補補刀,順便幫他們綁兩個戰俘,旁的壓根就插不了手——這給咱幾個兄弟們憋得,一陣日子沒練,感覺攥火器的手都生了!」

  「所以您說,小的這會能不興奮嘛!而且這還是咱們青羽衛立營以來,第一次獨立接手這樣要緊的任務。」

  作游商打扮的青年頂著扁擔搓了手:「小的現在是既激動得恨不能立馬跑進扶離大營,活捉了溫氏的將軍;又擔心會出師不利、不慎失手,給咱姐丟臉。」

  「咱姐?」墨君漓聽到這陡然抓住了某個重點,正在興頭上的蕭弘澤聞言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對呀,咱姐。」

  「是這樣的,殿下。」先前一直在一旁安靜牽著馬的姜思然見狀略略上前一步,朝少年端了端袖,不急不緩地出言解釋,「咱們僉都督實在太厲害了,我們大家都對她心服口服。」

  「但我們平日裡叫她世子妃,聽著多少彆扭,叫僉都督又太過生分拗口;可若單喊慕教頭,這聽起來又不夠獨特、顯不出她的地位,於是咱們幾個兄弟私底下湊在一起合計合計,乾脆就無論長幼,一齊尊她一聲『姐姐』了。」

  「——這不就成了『咱姐』嘛。」姜思然笑眯眯地彎了眼,傻兮兮地咧出口白牙。

  墨君漓瞧著這群沒出息的前·京中紈絝們的傻樣兒,不由低頭泄出聲幾近無聲的笑。

  說到底,這些年有他六哥在前頭壓著,乾京的這幫紈絝子們再鬧騰也就是個不務正業、嘴上花花。

  並且這幫人亦正如慕惜音所言,能在青羽衛中留到最後的,原也都只是群秉性不壞的笨孩子。

  是以他對他們並無甚意見,偶爾還會覺得這幫叫叫喳喳的紈絝崽們挺可愛的。

  ——比如現在。

  「放心,這次的任務不算難,咱們準備充足,贏面還是很大的。」笑夠了的少年假意正色,安撫似的寬慰了眾人一句,轉頭悠悠吊了眼角,「只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還要做些小小的準備。」

  「——你們中,有誰會說桑若或是扶離的方言嗎?」

  紈絝子們聞此面面相覷,一時無人敢出言搭話。

  「會說扶離的官話也行,不過最好略微帶點南省口音。」墨君漓咂嘴,「這樣聽起來像真的些。」

  「殿下,小的會上京話。」蕭弘澤應聲舉了舉手,「不過說得可能不太地道。」

  「會說就行,地不地道的無所謂。」少年揮袖,隨手從隊伍里的某輛小板車上拎出袋做了標記的白面,丟進蕭弘澤身邊的竹筐里,「走南闖北的游商嘛,一年得有大半的時間在路上,口音躥了很正常。」

  「就是一個人可能不太夠,還有沒有其他會說扶離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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