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章 利用

  「別了,樂綰姐姐,在我看來,此事還是先不要打草驚蛇為妙。【,無錯章節閱讀】」

  小道童聞聲沉吟,少頃輕輕搖了腦袋:「一來,以我當下的道行,我確乎不是那設陣人的對手;二來,同那塊辛金與乙木一樣,二殿下與那個瓦匠,未必就知道這塊己土的作用。」

  「他們極有可能是單純被有心之人利用了,我們即便是找上前去,也未必能套出多少有用的信息,倒不如省些力氣,為日後之事多做些打算。」

  離雲遲道,話畢又背著手恢復了一派老神在在,墨綰煙聞言面露遲疑:「道理確實是這個道理。」

  「但小雲遲,你怎麼確定二哥與那個小瓦匠一定是被人利用了的?」

  「先前那辛金乙木看著還與尋常金飾、木柴無甚太大的異處,可這己土塑成的假瓦……怎麼看都跟宮中平常用的瓦片大不一樣吧?」

  「的確大不一樣,所以我才說他們倆根本就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東西。」小道童微微頷首,邊說邊小心掀開掌中布包上的一角,露出小半塊的瓦來。

  「樂綰姐姐,您仔細瞧瞧,這是塊底瓦,倘若按照正常房頂修葺的順序,上面少說還得蓋上三兩層的面瓦,與粘合瓦面用的土漿,而這假瓦本為己土陰乾所塑,壓根兒就承不得重,若它當真被人砌上了房頂,不出一月,便得崩成一地土渣。」

  「底瓦一崩,上面壓著的面瓦自然也要跟著崩,一個不慎,還會崩掉整片的房角。」

  「屆時縱使是陣法不成,崩碎的房檐也能壞一壞皇城內的氣場,加之這瓦若真砌上了房頂,反而更不易為人察覺,如此一想,假若我是那瓦匠,假若我當真是受人指使,我定然是會將這瓦片當做尋常底瓦,砌進房檐里的。」

  「但就算是這樣,這理也還是說不通的呀。」小公主眨眼,「若那瓦匠明知道這是塊受不得重的次瓦,大可直接將它同餘下的廢料一齊扔出宮去。」

  「何必要花這麼多的心思、費那樣多的力氣,非要把它用巧勁兒卡在修好的房頂上呢?」

  「樂綰姐姐,您別急嘛,我這不是還沒說完?」離雲遲笑笑,應聲又將那假瓦雕花的一面翻到了兩人眼前,抬手指了指其上稍顯繁複詭奇的線條。

  「樂綰姐姐,良王叔叔,實不相瞞,這上面雕著的原本是道聚煞符籙,但你們好生看看,這些扭曲的線條一打眼瞄過去,看著像是什麼?」

  「這花紋……」墨綰煙蹙眉,聽罷當真俯身細細瞅了那瓦面一番,繼而猶疑不定地試探性開了口,「看著……有點像是梵文?」

  「猛一眼看上去,像是佛家的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墨書淮蹙眉,「細看才能發現好似不是那麼回事,但除了對梵文頗有研究之人,一般人應該分不出來。」

  「對,一眼掃過去就是六字大明咒。」離雲遲點頭,「樂綰姐姐,天竺等國與乾平相去不下萬里,我朝境內留存著的梵文書籍也不算多。」

  「是以,縱然二殿下再是博聞強識,遍閱天下藏書,也未必能識清每一道梵文。」

  「我猜,那設陣人大約就是抓准了這一點,故意將符籙斜著扭成了這副樣子,哄騙殿下說這不過是塊刻了六字大明咒的消災淨業瓦,由是再讓他想法子將這瓦片塞到位於皇城正中的乾陽殿上——名為消災,實則布凶陣。」

  「這樣一來,那設陣人提出的這幾個要求,在二殿下眼中便實數是舉手之勞了。」重新包好了手中瓦片的小道童目色平靜。

  「扔個金墜、添根木柴,在皇城大殿的房頂上安一塊『無關緊要』的吉祥瓦,用這樣簡單的條件,去換一雙健康如常人般的腿……樂綰姐姐,良王叔叔,假如你們是二殿下,你們會不會覺得這交易很值?」

  「何止是值,那簡直是值大發了。」墨書淮斂眸輕嗤,「老二與我同歲,若我沒記錯的話,他那腿在我八歲那年就不怎麼好用了,算到如今,少說也得有個快二十年了。」

  「被困在輪椅上的二十年……這日子,想想便讓人不由自主地發狂發癲。」

  「呵,好狠毒的心思。」小公主閉目,「這不是專往人痛處戳刀子嗎?怪不得二哥他……罷了。」

  ——雖說這會子她對墨書禮頗有兩分「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意思,可她究竟是沒那個立場與資格去指摘他。

  說到底,他也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甚至搞不好,到現在都還傻傻的以為,自己命人嵌在乾陽殿上的,是塊能給文武百官消災淨業的「吉祥瓦」。

  她能說他什麼呢?最多也就罵他一句「識人不清」。

  加上那人的手段又這般陰毒,待此事了後,她這二哥指不定……

  嘖。

  「走吧,咱們去御書房找父皇,這麼大的事,怎麼也得知會他老人家一聲,讓他自己拿拿主意。」墨綰煙無聲嘆息一口,言訖便緩緩繃緊了唇線。

  小道童仰頭瞅見她的表情,幾乎是瞬間就猜到了她的想法,於是他快走兩步,趕上去拉了拉她的衣袖,堅定又認真地開了口。

  「樂綰姐姐,不要擔心,二殿下不會有事的。」

  「玄霽那會仔細分辨過了,那些蠱雖會衝撞經絡、耗人生氣,短期內卻不會致死,眼下已然是八月末時,最多再有四個來月,師父他們便能回京了。」

  「師父可以救他。」離雲遲抿了抿唇,片刻後踟躕著補充一句,「只是有可能保不住他那雙腿而已。」

  墨綰煙忽然便被他逗笑了。

  「沒關係,他的腿本來就不怎麼好,」小公主低頭摸摸小道童的腦袋,「沒廢那便是意外之喜,廢了就當是給他長個教訓。」

  「何況,我方才也沒有擔心,我只是有些難過。」

  ——在她的印象里,墨書禮一向是個極溫柔又有耐心的兄長。

  他的身子骨弱,平常話也算不上多,卻很喜歡給他們這幾個年齡小的,念些夫子不許他們看的閒書,講些學堂中聽不到的有趣故事。

  他的口才好,能很輕鬆地在故事中穿插些他們往日聽不下的人生道理,也能將那些繁雜又死板的東西變得生動有趣。

  她愛聽戲的毛病還是被他一手帶出來的,那時父皇怕他總憋在屋子裡悶出毛病,三不五時便要請來戲班子,給他唱上一出,解解乏、消消悶。

  他們都喜歡去蹭著看他殿裡的戲。

  那會子她聽不懂的戲文,也是他耐著性子,一句句解釋給她聽的。

  墨綰煙的眼神不住地一陣恍惚,除了她哥墨君漓,墨書禮是宮中為數不多能被她打心底里視作兄長的人。

  ——就連大哥那個腦子有坑的憨批都排不上號。

  「不要難過。」小道童牽著她的衣角輕巧晃頭,「路是他自己選的,他合該要承擔起相應的後果。」

  小公主聞此一愣,良久後慢慢彎了一雙貓似的眼:「你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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