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元靈薇整理好儀容,抬步踏出路府大門的時候,城外已然響起了沖天的戰鼓。【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她倚在門邊,仰頭看了眼天上勾連成棉的團雲,日色晃得人近乎睜不開眼,她不由垂下頭來,低眸無聲嘆出口氣。
——她知道這場仗是打不長的。
百姓們對朝廷的信任與耐心,早就在帝王一復一日的昏庸與百官一復一日的無能間被消磨殆盡了。
如今太師與溫氏既拿出了先帝遺詔,又已光明正大地立了反旗,想來不出幾日,皇城禁軍與京中百姓,便會安安生生地大開了城門、高高興興地迎著那所謂的「叛軍」入主上京了。
而她現在要做的,就是趕在那一日到來之前,儘早帶著熙華離開京畿。
——昨夜她秘密派人將妍妍送出長公主府時,曾收到過白大人遞給她的信,他在信中告訴她這場內|戰不會持續得太久,且等他們完整打下京畿之後,就不準備繼續向西北兩方挺|進了。
一則,溫家的兵馬再是強勁,加上白氏早先留下來的五萬兵馬,攏共也不過十八萬。
十八萬兵馬能鎮守住一個東郡南省加上京畿,便已算是極限,倘若再繼續向西郡、北省兩地發兵征戰,唯恐過猶不及。
二則,眼下路氏雖已倒台,可扶離國中原本藏著的各式隱憂卻尚未除盡。
貿然改朝換代、另立新君,只能算是治標不治本,如此倒不若趁著這個機會,暫且分裂扶離,假借熙華定國遷都之事,詐一詐朝中那些個蠹蟲,仔細分一分忠奸。
三則……去歲那場天災的餘威猶在,扶離境內處處缺糧少食,戰事拖久了只怕會動搖國本、累及百姓——這便不美了。
只不過,熙華那丫頭……
元靈薇稍顯頭痛地抬手按了按眉心,早在月初溫氏剛起兵的那會,她就張羅著要派人護送著熙華走,結果那丫頭非說什麼「為君者不可棄民怯戰」,硬生生跟她掰扯了一籮筐的大道理,也不知道她那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要真有這般通明透徹、為君為皇的覺悟,之前南省大旱大澇的時候怎麼不叫喚著降一降收稅、開一開糧倉呢?
真不知道父皇和白大人從前教給她的那些東西,都被她學到哪裡去了。
愁得很。
女人抿著唇角微微搖頭,到底認命似的大步奔向了皇城。
這會子宮中人早散了個八||九不離,舉目望去四下儘是一片空寂,她獨自一人費了好一番功夫,方才在碧羅宮後院的小佛堂里找見了她那不省心的皇妹。
彼時元靈芷正靜靜跪在佛龕之前,一雙覆滿了血絲的眼睛定定鎖緊了地上一部散了頁的經書。
她聽見屋門開啟的動靜,下意識轉過了頭,眼眶卻又在瞅清了元靈薇面容的剎那,瞬間紅了個透底。
「皇姐……」元靈芷壓著嗓子低聲囁嚅,元靈薇見狀禁不住長長嘆息一口,上前抱住那才不過二八年華的姑娘。
她比熙華大了二十來歲,熙華出生時,她的長女都已會模糊著喊幾句「爹娘」了。
是以,她那時能見到熙華的機會雖是不多,可心裡卻一直將她當成了需要照顧的小輩。
有什麼新奇好玩的東西,她給幾個女兒買完了還不夠,往往還要再帶一份,差人送到宮裡去。
只是她沒想到……從前那個跟在她身後、乖乖巧巧喊她「皇姐」的小丫頭,有一朝竟會成了扶離的帝王。
她更沒想到,當她成功做了這扶離的帝王,她卻會越發地看不懂她。
或許,是她從來都沒能看懂她這個妹妹。
元靈薇甚是自嘲地扯了扯唇角,一面安撫似的拍了拍元靈芷的腦袋,後者卻在她的安撫下陡然墮出了淚來。
「皇姐……你說先生他到底為什麼要造反啊?」元靈芷嗚咽著抱緊了自家皇姐,開口時帶著濃濃的哭腔,「是我做的還不夠好嗎?」
「還有父皇……父皇他又為什麼要留下那樣一道遺詔?」
「難道說,是他從來就不認為我能坐穩這個位置、做好這個帝王?」
「可是、可是他若是從未對我生出過半點信心的話,又為什麼要把這皇位傳給我呢?」
「這位置分明是他留給我的,這個帝王分明是他們非要我做的——」
元靈芷低著腦袋哭了個委屈至極,半晌才發現那一直安撫著她的女人,好似從剛才起,便不曾說過話。
於是她滿目懵懂地抬了眼,仰頭卻只對上了元靈薇眼中藏不去的複雜難言——她忽然有些心虛。
「皇、皇姐,你怎麼不說話?」元靈芷雙眸閃爍,僵硬萬般地扯出道虛假的笑。
元靈薇抿唇注視著她的眼睛,良久才澀著嗓子張了張嘴:「熙華,你真的覺得自己做的很好嗎?」
「我……我……」元靈芷鬆了手,虛攥著兩拳好一通支支吾吾。
她原想理直氣壯地說一聲「是」,可那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脫不出口。
——她向來都知道自己不是個合格的帝王,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想過要去做什麼合格的帝王。
她不願去背那些晦澀難懂的經史子集,不願去費心周旋於世家門閥之間,更不想像她父皇那般,一輩子都為了那所謂的「江山社稷」殫精竭慮。
她本就不是那塊統御江山的材料,她只想做一個什麼都不必想、什麼都不用做,只需安然享樂的富貴閒人。
是他們非要讓她當儲君的,是他們非要逼著她坐上這個位置的,可他們到了現在,又憑什麼要來怨她怪她?
他們憑什麼!
元靈芷的胸中驟然生了股怨氣,她重重推開元靈薇,猛地揮開佛龕前擺著的瓜果供品,任香灰與經卷散了滿地,瘋了一樣揚聲尖叫:「是,我做的不好,我不是你們想要的那種賢明帝王——」
「我昏庸、懦弱、無能——」
「可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啊,皇姐,我本來就是個一事無成的廢|物!」
「就讓我一直這麼廢下去不好嗎?父皇他又為什麼非要讓我來做這勞什子的儲君?」
「是你們非要讓我這個廢|物坐上的龍椅,是你們逼著我去當的這狗|屁的帝王!皇姐,你以為我在那龍椅上坐的就很開心嗎?」
「我不開心——我幾時開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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