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女兒來看您了

  小姑娘的心頭沒了顧忌,抱著自家阿姐一哭便是半宿,直到天上的清月眼見著入了四更,慕惜音方細聲勸慰著,將她哄回了閨房。

  這一夜慕惜辭難得無夢,待到她辰正起身之時,軒中的兩個姑娘,已然將那碗窩了兩隻荷包蛋的長壽麵撈出了鍋。

  「小姐,您可算起來了,」拾掇完軒內雜務的靈琴絮絮叨叨,熟練地侍候著小姑娘淨面漱口,穿衣綰髮,「今兒的早膳是想在屋裡用,還是去院子?」

  「婢子和姑娘給您煮了長壽麵,又弄了兩道佐餐小菜,您看看有沒有別的想吃的東西,若是有,婢子等下便給您做來。」

  「你看著安排就好,我在哪裡都一樣。」慕大國師隨口應聲,「長壽麵和小菜就夠了,旁的不用做,我吃不下。」

  她昨夜跟著老貨吃了一路黏食,這會真是還不大餓。

  「成,那就給您布在旁邊的暖廳里罷,」靈琴笑眯眯地正了正小姑娘頭頂的髮帶,「這時間日相不高,院子裡的風還涼著,您房間裡的地方又委實小了些。」

  「可以,你只管將面端過去就是。」慕惜辭頷首,隨即忽的想起一遭事來,「對了,靈琴。」

  正欲退出屋子的小丫鬟應聲頓足:「小姐,您有何吩咐?」

  「昨夜阿姐是幾時來的?」慕惜辭眉頭微蹙,她昨兒被自家姐姐嚇到了,一時竟忘了問她在院中等了多久。

  「大小姐她……應當是剛過三更天不久來的罷。」靈琴沉吟,「婢子與姑娘是快三更的時辰回的府,我們回軒沒多久,大小姐便隻身過來了。」

  「姑娘與婢子在院中陪著大小姐聊了兩句,她見姑娘哈欠連天,像是玩倦了,沒出一刻就將我們趕回了屋。」

  「怎麼了小姐,是大小姐在院子裡吹得受了風寒嗎?」想到這一層的小丫鬟不由急紅了眼眶,「她沒事吧?婢子真該死,婢子當時就不該回屋的。」

  靈琴越想越急,當即衣擺一攏,作勢便要跪下,駭得慕惜辭連忙伸手扶住了她:「沒,阿姐沒事,靈琴你別怕,她好著呢。」

  「只是我回來得晚了些,想知道阿姐在外面究竟等了多久,這才問這麼一嘴……」

  「我是子正前後趕回國公府的。」小姑娘說著輕輕嘆了口氣,「好了靈琴,你去端面來吧,別擔心了,阿姐真的沒事。」

  「這樣。」小丫鬟聞此勉強冷靜了三分,她抽抽鼻子,略帶嗔怪似的瞄了自家小姐一眼,「小姐,您不早點將話說清楚,差點嚇死婢子。」

  ……嘖,分明是這妮子沒等她說完就先急著自責了,怎的又怪上了她?

  慕惜辭唇角微抽,她歪著腦袋盯著靈琴看了片刻,當場選擇了放棄:「我下次說快點,好了,你去弄吃的吧,我這就去暖廳。」

  ——跟姑娘家爭辯,撈不到好的總歸是她。

  畢竟女人心,海底針,這幫妮子們的歪理可多著呢。

  慕大國師閒閒想著。

  用過早膳,小姑娘在院中躊躇了半晌,到底動身趕去了宗祠尋自家阿姐。

  彼時慕惜音剛換好堂中供品,還不曾點香,便聽見身後傳來的推門之聲,順勢回了眸。

  她轉眼瞧見一身淺色近素的小姑娘步入屋內,面上不由露了一線驚詫。

  「阿辭?」少女訝然,連忙快步迎了上去,「你怎的來了,你這丫頭還未及笄,總進祠堂可不太好。」

  「無法,阿姐,世間沒這等生辰之日便不可入宗祠的忌諱。」慕惜辭搖頭笑笑,「再說,我也想給娘親上炷香。」

  「我這本是怕你觸景傷懷……」慕惜音滿目悵然,繼而輕輕牽過小姑娘的手,「罷了,阿辭,你隨我來。」

  她領著她行至那張巨大的供案前,順勢多拉來一隻叩拜用的蒲團。

  她摸出塊素色的帕子,細細擦去左側一方靈位上的薄塵,慕惜辭探頭看了一眼,上頭寫著的,正是她母親溫妘的名字。

  乾平民風素來開放些許,慕家又是時代武將,自沒別家那麼多繁雜的規矩,慕氏的女兒入得了族譜,兒媳的牌位亦進得來宗祠。

  按照左昭右穆的順序,她娘的靈牌被置在了左側第三行,旁邊空出一截,想來是爹爹給自己留下的位置。

  「娘,咱們家的阿辭長大了,今兒也來看您啦。」少女放輕了嗓音,擦拭木牌的動作亦愈發輕柔,「您放心,爹爹和阿寧那邊亦都好著。」

  「北疆寒澤又起了戰事,阿寧跟著爹爹去前線殺敵……那小子也要開始掙軍功了。」

  「這兩年女兒的身體也好了不少……娘,咱們國公府內,一切都好。」慕惜音慢聲念叨,一面收好看帕子,點燃幾根線香,「阿辭,來。」

  慕惜辭接過她遞來的三炷,靜靜凝視著案上那方靈牌,良久後深深吸氣,敬香叩首,竭力繃緊的嘴唇不住顫抖——

  「娘,女兒來看您了。」

  小姑娘一叩到了底,起身時眼尾無端泛了紅。

  她從未見過她的娘親,可當她看著那道靈位、叩在那蒲團之上的時候,她的心魂仍舊會不受控微微戰慄。

  她幼時曾聽府上的老嬤說起過,她娘是拼了命才將她生下來的。

  難產折騰了女人足足一天一夜,這頭的嬰兒呱呱墜了地,那邊的溫妘即刻便沒了氣。

  換言之,她是她娘拿命換回來的。

  慕惜辭的眼睫打了哆嗦,她在原地立了許久,方才略略平息下來。

  「阿姐,娘親她……」小姑娘一動不動盯著指尖,聲線帶了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顫音,「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吶?」

  「娘親?」慕惜音聞言微怔,她的眸光渙散了一霎,少頃才緩緩回過神來,「她呀,溫柔,卻不失活潑,脾氣很好,沒什麼架子。」

  「跟樂綰有些像,但她辦起事來,比樂綰穩重多啦。」

  「活潑?」慕惜辭微詫,她想像中的溫妘,一向是位嫻靜如水的女子,「娘親竟也有活潑的一面嗎?」

  「是呀,娘親她待人待物雖很是溫柔,但骨子裡也是帶著些活潑的。」少女彎眼,「阿寧四五歲那會,放眼整個國公府,就她喜歡帶著他成日上躥下跳。」

  「今兒掀了鴻鵠館的房頂,明兒揪禿了松鶴苑的花……父親寵著她,祖母也慣喜歡她那有朝氣的性子,大家都縱著他倆,幾乎當了這府中的大小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