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子修手腳上的磕碰傷好得差不多的時候,鶴泠也順利抵達了京城。閱讀
與聽到墨君漓所述,便輕鬆應下來要跟著一同進宮的盧子修不同,鶴泠聽罷少年要交給他的任務,二話不說,當即從袖中摸出只巴掌大小、純銀鎏金的十三檔算盤。
墨君漓見他這副樣子,立時警覺無比地挺直了身板:「鶴泠,你要做什麼?」
「不做什麼,主子,」鶴泠聞此溫柔一笑,「屬下只想算一算,這一番下來,您得欠屬下多少銀子。」
他的語調不快不慢,聲線微涼,帶著股說不分明的懶散意味,可手下的算盤卻玩得極為順溜。
他將那純銀鎏金的算盤放在掌中一磕,長指一滑撥正了珠位,隨即抬了手,那珠算即刻在他指尖之下噼啪作響了起來。
一串串數字自他口中湧出,他面上仍舊是一派溫和慵懶,甚至連眉梢都不曾抬上半分——
「按照閣中的規矩,主子您要付給屬下包括工時費在內的往來路費、吃穿茶水、誤工費……」鶴泠的算盤打得飛快,「凡此種種,總計白銀三千二百一十五兩八錢。」
「看在您與屬下相識多年的份上,屬下給您抹個零頭,一共三千二百兩。」鶴泠話畢,一面向墨君漓伸了手,「主子,幫您辦事可以。」
但要給錢。
「……為什麼抹個零頭不是三千兩?」墨君漓一怔,下意識提出心底疑惑,繼而陡然回過神來,「不對啊鶴泠,我找你辦事,憑什麼還要給錢?」
這難道不是他的下屬嗎?
觀風閣不是他開出來的倒霉玩意嗎?
他怎麼就淪落到找自家屬下辦點事都要交錢的地步了??
少年傻了眼,對此他百思不得其解,鶴泠聞此卻是冷冷一笑:「主子,扮那什麼妄生道人,幫著慕三小姐演戲,這可不是咱們觀風閣的閣內事務。」
「您要屬下辦閣內之事,屬下自然是要無條件遵從的;可您若要讓屬下辦的不是閣里的事……」鶴泠下頜微抬,慵慵懶懶的偏長狐眼一揚,意味深長,「親兄弟可還要明算帳呢。」
墨君漓瞠目結舌,他發現自己說不過他。
「……那你那個『誤工費』又是什麼鬼?」少年麻了爪,面對這一手掌控他觀風閣財政大權的青年,他亦丟了幾分氣勢。
畢竟發錢的都是衣食父母,依他當前又是屯兵又是養人又要滿足自己各種愛好的花錢速度,光憑他家老頭給他的那點月俸,是活不下去的。
他略略認了慫,挺直的腰杆頓時癱進了座椅:「還有個往來路費……這不一向都是閣中報銷的?」
「陪您和慕三小姐演戲,可不就要耽誤閣中的事務?」鶴泠彎眼,雖然月中的他並沒什麼要緊事做,但他說耽誤就是耽誤。
作為一隻合格的鐵公雞,鶴泠一向以雁過拔全毛為己任,堅決不浪費任何可以壓榨自家主子和閣中弟兄的機會——
至於閣外的人?
對不起,只要他們敢來觀風閣求事,一定會被他扒掉三兩層皮。
「而往來路費……」青年勾唇,「主子,都跟您說了,這並非閣中事務,路費茶水,當然是要單算的。」
啊這。
墨君漓禁不住顫抖了心肝兒,他從未想過請自家屬下前來辦次事,還能花費這麼大的價錢!
早知道,他還不如直接找陸丘!
效果差是差了點,起碼不花錢啊!
少年心中淚流滿面,三千兩他留著干點什麼不好?
那麼多錢,足夠他給小丫頭從頭到腳再添一套上好的妝花禮服了。
咦?對哦,他好像很久沒給小國(女)師(兒)買衣裳了。
墨君漓的思路詭異地歪了一瞬,但這次他並未歪得太久,抱著算盤的青年已然森森笑著向他伸了手,偏薄的嘴唇一翕一合:「如何,主子,這錢你給是不給?」
「啊……這個……」墨君漓被他笑得脊骨發了毛,可這話已說出去了,他又不敢說不給。
——說不給的話,鶴泠這倒霉玩意絕對能當場給他找出幾十條理由,「義正言辭」地剋扣了他下個月的所有可支配資金,那他當真就要喝西北風了。
但是給的話……
墨君漓肉疼的抬手按了按胸口,他現在真可謂是騎虎難下。
於是他抽了抽鼻子,極力令自己看起來可憐一些,對著鶴泠呲了牙:「能便宜點不?」
比如減掉一位數或者打個折什麼的……
少年眼巴巴地盯著自家下屬,心下瘋狂後悔,他當年怎麼就腦子不清醒的選中了鶴泠了呢?
雖說這傢伙的確是管帳的一把好手,觀風閣在他的帶領下每年盈利都創新高,但問題是——
他是鐵公雞啊!半根毛都薅不下來、對內對外基本一視同仁的鐵公雞!
所以,就算他幫著他賺了那麼多銀子又有什麼用?
他每個月可調用銀兩依然是一成不變,逢上天災人禍,糧價都漲了他能用的銀子都不漲!
現在倒好了,他請自家屬下辦個小事,還得倒貼幾千兩銀子……
苦啊,他重活一世的命太苦了。
墨君漓的喉嚨里苦成了一團,面上分毫不變,鶴泠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緩緩咧嘴:「便宜點?」
而後驟然一斂笑意,繃出張死人似的臉:「做夢去吧。」
「三千二百兩,少一個銅板都不干。」
「別呀,要不打個商量,三千兩?」墨君漓訕笑試探。
鶴泠不為所動:「三千三百兩。」
「?不是,你這坐地起……」價?
「三千四百兩。」
「……三千二百兩,成交成交!」墨君漓躺平認輸,他決定了待會帶著盧子修進宮,他一定要趁機多敲老頭兩筆竹槓。
不然這日子是沒法過下去了。
少年恨恨一扶額頭,鶴泠聞此麻利地一晃算盤:「成交。」
「好了,主子,有時間您便可以將慕三小姐帶過來了,具體要如何配合,還是得看她的。」鶴泠道,動作優雅而緩慢地將那純銀鎏金的算盤塞回了袖籠,拱手行禮,施施然退去。
臨走還不忘回眸一笑:「對了,三千二百兩白銀,您記得儘早送到屬下的住處,地址您知道。」
「知道知道,快滾,我還要趕著進宮呢。」墨君漓擺手,他現在一點都不想見到這隻鐵公雞。
「屬下遵命。」鶴泠懶懶應聲,輕功微點,迅速躥出了皇子府。
墨君漓看他那得意樣子,只覺肉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