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金武大街時,只見寬闊的金武大街上滿是百姓,要不是有皇城軍在兩邊拿著棍子擋著,街上人得更多。
「今日是有什麼大事嗎?」聞人昭邊躲避人群邊好奇。
「哇,老大,你居然不知道,九王爺今日回朝了。」龐展努力從人群里掙扎出來,撐著膝蓋直喘,太可怕了,差點被擠死。
兩人此時站在房檐下,聞人昭看了看左右,實在沒地方出去。
「別怕。」聞人昭嘴上說著,沒等龐展反應過來,伸手提著他的衣領,施展輕功就飛上一旁的明月館的館頂。
「我的媽呀,」龐展看著足有五層樓高的屋頂,嚇得立刻蹲坐下去,一把抱住聞人昭的腿。
「老大,我恐高啊。」龐展欲哭無淚。
聞人昭卻沒時間搭理他,而是扭頭,看著遠處。
遠處的士兵隊列整齊劃一,步伐統一,昂首挺胸,是鎮壓漠北的軍隊,如今大晉朝最強的軍隊。
而最惹眼的,還是那個坐在馬背上的人,穿著一身普通的甲冑,頭上只扎了一個馬尾,面色冷峻,但是難掩俊美面容。身形消瘦,坐姿隨意又不掩皇家貴氣。
兩邊的樓上,鞭炮聲大響,彩帶繁花滿天飄。更襯得他好像一個神仙下凡。
殷風玄感受到遠處的視線,一抬眼,看見了屋頂一個站著一個坐著的二人。
他那張如同面癱的臉上,淺淺出現了一個笑。周圍一直看殷風玄的小姐丫鬟們,見狀,喊的聲音更大了。
聞人昭突然被殷風玄看得有點心虛,索性收回視線,一把揪起龐展的衣領,快速離開。
看著遠去的二人,殷風玄眼中閃過一絲玩味。
從屋頂走自然比在下面走更快,聞人昭將還沒反應過來的龐展放在地上。「老大,你這輕功真的是人能練出來的嗎?」
聞人昭無語。
「對了,老大,剛才九王爺是不是看了眼咱們這兒?」龐展拍拍屁股站起身。
「回去加練一個時辰。」聞人昭背手,前往不遠處的嚴府。
「哈?」龐展聞言頓時一臉苦相。
「二小姐,」嚴府門口的侍衛行禮,直接放聞人昭和龐展入府。
龐展看了看周圍習以為常的嚴府眾人,「老大,你和嚴府大公子關係很好嗎?」
「從小一起長到大,你說好不好。」聞人昭背著手。
路上碰見的下人丫鬟都停下來給聞人昭微微俯身行禮。
「我就知道你今日得來找我。」一個一身藏藍色文人袍的好看公子笑著走過來。
「你倒是消息靈通。」聞人昭挑挑眉。
「走,去銀月亭,飯菜早就備好,就等著你來了。」嚴謹雲笑著和龐展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你是想等著我來和你說八卦吧。」聞人昭坐在桌邊,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
「說說,怎麼個情況?」嚴謹雲示意下人上菜。
「說可以,我先問你點事。」聞人昭喝了口茶,上好的雲頂霧清,有錢都未必買得到。
「問吧。」嚴謹雲揮揮手,讓下人們動作快些。
「外面傳言,你故意不考好,因為想科舉再入朝,可為真?」聞人昭直入主題。
「你還不了解我嘛。我的確想狀元入朝,但是我也不會故意不好好考,這是對當今聖上的不敬。即使我考了第一,我爹也答應我了,會替我向聖上求情。」嚴謹雲聳聳肩,「我知道外面會有傳言,沒想到這麼離譜。」
聞人昭點頭,嚴謹雲的回答她早有預料,隨後將王冒一事告訴給了嚴謹雲。
嚴謹雲聽完蹙眉,「考試前一個月,王冒的確有些鬼祟。多次深夜還在藏書閣學習倒是沒什麼。可是有一次我入閣借書,正好碰見他,他不知道為什麼很是驚慌,不過我二人不熟,他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你是不是有些猜疑?」聞人昭問道。
「來人,將我書房桌上的那一塌紙拿過來。」嚴謹雲吩咐道。
嚴謹雲的書童嚴墨立刻拿來一塌紙。
「為表公正,每次考試第一名的卷子都會被公示在金榜旁,這是我早早讓人排隊去抄寫的。你看。」嚴謹雲將紙遞給聞人昭。
聞人昭即使不算飽讀詩書之人,但是也被這張卷子驚艷了。「難怪可得這次金榜第一。」
「你看這句,」嚴謹雲指出其中一句,「夫亂世當識,......夫盛世當運。」
「這句話寫得極好,出自哪?」
「出自前朝的文學大家蘇瓚的《亂子集》,不過,《亂子集》如今現世的版本,這句話中的『識』為『始』,只有最開始那版,才是『識』。」嚴謹雲說出自己所知的線索。
多年好友,聞人昭立刻明白對方的意思,「王冒怎麼可能會看得到最開始的版本呢。」
「此次考試評審除了聖上,還有太書院林院長。林院長很是喜歡蘇瓚的文章,有傳聞當初看見這一句時,直接大呼『佳句』。」嚴謹雲消息的可信度,聞人昭並不懷疑。
不過,又是前朝。
「謹雲,你們平日學業那麼重,他怎麼會還有機會看這種書呢?」聞人昭蹙眉。
「或許是因為林院長審考,自然有很多學子會特意尋找蘇瓚的文。不過這第一版,已經絕版了,據說只有林院長手裡有。」
......
聞人昭出了嚴府,和龐展回繡衣使。
「大人,你怎麼了?」龐展剛才全程在吃,也沒怎麼聽聞人昭和嚴謹雲的話。現在見聞人昭面色更加嚴峻,心中有些不解。
「去將大人叫去九層台,我去那裡等他。」聞人昭立刻吩咐。
「是,老大。」龐展跑回繡衣使。
九層台,取自「九層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是宮中藏書和重要文字存放的地方。
聞人昭快速來到南直門附近,突然身子一僵,緩慢轉身。
只見本該飲宴的九王爺殷風玄,如今穿著一身黑衣,正抱著臂靠在一邊的牆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面上帶笑,卻讓聞人昭很是心虛。
「剛回京就聽說,繡衣使新來的聞人姑娘,武功高超,直入洛指揮同知門下。」殷風玄慢慢走上前,直視著聞人昭的雙眼,似笑非笑,「聞人大人,真是引人佩服啊。」
聞人昭現在突然有點想跑,看著幾乎將自己包圍的殷風玄,她突然感覺自己有點虛,哪都虛。
殷風玄一把捏住聞人昭的後脖頸,小時候每次她做了錯事不說話,殷風玄氣急了,就像拎著只貓似的,捏住她的後脖頸,聞人昭立刻就老實了。
「怎麼見到我不說話?」殷風玄的眼神越來越危險。
聞人昭眼神飄忽。
「嗯?」殷風玄俯身,注視著聞人昭的雙眼。
「哥。」聞人昭小聲喚了一聲,眼神避開殷風玄的視線,伸手輕輕晃了晃他的衣袖。
殷風玄的手一頓,他有招治聞人昭,聞人昭自然也有招來將他一局,什麼也不需要,一聲「哥」就行了。
「之前明明答應我的,等我回來。如今卻突然入了繡衣使。」殷風玄鬆開手,語調是連他都沒注意到的溫柔。
看了眼聞人昭配的劍,正是自己之前特意給她找的名劍承影,心中算是慰帖了點。
「我下次再和你解釋,如今我有正事。」聞人昭一臉正色。
「這次的案子?」
「嗯。」聞人昭捏捏殷風玄的掌心。
「走吧,我隨你一起。」殷風玄反手握住聞人昭的手,略有些無奈。
二人前往九層台,「阿玄,你不飲宴嗎?」
「本王醉了,出來透透氣。」一聽見對方的「本王」,聞人昭就知道殷風玄還在生氣。
二人來到九層台,剛才在路上耽擱了一些時間,所以洛冰和龐展已經先到了。
「拜見九王爺。」洛冰和龐展一見殷風玄也跟著過來了,立刻行禮。
「不必在意本王,本王飲宴有些醉了,出來逛逛。」殷風玄對著外人,態度又恢復了平日的尊貴傲氣。
「是。」洛冰早就聽聞殷風玄和聞人昭是舊相識,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怎麼鎖著?」聞人昭看著鎖頭不解。
「這次太書院放了假,九層台也就順便放了假。」龐展解釋道。
「這是誰管鑰匙的,是不是得先奏明聖上再開門?」聞人昭捏了捏鎖,是最普通的夾子鎖。
這時,大理寺卿荊溪走過來。「見過王爺。」
「荊大人怎麼來了?」聞人昭心中突然產生一個不好的預感。
「管九層台的陳大人家裡報了官,說陳大人三天沒回家了,他們不得擅自進宮,所以報到我那裡去,讓我幫他們看看。」
荊溪話音一落,幾人對視一眼,看了眼鎖。
「只要王爺在這裡就可以開鎖。宮中規定,正一品在旁,可便宜行事。」
聞人昭聽完看了眼洛冰,洛冰點點頭。她用內力一拽,鎖頭就開了。
推開門,一股腐爛的味道混雜著古書的氣味撲鼻而來。聞人昭立刻跑進去,只見一個書架後,一個老者躺在地上,屍體已經僵了,頭下的血也凝了。
「龐展,去找斬靈來。」
龐展轉身快速離開。
「這就是陳大人?」聞人昭求證於荊溪。
「正是。」荊溪很是驚異,沒想到陳大人居然就這麼死了。
聞人昭半蹲在屍體旁,看了看後腦,又看了看周圍的布置,「看著好像是從梯子上摔下來的,磕在了凳子上,但是太巧了。」
聞人昭摸了摸凳子上的血,「躺的太周正,這些血也不足以死,陳大人應該還會掙扎或者甦醒一些,但是也沒有相應跡象。而且這凳子也擺的太正好了。」聞人昭又摸了摸陳大人後腦的坑,「應該是有人拿石子,用內力射出,將陳大人直接打死的。」
洛冰蹙眉,來到最裡面的書架,打開一個極為隱秘的暗格,從裡面拿出一個精美的盒子。
聞人昭跟過來,仔細看了看盒子的鑰匙孔,「大人,有劃痕。」這些劃痕極細微,不認真看根本看不出來。
洛冰今日從藏書閣回去就入了宮,從聖上那得知了此次季試考試的試卷存放處的拿取辦法。
暮斬靈很快趕來,初步檢查了屍體。「的確如老大所說,是內力射出的石子一類的東西打死的。」
「陳家人怎麼過了三天才來找?」聞人昭不解。
「陳大人喜歡讀書,時常在九層台過夜,但是從沒超過三天,一般過夜,都會托人和家裡說一聲。」荊溪剛剛已經和陳家了解了情況。
「這次是誰回去說的?」洛冰看向荊溪。
荊溪聳聳肩,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案子和「王冒自殺案」可以合併,荊溪就不想蹚渾水了,示意洛冰,想知道什麼自己去問。
「回大人,是一個侍衛模樣的人。」陳家管家抹了抹眼淚回答。
「龐展,去畫張像。」
龐展畫人像極為傳神。
「對了,昭兒,你和我回趟仵作房。」暮斬靈招呼繡衣使的人將陳大人的屍體運回去,進行進一步檢查,同時和聞人昭說道。
聞人昭點頭,看來暮斬靈在王冒身上查出來什麼。
往繡衣使走,聞人昭無奈看著還一直緊緊跟在自己身邊的殷風玄,「王爺,您酒醒了嗎?」
殷風玄彈了一下聞人昭的額頭,「我聽說那個王冒死相奇特,全身皮膚乾裂似溝壑。」
「阿玄有線索?」聞人昭眼睛一亮。
「看看再說。」殷風玄背著手,微微些許蹙眉。希望只是多想了。
幾人回到仵作房。
「老大,王爺,請看,這是我從王冒的胃裡取出來的。」暮斬靈拿起一個碗,碗裡是一團黑乎乎的不知名物體,上面還有些許暗紅色斑點。
正要進來聽情況的魯斷腳步一轉,立刻出了仵作房。
「這是南越那邊的毒藥,不知落花。」殷風玄開口說道。
「王爺好見識,正是『不知落花』,人服下後,幾個時辰內,皮膚立刻乾裂脫落,甚至可出現頸斷現象。」暮斬靈說道。
「但是王冒只是皮膚乾裂至極,沒有脫落。」聞人昭有些不解。
暮斬靈低聲說道,「因為他是吸進去的。」
吸進去的,所以效果比服用輕,不知落花,南越的毒。
「老大,畫好了。」龐展拿著一張畫像跑進來。
「長得這麼普通?」暮斬靈看著畫像上那張臉,外面大街上隨手一拽,能拽出十個和這個畫像差不多的人。
「幻術?」聞人昭蹙眉看向殷風玄。幻術用於臉上,別人看不清對方容貌,腦中只會記得最普通的模糊模樣。
殷風玄暗中嘆氣,想著早先得到的消息,看來這案子不簡單。
聞人昭看著躺在那裡的王冒,一個金榜第一的死,不光涉及到前朝,還涉及到南越,更涉及失傳已久的幻術。
這裡面到底有什麼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