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榜第一之死

  「老大,出事了,太書院死人了。」龐展大跨步跑進屋內,額頭上還掛著汗。

  書桌後,一個正在看卷宗的紅衣女子聞言抬起頭,那是一張極美的臉,見之難忘,而女子沉穩無波的眼讓龐展一直提起來的心慢慢放緩,好像突然有了底。

  龐展抓起桌上的茶杯狂喝了一口,平復了一下膽顫的心接著說道:「死相太離奇了。在太書院藏書閣內上吊死的,身上從頭到腳寫滿了字,皮膚發白皺縮,寸寸乾裂,就好像是,就好像......」龐展想不出形容詞,急得難受。

  「就好像是漠北乾涸皸裂的土地。」魯斷這時走進屋內跟著補充了一句。

  「對,就是這樣。」龐展立刻點頭。

  「魯斷,你去仵作房把斬靈叫出來,」聞人昭看向龐展,「還有,派人去給大人傳消息,讓他別相親了,出事了。」

  「是。」龐展和魯斷齊齊拱手。

  聞人昭一把拿起桌上的劍,起身出了繡衣使指揮所的門。

  「這事怎麼沒報給大理寺,直接到了我們的手上?」聞人昭腳步極快,龐展幾乎都要跟不上了。

  「老大,你慢點,我們的人已經去圍住藏書閣了。」龐展氣喘吁吁地。

  「死的,是這次季試金榜第一,王冒。」龐展微微放低聲音。

  「什麼?是他。」聞人昭停下腳步,有些詫異。

  「昭兒,等等我。」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斬靈。」聞人昭停下腳步轉身,只見一個身著藍色衣裙的清秀少女快速跑過來,跟在其身後的魯斷懷裡還幫忙抱著一個仵作箱子。

  幾人快速趕到京都太書院。

  藏書閣位於太書院的東南角,建的時候是因為這清淨幽雅,可以讓學子們更好地學習。

  沒想到,如今命案一出,再清淨的藏書閣,門口也圍了一圈人。

  眾多穿著藍白色學袍的學子,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聲說著話。

  繡衣使的人三步一崗,將藏書閣圍了起來。見聞人昭來了,都打招呼:「老大。」

  聞人昭點頭,路過幾個學子的時候,突然腳步放緩。

  「這會不會是自殺。」

  「那不就正好對應那個傳說嘛。」

  「我就說,他怎麼可能考第一。」

  聞人昭留了個心,就入了藏書閣。

  一進閣,就見果然如龐展所說,穿著藍白色袍子的王冒,吊在藏書閣最高的那根橫樑上,從頭到腳都寫滿了隸書,雙眼上翻,七竅流血,皮膚乾裂似溝壑,甚至可以看見翻出的皮肉。

  門外一陣風吹進來,王冒的屍體被吹的動了起來,再加上此時下午,閣內光線不足,顯得極度驚悚。旁邊還倒著一把用來墊腳的椅子。

  魯斷和龐展雖然已經見過一次,但是此時再看,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昭兒,得想辦法把屍體放下了。」暮斬靈直接走上前,微仰著頭,繞著王冒的屍體走了一圈,邊打量,邊注意避開王冒正在搖來搖去的腳。

  聞人昭腳尖輕輕一點,躍上藏書閣那根最高的房梁。房樑上因為常年沒人打掃,已經積了一層土。

  「我放,你們在下面小心接著,儘量別破壞屍體。」聞人昭在上面說道。

  「知道了,老大。」龐展和魯斷咬著牙上前,抱上屍體的腿。

  「斬靈,你別碰。」龐展說道。

  聞人昭將繩子切斷,慢慢將屍體放了下去。隨後又看了看那處掛著繩子的地方,跳了下來。

  「哇,老大,你都沒聲音的。」龐展轉頭,正好對上聞人昭的臉嚇了一跳。

  這什麼時候跳下來的。

  暮斬靈已經在初步檢查屍體。聞人昭站在一邊,「這屍體是誰發現的?」

  「就外面那幾個,在樹下吐的還有旁邊一臉慘白那幾個。」魯斷給聞人昭指人。

  「問過具體情況了嗎?」

  「問了,自從季試考完,太書院放假三天,大家基本全回家了,這幾個學子是被安排來打掃藏書閣的。明天開學,他們今日來打掃,誰知道一開門,就看見剛才那幅景象,直接嚇慘了。」魯斷邊說邊搖頭,太可憐了,這不得做噩夢。

  「剛才我進來的時候,聽見幾個學子說應了什麼傳說,你們出去問問怎麼回事。」聞人昭看向兩人,「還有,去問問王冒平時的生活習慣,有沒有什麼朋友,這次放假回家了嗎?」

  「是,老大。」龐展魯斷就出去了。

  聞人昭蹲在暮斬靈身邊,低頭打量著屍體,「斬靈,怎麼樣?」

  「死了至少有12個時辰了。」暮斬靈初步查驗了屍體。

  「那差不多就是昨日下午,能看出死因嗎?」聞人昭用劍鞘翻了翻王冒裂開的皮肉。

  「肯定是他殺。」暮斬靈攤攤手,看向聞人昭。

  聞人昭點頭,的確太過明顯,房樑上繩子造成的痕跡非常固定,幾乎沒有錯位。無論是真想死假想死,不掙扎是不可能的。

  「而且別看他現在死相很像上吊,但是,沒失禁,沒吐舌。」暮斬靈已經將套在王冒脖子上的繩子拿了下來,「昭兒你看,王冒很瘦,這種人上吊,脖子上的痕跡應淺,可你看他,非常深。」

  聞人昭摸了摸王冒的脖子和下頜,和暮斬靈對視,「變形了。」

  「還有,你看,上吊而死的人,兩手需握大拇指,腿上有血蔭,及肚下及小腹並墜下,青黑色。你再看王冒,並不符合上吊而死的特點。再加上上吊後沒有掙扎跡象,一定是上吊前就死了。」暮斬靈一臉肯定。

  聞人昭掀開王冒耳後的頭髮,由脖子到耳後有一道縊痕。

  「應該是中了毒,否則皮膚怎麼會幹裂成這樣。」暮斬靈說道,扭頭看見聞人昭正在仔細觀察王冒身上的字。

  「昭兒,看出什麼了?」暮斬靈湊近。

  聞人昭搖搖頭,「這些字就是心經,即使是側面,字也完好,應該是拿什麼東西印上去的。」

  「心經?那不是驅鬼的嘛。」暮斬靈一臉震驚。

  「你還信這些?你那仵作房裡的東西,鬼看見了都害怕。」聞人昭淡淡瞥了眼暮斬靈。

  「嘿嘿,」暮斬靈不好意思笑笑,「拉回去吧,我好好檢查一下。」暮斬靈扶著膝蓋站起身。

  「來人,」聞人昭低頭看著屍體,吩咐繡衣使的人將屍體拉回去。暮斬靈也跟著回去了。

  等人走後,聞人昭背手,開始打量起這座藏經閣。

  藏經閣大概三層樓高,閣內都是書,各牆面或滿牆的書,或掛著名家的畫。

  聞人昭走到一幅畫前,伸手按了一下。

  「怎麼樣?發現什麼了?」一身黑衣的指揮同知洛冰走進屋子。

  「大人。」聞人昭拱手行禮。

  洛冰擺擺手示意不必在意。

  「大人怎麼才過來?」她記得洛冰相親的山海樓就在太書院附近。

  「剛才聖上急召我進宮,這次的案子非同尋常,聖上大怒,要求我們繡衣使一個月內破案。」洛冰走上前,「小昭,有沒有思路,你剛才在看什麼?」

  「這幅董軾昌的畫上,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水漬。」聞人昭解釋道。

  這些畫都是極為珍貴的,平日掛在藏書閣,學子們雖然沒供起來,但是也差不多了,怎麼可能弄上水漬,聞人昭有些在意。

  「大人,這次季試的第一,會直接入翰林院?」聞人昭看向洛冰。

  「對。每年科考前一年的季試第一,都可以免科舉,直接入朝。這是當年我們大晉朝剛建朝時就有的規矩。如今這金榜第一一死,聖上心中極為不悅。」洛冰捏了捏眉心。

  「拜見大人。」龐展走進藏書閣。

  「問出什麼來了?」

  「回大人,那個傳說,本來幾個學子很是恐懼不想說。傳聞十年前有個學子也是因為這季試死了,那個學子總是考第二,為了考金榜第一,與鬼神溝通,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後來他的確考了第一,但是三日後也是死了。死相據說與剛才的王冒如出一轍。」

  龐展身子抖了抖,有點恐怖。

  「十年前的案子。」聞人昭和洛冰交換了一個眼神。

  「我讓你問的王冒的生活呢?」聞人昭看向龐展。

  「此人平時只學習,不交任何朋友,家是茂才縣的,回家一趟勞神勞力,所以王冒此次放假並沒有回家。」

  「平時放假不回家也就罷了,這次考了金榜第一還不回家嗎?」洛冰背著手沉思。

  「而且,」龐展欲言又止。

  「說。」洛冰看了眼龐展。

  「學子們都說,常年考第一的嚴謹雲這次考了第二,沒準就是王冒祭祀鬼神導致的。」龐展聳聳肩,作無奈狀。

  洛冰一聽更頭疼了,任何事情一旦和學子文人產生聯繫,如果不快速解決好,一定會產生愈發嚴重的後果。

  「不過還有傳言,嚴家大公子才學出眾,想考中科舉狀元後,再入朝堂。這次考試,他一定是故意考的第二。」魯斷進來,又補充了一句。

  「不可能。」聞人昭背著手,「謹雲定不會如此。不過,一會兒我會去趟嚴府。」

  「王冒的寢舍在哪裡?帶我去看看。」

  龐展魯斷早打聽好了,立刻在前面帶路。

  「魯斷,你看看這繩子。」聞人昭將王冒脖子上拿下來的繩子遞給魯斷。

  「我剛才還好奇老大拿著個什麼繩子。」魯斷無奈接過。「這是,前朝常見的繩結,多用於捆綁斬首的犯人。」

  魯斷是魯班一門,對這些最是了解。

  「有什麼明顯區別嗎?」聞人昭好奇問道。

  「我朝如今在斬首前給吃的最後一頓飯里,多放有軟筋散之類的藥物,可有效防止犯人逃跑。所以就不怎麼打這麼結實的繩結了,很不好解。」魯斷一臉肯定。

  聞人昭微微蹙眉,前朝,這可是個大麻煩。她與洛冰二人面面對視,眉宇間可見憂慮,希望只是她多想了。

  幾人來到王冒的寢舍。

  「王冒成績好,所以申請了一人舍。」龐展邊說邊推開門。

  聞人昭和洛冰步入寢舍。只見裡面極為整潔,書都擺放的整整齊齊。

  「一個時時刻刻在學習的學子,會把自己時常學習的書都收起來嗎?」聞人昭隨手捏了本書出來,淡淡開口。

  「這是有人給他收拾了?」龐展好奇地摸摸下巴,可是圖什麼呢。

  聞人昭看著書都按照經史子集的順序排好,於是在屋內轉起來。

  「這紙,我記得王冒家雖不巨富,但是也不貧。怎麼會用最便宜的紙。」洛冰拿起桌上的「陳園紙」。

  「前一段時間京都的天賜閣里,『金漿紙』雖說稀缺,但是我見學子們每人還是有很多金漿紙。除非,」聞人昭從王冒的床底拖出一個火盆。

  「哇,這都快六月份了,還燒火,他這麼怕冷。」龐展跑過去蹲在聞人昭身邊,見對方伸手拿起一把灰燼。

  聞人昭翻了翻火盆,回頭,「除非他需要短時間內寫大量的東西。而且,身為一個學子,平日寫文章最重視文筆和思路。之前我見謹雲所寫的東西,無一張紙敢扔。」

  「可這王冒,卻把所有寫過的都燒了。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洛冰也走過來,看著滿滿一盆的灰燼。

  聞人昭從灰燼里拿出一角沒有完全燒光的紙,捏了捏,「金漿紙。看來所有金漿紙都用完了,所以買陳園紙充用。」

  聞人昭拍拍手,站起身。「把王冒房間裡的所有東西都帶回繡衣使,就是縫隙也給我扒乾淨。」

  「是。」魯斷和龐展立刻出門安排。

  「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對?」洛冰問道。

  「應該是哪裡都不對。謹雲家裡那麼多僕人,他的書房都不可能這麼整潔,到處都是他的書,有些書隨意翻到某一頁,下次還要接著看,誰都不許動。可王冒呢,肯定有人給他收拾了屋子。」

  二人對視一眼,心中都有個猜想,「恐怕是想找東西,找不到想找的,索性收拾乾淨,誰也別想找了。」

  「大人,我懷疑,王冒提前得到了考題。」凡是和考試有關的案子,除去那些沒用的牛鬼蛇神,最可能有關的就是考題了。

  「大人,我想去趟嚴府,」聞人昭面露凝重。此案子一定要快,否則長久拖下去,不知道有什麼後果。

  「如今聖上壽誕在即,我們一定要趕在各國來朝前解決這個案子。」洛冰面露凝重。「你去吧。聖上那邊有我。」

  「是,大人。」聞人昭出了門,叫了龐展一起前往嚴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