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昭等人回到前院,就見眾人已經坐在飯廳里了。
聞人昭邁步進去,就見桌子上都是各類佳肴,甚至還有豬蹄和做成花籃形狀的魚。
崑崙派身處北方,氣候更加寒冷,門內之人的弟子服又都是白色的,因此外界有傳言,崑崙派的人都是喝露水吃花蜜長大的,所以氣息純正。
看著那碩大的豬蹄,聞人昭嘴角一抽。
果然,有些傳聞只能聽一聽。
「幾位快坐,嘗嘗我們崑崙派的特色菜。」
容明白白淨淨、瘦瘦高高坐在那。在豬蹄的映襯下,怎麼看怎麼詭異。
「斬靈呢?」聞人昭問龐展。
龐展給聞人昭倒茶,「斬靈說要研究一下,有了些心得,讓我們不必等她。」
「有了心得,」聞人昭點了點頭。
魯哀和霍熒雖然看著年輕,但畢竟年紀大了,晚上不想吃太多,也擔心自己在,小輩們吃飯吃得不舒服,於是吃了點東西,就拎著崑崙派的酒去後山了。
眾人很快就聊開了。畢竟都是同齡人,彼此之間也都坦誠直率,所以有不少話題。
也不知怎麼的,那靈犀燭和唐千秋居然一直在說話,不過一個冷嘲熱諷,一個陰陽怪氣。
眾人知道這就是二人說話的方式,倒是也不在意。
靈犀燭和唐千秋也是少見嘴巴和自己一樣厲害的人,二人就差打一架了。
吃完飯,聞人昭和雲瀟兒去廚房打算將剛才留好的飯菜給暮斬靈送去。
哪知提著食盒剛到院子,暮斬靈就一把踢開大門從裡面衝出來。
雲瀟兒以前哪見過這陣仗,有點傻眼。
聞人昭倒是已經習慣了,無奈一笑,「怎麼了?可是有結果了。」
暮斬靈雙眼冒金光看著聞人昭。
雲瀟兒見狀默默躲在聞人昭身後,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斬靈這樣好像要吃人。
「我解開了,我解開了。」暮斬靈一把抓住聞人昭的肩膀前後搖晃。
「嗯嗯……嗯嗯……嗯?」聞人昭睜大眼,「解開了?」
「解開邪毒了?」雲瀟兒的腦袋「噌」一下從聞人昭的肩膀處冒出來。
「嗯,也不是,就是……等一下,得先驗證一下,」暮斬靈恢復理智,摸了摸下巴想了想,「水公子呢?」
「他們在容掌門的書房,和魯斷一起研究銅人。」雲瀟兒說道。
「走,我們去看看他,」暮斬靈一手拉起一個,大踏步去容明的書房。
剛到書房門口,聞人昭悄悄拍了拍興奮的暮斬靈的胳膊。
暮斬靈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會意點頭,收斂興奮,表情淡定和雲瀟兒先一步入了書房。
聞人昭腳步慢些落在後面。
門口此時有兩個人正在說話。
一個正是崑崙派的大弟子宿松,還有一個,就是樹林中躲在樹後的那人。
聞人昭雖然沒見到對方長相,但是氣息也是一樣的。
書房門口,唐千秋抱著胳膊站在那,不著痕跡朝聞人昭點了點頭,證明她沒認錯人。
殷風玄正在和容明下棋,抬起眼皮看了眼院子門口。
那人長相俊朗,似乎在和宿松匯報什麼。
聞人昭瞥了兩眼對方的鞋子,想了想後入了書房。
「容掌門,門口是?」聞人昭問道。
容明知道他們認識宿松,放下一粒棋子,「那個弟子叫霖無雙,是我父親卸任掌門後在外遊玩救下的,見他骨骼驚奇就帶回來了。」
「我看他功夫不錯,」聞人昭道。
「嗯,」容明眨了下眼,「天賦不錯。」
見對方如此,恐怕不是一無所知。
聞人昭對那個霖無雙在意,自然不只是因為樹林中一事,還因為對方小小年紀,輕功未免太高了些。她剛才觀察對方鞋底,明明去了後山樹林,可是他的鞋邊沒有一絲後山的淤泥和落葉,乾淨如新。
這樣的輕功,可是連大弟子宿松都沒有。當然不排除對方真的天賦卓絕,若是加上對方的輕功非崑崙派一門,那就可疑了。
霖無雙離開了。
宿松走進來和容明拱手,「師父,昨天晚上突然又冒出許多中了迷障的人,他們持刀拿棒去了官道,走火入魔,不分敵友。」
容明表情一變,「可傷到了人?」
宿松搖頭,「他們去的時候剛到碰見了憐家的馬車,憐四小姐將人全都打暈了。」
「憐家到了,」唐千秋一挑眉。
「那些人送去了哪?」暮斬靈好奇問道。
「憐家隨行而來的還有懸空寺的幾位大師,他們連夜救治,人已經醒了。」宿松道。
「醒了?」聞人昭看向宿松。
「是的,」宿松點頭。
唐千秋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先下去吧。」容明道。
宿松行禮離開。
「莫不是那些人沒有中毒,」聞人昭蹙眉。
「一會兒去憐家看一眼吧,」殷風玄道。
「憐家為何會和懸空寺的大師一起出行?」聞人昭想到另一個問題。
「你一會兒過去看看可能就知道了,」唐千秋揚起一抹笑意,看起來很是高深莫測。
聞人昭:「……」
「先談正事,」她看向暮斬靈。
暮斬靈感覺聞人昭剛才不讓她說,好像是在防備門口的人。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她還是下意識配合。
她拿出一個瓷瓶和一粒丹藥,「水公子,一會兒你聞一下這個瓶子的味道,若是感覺氣血翻湧,就立刻把丹藥服下,不必強忍疼痛。」
水術點頭,伸手接過瓷瓶和丹藥。
眾人都圍過來。
水術:「……」
千星煥目光灼灼看著他,「小術,你一定要小心。」
水術覺得,周圍人離遠點,別都瞅自己,自己能更小心。
收斂心中吐槽,他一把打開瓷瓶聞了一下那股味道,熟悉的心悸和恐懼從心底翻湧,塵封的記憶開始解鎖,他立刻服下丹藥。
那股疼痛和恐懼逐漸平息,可是短短几息,他已然面色蒼白如紙,氣喘吁吁,疲憊不堪。
「小術,快喝水,」千星煥連忙把早就倒好的熱茶遞給水術。
水術喝下去,但是那股心有餘悸的感覺還是縈繞在心頭。
眾人光看著水術的樣子,都能想像到當年血影門控制門下之人的手段是多麼地恐怖殘暴。
水術閉了閉眼,恢復了一些精力,看向暮斬靈,「就是這個。當年門主每次懲罰我們前,都會搖晃銀鈴,同時我們會聞到一股味道,就是這個味道。」
「那就沒錯了,搖晃銀鈴是因為可以加速這種毒藥的發作,你們的毒里本身還有蠱。不過這麼多年,你應該找了不少名醫看,這蠱也死了。」暮斬靈看起來興致勃勃。
水術又喝了口水點頭,「當初葉谷主也是發現了邪毒里有蠱,就幫我解了。」
但即使如此,殘毒仍然未消。
暮斬靈眼神灼灼看著他。
「暮姑娘……」水術看見對方這表情有點發毛。
龐展他們十分理解,整個繡衣使看見暮斬靈這樣都發毛。
「你信不信我?」暮斬靈問道。
「啊?」水術一時有些發愣。
「不對,你信不信昭兒,」暮斬靈一把指向聞人昭。
聞人昭正被殷風玄投喂,那糕點也是崑崙派特有的,味道甜而不膩,很不錯。
見眾人都看向自己,聞人昭那糕點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自然。」水術斬釘截鐵。
「那就好,」暮斬靈「噌」一下站起來。
原本圍在周圍的雲瀟兒等人下意識後退。
為什麼斬靈今天看起來好像要變身一樣。
「走。」
「干,幹嘛去?」千星煥小心翼翼問道。
暮斬靈邪魅一笑,「去解毒。」
「解毒?」水術一瞬間都沒懂這倆字什麼意思。
聞人昭忙問,「斬靈,你可以解水術的邪毒了?」
「我有七成把握,若是昭兒在旁,我便有九成。」暮斬靈眼神認真嚴肅。
唐千秋一收摺扇,原本懶散靠在窗邊的身子一下子站直。
殷北也支棱起來。
當初他們推測唐凜的寒毒也和血影門有關,若是暮斬靈解開了水術的毒,豈不是唐凜的毒也有了法子。
千星煥聞言十分高興,「真的可以解毒了。」
就水術還呆愣坐在那。
原本存活無望,結果卻突然告訴自己要去解毒。
見水術還有些意料之外的樣子,暮斬靈道:「此花的確就是製作邪毒最重要的一味藥材。當初我一直搞不懂那毒里都是什麼藥。想了很多種方案,也製作了很多方子。今天一聞到這個味道,我就能徹底解開真相。」
原本是一團繩結造成的亂麻,看起來毫無下手之地。可是只要找到一根繩子的繩頭,暮斬靈就能將繩結徹底打開。
「但是我只有七成把握,若是昭兒在側,用內力輔助,我便有九成。只有最後一成,我要借一借天命和運氣。」暮斬靈看向水術。
「借一借天命和運氣,這是何意?」水術不解。
「你這毒是幼年時期所中,侵害經脈數十年。當初血影門下此毒是為了提升你們的功力。這種毒很特別,特別就特別在,這毒雖然是一模一樣的,可是你們不同的人吃下去卻有不同的效果。這就是為什麼毒藥是一樣的。」
唐家也是玩毒的,唐千秋等人聞言立馬認真聽起來。
「這毒可以根據你們不同的人功法不同而呈現不同的效果。比如寒屬性內力和火屬性內力的人服用此毒,功力加深。但是毒發時,這股被毒帶起來的內力就會反噬,不同的內力反噬自然是不同的表現。」
周圍人都是天資聰穎,再加上暮斬靈說得通俗易懂,就是龐展這個武功一般的都能聽懂。
「若我沒猜錯,水公子功力高深,有類似枯木逢春之效果。」暮斬靈說道。
水術點頭,「雖不如暮姑娘所說這般厲害,但我的功法的確是可以攝人內力,移人招式。」
「這也是為什麼你毒發後會越來越年輕了。」暮斬靈道。
「那些當年解了毒的人,應該也是因為他們功力更加專一。就好像……」暮斬靈扭頭環顧了一下四周,「昭兒的內力是寒屬性,她從不曾習得其他武功,她的所有武功都是建立在這份寒冷之上。而瀟兒的內力是世間少有的剛猛之力,也是如此。她們二人就好像一株同色的花。不曾有任何其他色彩。而水公子你,就仿佛一朵彩色的花。」
「若花朵顏色代表不同的毒。單一的顏色自然好解。而彩色混在一起,則難以梳理。」暮斬靈道。
水術想了想,還真的是如此。當年死的那些人,的確都是練功冗雜,更多是邪門入武的。
「所以,解毒還要借一份天命在。你的功法冗雜,若想徹底剔除毒素,其過程於你危險萬分,如懸崖走鋼絲,稍不留意,便會墜下萬丈深淵,死無葬身之地。此次解毒,或許再睜開眼就是燦爛明天,或許……便再也無法睜眼。」暮斬靈很少有這麼嚴肅的時候。
千星煥聞言立馬拉住水術的衣服,「小術……」
周圍眾人都沉默了。
「如今有機會,我一定要嘗試。我已經拖著這副殘軀在世間苟活了這麼多年,現在有了機會,我不會放過。我早就該死了,老天爺若真想要我這條命,給他便是。」水術輕輕揉揉千星煥的頭。
「小星,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小術……」千星煥嘴唇顫抖,他真的怕,他現在好怕。可是他知道,他阻止不了水術去解毒,也無法阻止,但是他好怕。
他承受不住對方死去。
當初千星凡也是如往常一樣,笑著揉揉他的頭,柔聲告訴他,自己要去閉關二十一天,讓他好好練功不許貪玩。
可是二十一天後,閉關大門打開,他只等來了早已經失去呼吸的屍體。
世上再無人喚他「星煥」。
「小星,人之一命,總要抗爭。況且,我相信不會有事的。別忘了,咱們底下有人啊。」水術笑道。
「千星凡會保護你和我的。」水術輕輕抱住千星煥,然後趁其不備一把將他捏暈。
殷北接住昏迷的千星煥。
「讓他好好睡一覺吧。與其擔驚受怕,不如好好休息一下。」水術道。
殷北嘴唇動了動,最後只說了句「好」。
他的眼神都是擔憂。
但誰都知道,水術一定會去嘗試。換成他們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會選擇去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