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昭看著似乎是真的怒了,她跳下土坑,拿出一把匕首開始撬棺材上的釘子,一撬飛一個。
旁邊也跳下一個人。
聞人昭抬頭,正是殷北。
雖然不理解聞人昭為什麼這麼幹,但是他還是過來了,「聞人大人,我幫你。」
「好。」聞人昭點點頭。
二人在坑裡撬棺材。
唐凜和叫做小術的包子臉少年因為視角原因看不清楚二人在幹什麼,但是聽聲音差不多也能猜出點什麼。
小術好奇,想上前看看。沒想到剛走出兩步,就被唐凜單臂一擋。
小術疑惑抬頭。
唐凜面無表情,「他們不知道在幹什麼,你年紀這么小,先不要靠近了。」
小術笑了笑,聲音有些軟,「好。」
唐凜看了眼少年白嫩的臉,收回手。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防備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少年,但是剛才聞人昭那樣的反應還是讓他有些在意。
索性先攔著吧。
聞人昭和殷北將棺材蓋撬起來後,她一把推開棺材。
棺材裡面露了出來。
殷北本來有些害怕,但還是抵擋不住好奇心探頭看了一眼。
就見一個身穿黑衣的俊秀男子閉目安詳地躺在棺材裡,若不是胸口沒有起伏,除了臉色有些慘白,真的會讓人以為對方只是睡著了。
聞人昭盯著千星凡的臉半晌後,重重地出了口氣,肩膀也泄力般塌了下去。
她此刻才終於相信對方是真的死了。
就這麼不聲不響地死了。
殷北正絞盡腦汁想著怎麼安慰安慰聞人昭。
就看見聞人昭開始伸手摸棺材裡的男子。
殷北見狀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害怕的話就上去。」聞人昭頭也不抬。
「不害怕……」殷北暗自鼓勵自己。最終,聞人昭的手停在了千星凡的臉上。她似乎終於發現了哪裡不對勁,索性靠近觀察。
殷北看著上半身都快探進去的聞人昭,有些無語凝噎。
自己今天不但掘了墳,還撬了棺材……
這個江湖……真特別……
聞人昭沒空理會殷北的胡思亂想,她此刻緊緊盯著千星凡閉住的雙眼,伸手將他的左眼撐開,看了半晌。
殷北好奇聞人昭在看什麼,莫不是這樣可以看出對方的死因,於是他也好奇湊近。
下一刻,聞人昭將千星凡的眼球挖了出來。
殷北見狀腿一軟,要不是正好撐在棺材上,他肯定就倒地上了。
原本想吐,但是很奇怪,眼球被挖出來,可是沒有任何其他東西被扯出來,就好像只是拿走了盒子裡的一顆明珠。
他此刻也看明白了,那分明是一顆假眼。
而那假眼被拿出後,千星凡看起來猶如睡著的屍體瞬間化為飛灰,衣服也塌了下去。
聞人昭見狀沉默片刻,將眼球收了起來,專門找了個荷包裝。
「噓……」聞人昭沖殷北做了個手勢。
殷北連忙點頭表示不會說。
「合上吧。」聞人昭和殷北把棺材重新蓋好。這回是聞人昭親自將釘子一個個釘了進去,又揮出掌風,將土堆移回。
唐凜見殷北臉色好像不太好,眼神詢問怎麼了。
小術也看了看殷北。
殷北搖搖頭,好像有些虛弱。
聞人昭站在墳前,無聲站了一會兒後,轉身帶著人離開。
殷北背起地上的千星煥。
四人入了城。
定南王府在隋大城也有宅子,他們這次去的就是那所宅子。
殷北把千星煥放在床上,給他蓋好被子後輕輕掩上門躡手躡腳離開了。
……
隔壁院子。
聞人昭坐在桌邊沉默不語。
整個院子的氣氛一時間也有些凝滯。
殷北跑進來,「聞人大人,千小公子還在睡。」
「嗯。」聞人昭點點頭。
殷北撓了撓頭,感覺這個時候是不是讓聞人昭一個人靜靜比較好。於是他看向小術,「小術弟弟,你困不困,要不要也去休息一下?還是想先吃些東西?」
「哥哥,我有些困了,」小術噘著嘴揉了揉眼睛。
畢竟還是十歲出頭的小孩。
殷北在心中嘆了口氣,「走吧,我帶你去隔壁睡覺。」
小術剛跳下凳子。
「讓他留下。」聞人昭的聲音很少有這麼冷的時候。
殷北一臉懵,他本來還想拉小術的手,聞言有些呆在原地。
唐凜看了看頭也不抬正在把玩千星煥那塊玉佩的聞人昭,伸手把殷北拉了回來。
小術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
「千星凡的死和你有沒有關係?」聞人昭翻轉著手中的玉佩,面無表情,語氣極冷。
殷北左右看看,一時間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想開口,被唐凜拽了一把,乖乖閉上嘴。
「姐姐……」小術呆呆開口,好似被嚇壞了。
「別裝了,」聞人昭抬眸,眼中是化不開的濃墨,她就那樣盯著小術,「我問你最後一遍,千星凡的死和你有沒有關係。」
殷北和唐凜也看向小術。
而小術,原本盈滿天真呆萌的包子臉慢慢褪去可愛憨傻,露出了一個狡猾鬼詐的笑容。
這樣的笑容出現在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臉上,就好像對方幼小的身體裡藏了一個惡鬼,讓人看了不寒而慄。
殷北更是感覺自己打了個冷顫。
而那軟糯的聲音也變成了低沉的男子音。
「果然瞞不過聞人大人的眼睛,」小術此刻重新坐回桌邊,看著聞人昭扯出嘴角一笑,「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的。」
聞人昭的氣息變得越來越危險。
小術連忙舉手做投降狀,「我先聲明,千星凡的死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你也聽了星煥小子說的,我到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旁邊的殷北倒抽了一口涼氣,此刻已經震驚到無以復加。
就連唐凜也沒想到目前的狀況。
小術:「……」
「你可看過千星凡的屍體?」聞人昭盯著小術的雙眼。
小術搖頭,「沒有。」他給自己倒了杯茶,嘆了口氣,「我看過星煥小子的信,知道千星凡讓他去找你。如果去找你,你便一定會檢查千星凡的屍體,所以我沒有看,不如和你一起看。」
哪知剛才讓人給看住了。
而他也暫時不想暴露身份。
「你為什麼去找千星凡?」聞人昭問道。
「哎,」小術喝了口茶重重放下,攤開手聳聳肩,一臉輕鬆,「你也看到了我現在的樣子。我如今這樣像是十歲左右,而我是三個月前變成這樣的,按照這個速度算,變回稚童恐怕更快。聞人大人,我沒幾日可活了。可是我還想活,所以想來找他看看,還能不能配置出給我的解藥。剛好就接到了他的飛鴿傳書」
聽見小術這麼說,殷北好奇得不得了。但是現在小術在和聞人昭談正經事,他也不好打斷。
小術本名水術,與千星凡乃是曾經血影門的殺手,不過後者地位更尊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綽號「黑煞」,而水術則是十二暗影之一。血影門的門主給他們不同的人下了不同的毒。
血影門當年為禍武林,當初鳳鳴言想剿滅血影門,身為黑煞的千星凡暗中與鳳鳴言合作,只求給自己的人一個生路。他們都是自小被擄來的,都是被迫的,而且身中奇毒,命不久矣,只求在死前殺了血影門門主。
於是鳳鳴言與身為黑煞的千星凡還有其他人裡應外合,殺了血影門門主。他又答應千星凡帶了大夫給他們解毒。可惜血影門門主的解藥已毀,而每個人的毒都不一樣。於是有的運氣好的解了毒重新開始。有的運氣不好的只能暫時壓制,或者等死。
千星凡就是運氣好的,他改名換姓,重新開始,而且也開始自學醫術,想給其餘人解毒。
至於水術就是運氣不好的。他中的毒會讓他一點一點變成稚童,直到失去記憶而死。這個過程是很痛苦的,看著自己一天比一天年輕,武林也倒退回去,卻無能為力,如何不讓人絕望。
當初的藥只能暫時壓制,根本無從破解他的奇毒。前段時間他接了千星凡的信件,於是來找他,但是路上耽誤了時間,來晚了很多,到的那日因為下雨,奇毒發作,於是暈倒在了地上,被千星煥所救,也知道了千星凡死了的事情。
「千星凡給你寫的信?」聞人昭蹙眉。
「嗯,」水術將一封信拿給聞人昭。
聞人昭打開一看,的確是千星凡的口吻和字跡,她又摸了摸紙張還有右下角不起眼的痕跡,確認這不是被偽造的。
信里倒是也沒寫什麼,就是讓他儘快來。
「千星凡知道你們剩餘所有人的地方嗎?」
水術搖頭,「這些年死了不少兄弟,應該也沒剩幾個了。」
語氣輕鬆無謂,但是眼底卻是沉重。
「千星煥說,千星凡閉關前在夜晚見了一個白衣男子,你可有什麼線索?」聞人昭其實也就是隨口一問。
因為白衣男子這四個字實在是沒有任何特徵。
誰知水術卻一臉嚴肅,他低頭沉默半晌,眼神凝重,轉了轉茶杯,好像有些躊躇,「如果……真的問我在聽見『白衣男子』後想到誰,那就是……白煞。」
「白煞?」聞人昭不解。
她倒是知道千星凡是黑煞,怎麼又冒出個白煞。
「當年門內除了門主,之下為黑白雙煞,再之下為我們十二暗影,隨後才是堂主和門眾。白煞的身份很神秘,沒人知道他到底是誰。只知道他不和我們一起行動,只聽令於門主一人。」水術說道。
「但是當初那場大戰,我們發現白煞就是門主假扮的。其實根本沒有白煞這個人。但是……大戰結束後幾天,我與千星凡一起在院中飲酒,杯過三盞,他告訴我,他懷疑白煞確有其人,而且沒有死,應該是逃了。他也把這個猜測告訴給了鳳大人,鳳大人派人搜查,可惜沒什麼結果。」水術搖頭。
「千星凡這麼說可有什麼依據?」聞人昭問道。
水術搖頭,「我當初也是這麼問的,可惜他說就是一種感覺,感覺不太對,感覺太順了。」
聞人昭沉默了。
白煞嘛……
若那人真的是白煞,為何過了這麼多年才來找千星凡。
千星凡為何見到他之後閉關。
又為何閉關後死了。
今日她檢查千星凡的屍體,確認對方是自絕生機。
「長順門是怎麼回事?」聞人昭道。
「星煥小子想帶我一起去京都找你,可是我發現這段時間暗中一直有人在監視我們。於是我和他趁著夜色想離開,沒想到在城門口碰見了長順門的人,一打臉,對方就要來抓我們,說我們偷了東西。我們只有逃。」
水術還有武功,只是若想全力施展,只剩幾次機會而已。他總覺得這事兒蹊蹺,就想往下看看事態怎麼發展,所以只帶著千星煥逃,一直沒有動手。
「今天是你帶著千星煥故意把人引來問仙樓的吧,」聞人昭摸索著手中玉佩。
「嗯,我看見你入了城,也算是天可憐見了,」水術點點頭。
聽見聞人昭這麼說,水術也明白,對方恐怕是今天一見面就認出他了。
虧他還裝了這麼久,他摸了摸鼻子,感覺很是尷尬。
「若真的是白煞,那你可還有別的線索?」
水術搖頭。
其實這些年他都不確定白煞是不是真的另有其人。
只是在聞人昭說起「白衣男子」時,他下意識想到了千星凡的那句話,他懷疑白煞逃了。
「千星凡是怎麼死的?」水術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自絕生機。」
水術在心底嘆了口氣。
他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他只惋惜千星凡過了這麼多年的安生日子卻還是死了。倒是不可惜自己也要死了。他從來不相信自己的毒真的能解,死也就死了。
「天色不早了,你們早些休息去吧。」聞人昭聲音平淡,看不出絲毫感情變化。
三人沉默起身離開了院子,讓聞人昭單獨待一會兒。
等人都走了,她將玉佩放在桌上,從荷包里拿出那枚假眼,找了盆清水洗了洗擦乾。
這樣一看,誰也看不出這珠子之前被人當做假眼放在眼眶中,更像一顆華美的稀世珍寶。
聞人昭坐在屋頂上,單膝撐起,看著這顆珠子發呆。
她突然想起了她和千星凡相熟後一起喝酒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