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昭可能是查案查多了，這一聽見什麼宅子不是給人住的，那老者就是個守門的之類高深莫測、或者說故弄玄虛的話，她腦子裡就忍不住翻湧出一堆可能性。

  殷北繼續道：「後來我們便經常去給老頭兒帶吃的，他博古通今，雖然看著老待在宅子裡，但是他好像什麼都知道。而且這個人很奇怪，也不告訴我們他叫什麼，只讓我們叫他『老頭兒』，而且，阿凜還懷疑他武功很高。」

  「為什麼？」聞人昭看向唐凜。

  唐凜因為身負寒毒，習武時間不長，為了彌補遺憾，索性經常閱讀唐家的書閣，「他的步伐還有呼吸，與聞人大人很像。或者我猜錯了，但是我若是沒猜錯，他應該和老太爺的功夫差不多。所以有一次回家，我就問了老太爺，老太爺查了那個老頭兒，也沒說什麼，就說可以接觸。」

  他說的老太爺正是如今的唐家家主唐老太爺。

  「後來我們就經常和那個老頭兒吃飯聊天什麼的，」殷北咽下最後一口餅拍了拍掌心的渣。

  聞人昭又遞過去一個。

  殷北也是真的餓了，「嘿嘿」一笑道謝後接過來。

  「然後呢？」聞人昭看向唐凜。

  唐凜將腰間水袋遞給殷北，讓他慢點吃別噎著。

  「前日，老頭兒來找我們……」

  ……

  「小北子、小凜子，要不要來一趟江湖行啊？」老頭兒坐在兩個宅子接壤的牆頭，仰頭灌下一壺酒。

  彼時的唐凜和殷北，一個正坐在院中看書，一個在旁邊練槍。

  「什麼江湖行？」殷北聞言立馬興奮地蹦過來。

  老頭兒跳下牆頭，看起來笨重，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唐凜隨意瞥了一眼就收回視線繼續看書。

  老頭兒醉醺醺走過來，「嘿嘿」一笑，「老頭兒我在這裡守了五十哉了，明天就是最後一天。老頭兒想走了。」

  「走？老頭兒你去哪兒啊？要去遊山玩水嗎？我有好地方推薦，你可以先去杭州，杭州……」殷北一說到熟悉的就停不下來。

  唐凜無奈放下書看向殷北。

  而殷北，被老頭兒用酒壺敲了腦袋。

  「啊。」殷北抱住頭。

  老頭兒吹鬍子瞪眼，「你這崽子，就不能等老朽我把話說完。」

  「你說就說，打我頭幹嘛……」殷北撇嘴。

  老頭兒又要瞪他。

  唐凜一把把人拉到自己身邊坐下，讓他不要鬧。「老頭兒，您說。」

  他之前叫前輩，被對方瞪了好幾回後總算改了口。

  老頭兒「嘿嘿」一笑，「還是小凜子乖。我就一句話，我這裡有個東西，你們願不願意幫我送到一個地方？我提前說好，送過去的路途可能很危險，更可能會死。」他的眼神在這一刻褪去渾濁，透著些陰森。

  「送的什麼？送去給誰？為何您不去？」唐凜問道。

  老頭兒又喝下一口酒，「老頭兒我說了，明天是我在這宅子的最後一天。明天過後，此去逍遙，再無約定可言。所以我不會再管和這宅子有關的任何事。可是……這五十年已過，還剩這一個玩意兒沒搞定。總之……你們送不送？」他好像說得煩了，擺擺手沒有細說。

  「送啊，送去哪裡？」殷北興奮道。

  他從來沒有獨自闖過江湖，現在一聽到有這麼刺激的事情，怎麼可能不心動。

  反觀唐凜卻一臉審視望著老頭兒。

  老頭兒見狀喝了口酒，掩去唇角的笑意。

  「年紀輕輕，不出去闖一闖，整日待在家裡悶頭讀書、獨自習武有什麼意思。出去闖一闖這武林，你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江湖，什麼是真正的武林。這可比你獨自看書，他獨自練槍有意思的多。」

  「對啊，阿凜，我們去吧，多有意思啊。」殷北笑著道。

  「可是很危險，老頭兒剛才也說了，會死。」唐凜面無表情道。

  「沒事，我護著你。」殷北一拍胸脯。

  唐凜張張嘴，最終把滾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我是怕……你會死。

  老頭兒眼神在二人身上滾來滾去，最後咧嘴一笑，將一個盒子和一張紙條拍在桌上。「明天不要去找我。明天晚上你們出發。」

  「好。」殷北連忙點頭，想把盒子拿過來看看是什麼。

  老頭兒一把按住盒子，「記住，盒子不能打開。不過你倆也打不開……」他一轉話鋒。

  「好了，老夫走了。」說完，老頭兒翻牆就跑了。

  只留下桌上的一個盒子和一張紙條，還有空中淡淡的酒味代表著老頭兒剛才來過。

  ……

  「昨日晚上我們出發前，老頭兒住的宅子裡好像有刀劍的聲音，可是他不允許我們去找他。後來起了一場大火。等我們再想去撲火已經遲了。火滅了，只剩一地殘骸。隨後我們就避開侍衛偷偷上了路。」唐凜道。

  「不過我相信老頭兒肯定沒死。」殷北插嘴道。

  聞人昭從一開始聽就在暗自思忖，聽到這裡，停頓片刻後道：「那盒子和紙條可以給我看看嗎？」

  「自然。」唐凜從袖中拿出一個紙條和一個盒子。

  這盒子不大不小，很扁，上面也沒有任何花紋和縫隙，就好像本來就是一個渾然天成的木頭。

  聞人昭眼中閃過驚訝。

  她又打開那張紙條，幾不可見一挑眉。

  送到這個地方，實在是……讓人意外。

  「關於這盒子和紙條，他還說了別的嗎？」聞人昭問道。

  殷北仔細回想了一下後搖頭。

  「聞人大人，您知道老頭兒是誰嗎？」殷北見聞人昭看盒子和紙條半天，好像還笑了一下。

  「不必敬稱，我們同歲，」聞人昭將盒子和紙條還給唐凜，「若我沒猜錯，那老頭兒應該是『無情庫』的守門人。」

  「無情庫？」殷北和唐凜對視一眼。

  唐凜即使看書多也表示沒聽說過。

  「無情庫，以前應該也叫『恩仇廟』，用來替人保管東西，什麼都可以。然後等著後人拿著憑證來取。所以他之前說那宅子不是給人住的，裡面應該都是各種別人寄存在他那兒的東西。無情庫的守門人要守護五十年，由於時間跨度太長，很多後人也沒了憑證，聽說後來無情庫里的東西越來越少了。或許這盒子就是最後一樣物品。後人總不去，他應該是托你們送給後人。只是不知道他怎麼知道的後人在哪。」

  不過這都是聞人昭的猜測。

  但是殷北和唐凜回想，卻覺得聞人昭說得對。

  因為他們之前的確碰見過幾次有外人來找老頭兒。

  「能留給後人的都是好東西吧，既然那裡那麼多好東西，為什麼沒人去搶？」殷北好奇道。

  「一則是知道的人越來越少，二則也是因為，傳說中，那整個宅子都是機關，貿然踏入，即使是高手，恐怕也會死無全屍。」聞人昭道。

  殷北咧嘴。

  沒想到這麼恐怖。

  想起他之前第一次翻牆過去找球，那老頭兒突然出現在他身後，問了緣由就抓緊拎著他衣領把人扔回去了。後來他們相聚也總是在一個院子裡。

  「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麼辦？」聞人昭打斷沉思的二人。

  殷北和唐凜對視一眼，他小心翼翼道：「聞人大人，你……是不是要把我們送回去啊？」

  聞人昭見對方這樣樂了一下，「可以不用送回去。我可以陪你們去送這個東西，然後帶你們去崑崙派附近的落塵城。」

  畢竟最近問劍峰天霧開，不少門派都去了。唐家自然也去了。

  「好啊好啊，謝謝聞人大人。」殷北聞言高興起來。

  唐凜也道謝。

  聞人昭扶膝蓋站起身，「好了，你們去休息吧，今日我來守夜。」說完她就出了山洞，打算給小白找些吃的。

  山洞裡。

  殷北和唐凜躺下。

  唐凜見殷北還在看洞口的方向，「怎麼還不睡？」

  「阿凜，我們讓聞人大人守夜合適嗎？畢竟聞人大人其實和我們一樣大，還是個女孩子。」殷北扒著唐凜的胳膊問，「不過，雖然我們同齡，但是總感覺聞人大人更像上一輩的感覺。和她說話，總感覺像在和我爹說話。阿凜，你和聞人大人說話，像不像在和唐老太爺說話？」

  「聞人大人厲不厲害？」唐凜閉目，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自然熟練忽略身旁的灼熱視線。

  「自然厲害，聞人大人不但武功厲害，探案也厲害，智勇雙全。而且，其實小的時候我在宴席上和聞人大人還有九王爺就見過面的，不過那時候也不熟，就沒說過什麼話。九王爺可護著聞人大人了……」殷北胳膊撐地，眼瞅著就要來個長篇大論。

  唐凜無奈睜開眼，把他按倒，又給他掖了掖披風，「還難受嗎？」

  「啊？」殷北一愣，沒反應過來唐凜的意思。

  唐凜翻了個白眼，「我問你還覺得氣血翻湧嗎？」

  「不了，聞人大人的藥特別好用。」殷北搖頭。

  「那就睡吧。」唐凜不走心地拍拍他。

  「嗯。」殷北轉身朝向唐凜，幫他擋去洞口吹來的風。

  ……

  山洞外。

  聞人昭往山洞裡望了一眼，見二人呼吸平緩很快就睡著了，看來是真累著了。

  她把手中的草餵給小白，摸了摸它的脖子，頭也不抬道：「前輩，跟了一路了，出來吧。」

  一個人影從樹梢掉下來，落地無聲。

  聞人昭轉身，看向對面樹下一個頭髮雜亂但雙眼銳利清澈的老頭兒，拱手，「聞人昭見過前輩。」

  老頭兒負手上前，眯著眼打量聞人昭，好奇對方小小年紀武功如此之高，傳聞居然一點都沒有誇張，「你什麼時候發現我的。」

  「前輩應該是從他們出發就一直跟著了吧。」聞人昭從找到二人起就發現有人在跟著，只是沒有戳破。

  「哈哈，不錯，畢竟這倆娃子頭一次闖蕩江湖，若真出了事，老頭兒可擔心定南王府和唐家的聯手追殺。」老頭兒喝了口酒，見聞人昭臉帶微笑，氣質獨特，還是好奇開口：「你師父是誰？」

  「師父不許晚輩在外提起他的名號。不過師父曾和晚輩說過，曾有一高手，歷經世事滄桑，最終答應別人，守一地，遵一諾，五十年止。」聞人昭微微一笑。

  老頭兒喝酒的動作一頓，立刻看向聞人昭，見對方氣度不凡，心中開始快速思考對方的師父是那幾個傳說中的人物里的誰。

  「好了，既然有你看著，那老頭兒我就走了。」

  「前輩，」聞人昭喚住他。

  「請問前輩，那盒子是何物，為何要送去那個地方？」聞人昭問道。

  「那盒子是什麼我也不知道，送去那裡，是因為那裡住的人是盒子主人的後人。」

  「前輩怎麼知道……前輩……」

  老頭兒已然施展輕功離去。

  聞人昭：「……」

  這些武林前輩什麼時候能改一改那說話「高深莫測」的習慣。

  不過反正最後也是去崑崙派，目的地一樣，帶著二人倒是也沒什麼。

  她從馬鞍的包袱里找出兩隻機關鳥，分別給定南王府和唐家傳了消息。

  不得不說，有句話殷北倒是沒說錯。

  聞人昭雖然和他們二人同齡，但看他們二人，卻真的有一種在看武林後輩的感覺。

  對於殷北，聞人昭小的時候和殷風玄一起跟著殷風徵參加宴會確實碰見過對方。所以她也記得定南王爺那壯碩的身材，對方一個手掌都比她整張臉大。

  小的時候對方遞給聞人昭一個糕點，還想表現得很溫柔，結果樂起來那表情像凶煞。

  殷風玄還下意識把聞人昭護在身後，一臉警惕看著定南王。

  她想到這裡噗嗤一聲就樂出來了。

  小白嚼著草疑惑地看向聞人昭。

  聞人昭拍拍它的馬頭，「吃完一會兒就休息吧。明日我們就和他們一起上路。這幾天委屈你了，等明天就有好吃的了。」

  小白蹭蹭她。

  聞人昭將一個香囊掛在馬鞍上，這是暮斬靈做的，可以防蟲蛇鼠蟻。

  而至於唐凜，雖然她從來沒見過對方，但她和唐家熟。

  唐家如今的家主是唐老太爺，老太爺下面一共三個兒子。老大唐千楓，就是唐凜的爹。老二唐千松，老三是唐老太爺老來得子，叫唐千秋，年紀比聞人昭還有他的侄子唐凜大不了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