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當享受這天地的恩賜,而不是為萬靈的主人。即便為主人,也無法做到與天地同壽……」
千松子侃侃而談,旁邊的水銀智者扭頭暼了他一眼,待他說完之後才張嘴說道:
「我與千松子的觀念不同,我覺得生靈應當做天地的主人。但不僅限於人族。」
前半句話讓學院的學生眼前一亮。
但是後半句話,卻是讓他們的眼眸里明亮的光彩瞬間消失。
「不僅限於人族,是什麼意思?」
吳畏怔怔的詢問。
即便他知道了問題的答案,但還是有些不甘心的質問。
水銀智者與吳畏對視一眼,輕聲道:「我們不該因強大的實力而剝奪弱小存在的壽命。這也是陸先生所說的,強者要因弱者的邊界為邊界。
故而,我們應當心懷天地,但不應該視天地為己物。」
最後六個字,令在場所有人愣怔在原地。
視天地為己物。
這六個字對他們而言,振聾發聵,震的所有人低頭默不作聲。
即便是吳畏,同樣低頭,細細品味著這句話。
良久,吳畏抬頭。
「眾生即天地,天地即眾生。」
「你很不錯。」
水銀智者對吳畏很是滿意。
有如此悟性的學生不多,學宮裡多年能出現吳畏這樣一個學生,已經是承天之幸。
現在的吳畏已經不用再在學宮裡學什麼,可以畢業離開學宮,嘗試去外面布道天下。
在紅塵中錘鍊一段時間,天地間又將出現一尊無上的存在。
水銀智者看向陸鳴小院的方向。
同樣的,陸鳴也在注意水銀智者這邊。
兩人目光對視,陸鳴瞬間明白了水銀智者的意思。
「你是他們的老師,你想怎麼安排他們都可以。」
學院裡沒有師道。
水銀智者算是第一位,自然擁有考校學生的權力。
考校過後,水銀智者可以讓這些學生留下或者畢業離開。
「我剛向陸先生徵求了意見。」水銀智者低頭看著吳畏,說道:「你可以畢業了。」
「我?」
吳畏指著自己的鼻子,十分的詫異。
他回頭,目光在眾學弟學妹們的臉上一一掃過,最後洒然一笑。
「我是有些不舍離開這裡的,但我想學宮更需要我出去,跟那些離開的師兄們一樣,向天下生靈傳揚我學宮的道。」
「吳師兄,我們會努力學習,儘早出去,追上你的腳步。」
學院學生們心中不舍。
但他們一個個卻還是露出笑容,眼裡閃爍著堅毅的神色。
「我等你們的傳說。」
吳畏收回目光,沖水銀智者和千松子拱手作揖,之後瀟灑的離開。
水銀智者和千松子對視一眼。
後者說道:「老朽的學生都在外面,不過他們得了師承,不方便進學宮學習,我讓他們在學宮附近搞處地方,可能需要一段時間。」
「請便。」
水銀智者對此並沒有任何意見。
他目前想做的就是,做好學院裡的老師。
另一邊。
吳畏在離開學院之後,並沒有著急離去,而是來到了陸鳴小院前。
「陸先生。」
吳畏剛開口喚了一聲,小院大門自動打開,他看到坐在院中井台上的修長身影。
「我來向您辭別!」
吳畏沒有走進小院,只是站在原地,輕聲說道。
陸鳴將衣擺里的瓜子收起來,掃掉面前的瓜子皮,指了指水銀智者和千松子坐過的地方。
「進來坐。」
吳畏愣了一下,稍稍猶豫之後,邁步走進小院,坐在石桌旁邊。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等待陸鳴的下文。
「十三境了,還不錯,最起碼出去有自保的能力。」
陸鳴嘴角噙著微笑,坐到吳畏的對面,伸手在棋盤上輕輕一拂。
空白的棋盤瞬間出現一盤殘局。
這殘局正是千松子和水銀智者兩人沒下完的那一盤。
「看看,你覺得是黑方勝,還是白方勝?」
吳畏凝目觀察殘局。
他的眉頭越皺越緊,始終沉默著,不發一言。
日月輪轉,晨暮交替。
吳畏忘記了自己在這裡坐了多久。
最後他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心神才從棋盤上收了回來。
「先生,恕學生愚鈍,看不出哪方會勝。」
吳畏擦了擦嘴角的鮮血,眼睛無比的明亮。
他在這一盤殘局上看到了太多,也領悟到了許多。
這一口血,只是心神的極限,並不是他自己的極限。
吳畏之恨自己修為不高,沒辦法繼續看下去,不然他能領悟到的更多。
「棋局如天下。」
陸鳴伸手點了點棋盤。
一枚黑子落下,整個棋盤瞬間活了過來。
「人生也是一樣的,我們不主動為惡,但絕不向惡妥協。」
「我明白了先生。」
吳畏用力點點頭,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
陸鳴啞然失笑,揮了揮手,道:「去吧,該回家看看了,聽說你小弟的孫子都成群,你回去直接當爺爺。」
「還有這種好事?」
吳畏眼睛一亮,起身躬身作揖。
「多謝先生教誨,吳畏定不辱學宮和先生的威名。」
「我哪有什麼威名。」陸鳴輕輕搖頭:「去吧,去做你覺得正確的事情。」
吳畏離開了。
除了學院的那些學生,再沒人知道他離開。
悄無聲息的,像是來時的那樣。
陸鳴低頭看著棋盤,伸手捏起一顆白子落下。
剛活過來的殘局一下子又陷入死局。
「唉!什麼時候才能是個頭?」
陸鳴嘆了口氣,背著手走出小院,順著學宮的長廊拐了好幾個彎,來到一處小院的門前。
「蟾道友醒了嗎?」
「陸道友嗎?」
院子裡傳出一個沙啞的聲音。
接著院門打開,一道身著銀色長袍的男子出現在門口。
男子生的俊美,但那雙眼卻是豎瞳。
像是蛇瞳。
其人身上散發著無比濃郁的月華氣息。
陸鳴早年修行的功法,太陰月華錄因此而自動運轉起來。
「蟾道友,不知今日是否方便,你我小酌一二如何?」
「又有好酒了?」
蟾真人眼睛一亮,急忙側身讓開進門的位置。
陸鳴笑著從袖子裡掏了掏,而後取出一壇塵封許久的酒罈。
蟾真人聳了聳鼻子,神色瞬間變得無比陶醉。
「最起碼有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