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袍笏(四十八)
霍慳腳步沒收穩,他本以為卒子聽聲就要放行,身上力道沒卸。只說即便地上躺著的不是霍雲暘,他也要衝上去看個究竟才放心。
原那身將服,他也是老遠就瞧的分明。
且霍慳的恐懼比魯文安更甚,不僅僅在於胡人要不要來,寧城要不要守。他是個姓霍的,霍雲暘也姓霍,一筆寫不出兩個霍字。霍雲暘若是死在這,他鐵定不能活著離開這。
魯文安手疾眼快抓了一把,霍慳暈乎乎看天上太陽晃眼,語調飄忽問:「你說是誰?」
那卒子又恭敬道:「稟大人,乃逆賊霍雲暘」。一字不差。
霍慳伸手欲指著霍雲暘屍體再問一遍,指頭才抬起一半,又怕指一下都能暴露了他跟霍雲暘的關係,急急改道伸到了頭上,使勁揉搓著腦袋。
那卒子倒也不奇怪,誰剛看到的時候不是這模樣呢。早上還是將軍呢,突然有人來喊逆賊霍雲暘伏誅,要他們去守著屍體。
惦記著霍慳是個官兒,他樂得多搭上兩句話,又將頭湊的近了些低聲道:「就是霍大將軍,聽說皇帝派人來將其就地正法」。說完高深莫測的回到原地,看著霍慳只覺這人也倒霉。連夜帶兵撤過來,下令的人沒了。
原城門口的人已被盡數換了一遍,先前與薛凌打過照面的人皆不知去向。來守屍體的,並未看見霍雲暘之死的詳細過程。
霍慳就差將自己腦袋一把給抓下來,他在京中長大也沒少聽些奇聞軼事,這會卻是連驚帶嚇一頭霧水,既想不出霍雲暘是出了什麼事,也想不出他自個兒要怎麼辦才能趕緊逃離現場。
魯文安上前道:「霍雲暘既死,現寧城誰人為將。胡人馬上就要來了,文書早在數日前就遞往京中,皇帝怎會如此行事?」
霍慳是個白麵粉相,魯文安卻是刻板的武將眉眼。他心底無愧,說話正氣凜然,倒叫那卒子一驚,不似先前隨意,略有侷促道:「這這哪是你我.。」
霍慳恍若瞬間記起了什麼,一把揪住那人,打斷其說話道:「對,現在寧城誰人為將」?他這些年也經常來寧城,依著點若有似無的血緣關係,和霍雲暘還能共飲幾杯。
這寧城裡頭,十有八九都是霍雲暘貼身親信。若真是皇帝派人來捉拿逆賊,怎麼可能地上只躺著霍雲暘一個,其他人呢?
「我」,那卒子確實一無所知,看霍慳也驀然換了個臉色,越髮結巴。
霍慳猛地一推,丟了手轉過來拉魯文安,道:「跟我來」。不等他答便往前跑。
魯文安猜這蠢狗是去找人,還是多提醒了一句:「去辦事的地方找人」。霍慳不答,只管埋頭前行,二人飛快到了霍雲暘日常處理軍務處。
這一路少不得有人攔,但霍慳亮了身份,便順利過了。直到了門口,又被攔下來,由得他連聲叫罵,守著的卒子仍不肯放行,眼看就要拔刀。
魯文安又氣又急,一橫劍喝道:「我平城兵馬盡在寧城,原是聽令回撤。如今胡人馬上就要南下,寧城守將居然死了。兵符在誰手裡,讓他出來。我不管誰是皇帝,誰是逆賊,要是今日守不住這座城,都他媽一起死。」
霍慳一抹汗,看了魯文安一眼,暗夸一聲說得好,再看向那守門的,也多了幾分膽氣,道:「他說的是,有個閃失,你擔待的起嗎?」
可惜在這守門的並非尋常卒子,誰也沒能讓他倆嚇唬了去。眼看要打起來,這一陣喧譁引起了屋裡注意,出來個年輕人問道:「何事喧譁。」
那倆守門的立即躬身道:「袁大人,這」
「這是平城霍大人」。魯文安搶過話頭道。他知自己身份低微,推了霍慳一把,繼續道:「我們聽說霍雲暘死了,問寧城如今是誰主事。依我的看法,今日胡人定會南下,不知城裡防事如何,我平城兵馬又往何處,要如何迎敵。」
霍慳連連跺腳,卻不敢打斷。他怕暴露了自己身份,又覺得魯文安居然分外靠譜,只能一個勁點頭,指望用這些藉口唬住裡頭人,趕緊讓他進去問一下如今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那個袁大人先上下掃視了兩眼魯文安,卻又把視線移到霍慳身上,道:「你們進來吧。」
魯文安先一步跨進門,才瞧見裡頭算的上熙熙攘攘,數數人頭得有十來個,估計寧城掛了印的都在這了。
霍慳隨後,才踩了個前腳,一見坐著的熟面孔,直接扒拉過魯文安,搶著到了面前,急道:「孟行。」
他一抖衣袖,差點哭出來:「這是怎麼回事啊!」
「霍慳」?座首那名被喚作孟行的人疑惑道。又苦笑了一聲自言自語:「我倒是把你忘了」,說罷吩咐站著的下人道:「添兩把椅子。」
此人全名孟行,是霍雲暘副將。二人年歲相差無幾,情誼非淺,平日裡形影不離的,霍慳來寧城時經常見,是故現在叫的上名。他一跺腳,急道:「還添什麼椅子啊,這是怎麼回事啊,雲暘他怎麼了。」
霍慳比霍雲暘年長一些,太平年間沒那麼多規矩,他也樂得喊名字拉近一下感情,這會心焦也沒顧上改一改,更忘了那會不該直呼孟行的名字。
說完話霍慳越發覺得全身發毛,霍雲暘死了,孟行還穩如泰山的坐著。就算他是個只配守平城的蠢貨,也能猜出霍雲暘絕不是被所謂的皇帝派人來就地格殺。
孟行倒是不惱,他往日還要隨了霍雲暘的輩分喊霍慳一聲大哥,情誼總是有些,只是跟霍慳口不擇言一樣,顧不上罷了。
下人已經搬了椅子來,霍慳在眾人規勸中落了座,魯文安卻是站著沒動。孟行等了些許,道:「還問請教,這位是.。」
魯文安環顧坐著的人,壓抑著心頭怒氣,沉聲道:
「胡人要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