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余甘(六十七)
他趴在地上,不支撐著趕緊爬起來,反伸了雙手去攏地上參片,好不容易攏了滿捧,卻又往空中一揚。
老李頭力道不足,參片並沒能飛的多高,只是當晚薛凌切的實薄,又經老李頭改了刀,其量更輕。秋風一吹,還是四散飄蕩了些。
上頭血跡未乾,貼到人身上就不肯下落,合作老李頭不絕於耳的「平城沒了」,院子裡陰森的跟個鬼蜮一樣。
薛凌這遲疑半天,那五爺拖著人又往上挪了一個台階,口中大喊:「夫人饒命」。她緩緩收了劍,轉身想將老李頭扶起來。
不料那老頭跟魔怔了一般,一個勁兒的重複著撿灑參片,只喊著「平城沒了」,恍惚是連薛凌都認不出來。
見她收手,那幾人換了個眼神,當即拔腿就想走。才邁了個步子,薛凌頭也不回的喝斥了一聲:「爾敢!」
五爺思量薛凌多半是想有個好收場,他倒不是說此事善了,但無論如何,今天得脫了身才行,強硬要走,肯定是不能全走。故而聽見薛凌出聲,就趕緊對著那幾人比了個手勢,示意別動。又道:「不敢不敢,夫人先請。」
薛凌這才扶了一下老李頭肩膀,喊了一聲「李伯伯」,老李頭迷惘的抬起頭,又回神去攏參片,還是斷斷續續的念叨「平城沒了.沒了」,嗓音里已有哽咽。
那雙手在薛凌眼前來回揮動,上頭星星點點的血跡,晃的她一身燥熱。薛凌吞了口口水,笑著去拍老李頭肩膀,喊:「李伯伯,是我回來了啊。」
老李頭便又抬起頭來,迷惘瞧著。薛凌趕緊再喊了一聲,寬慰道:「我回來啦。」
老李頭一把扯著薛凌,眼角珠淚蜿蜒到了腮邊,不可置信般問:「小少爺」?他要擦淚卻不肯鬆手,只拼命拉著薛凌,語無倫次的喊:「小少爺小少爺.平城沒了。」
他說,平城沒了。
他還以為這事已經過了,他簡餐求飽,陋居求安,他在京中初見薛凌,也不過是廖作傷感了一句「宋將軍他.」。
他怎麼他怎麼一見血一見血就活回去了。
薛凌將人扶起,看著院子裡有給病人備置的椅子,便將老李頭拖過去坐下。回到五爺身邊,看著幾人不做聲,只是將平意亮著。
那躲閃開的幾人又圍作一團,戰戰兢兢看著薛凌。先前不查,此刻所有的詭異匯聚到一處,老東西喊這個夫人小少爺,再加之薛凌那一手功夫。縱不知前因後果,但幾個人都恐薛凌要滅口。
五爺強撐著道:「夫人,人情留一線,今日多的是人瞧著哥幾個進來,若是沒一個人都出去,夫人十張嘴也說不清。不如.」
「不如放你們離去,你們保證不會與人透露半分,對嗎」?薛凌笑著打斷,道:「我不信鬼神,所以若是要說些不得好死的毒誓,不如大家都省省時間」。她有意無意的轉了一下手腕,平意上的冷光跟著飛快在五爺臉上一閃而過。
他要開口再說些什麼,薛凌卻收了劍,沒奈何道:「不過你說的也對,你們還沒怎樣,就嚇的我家伯伯神智不清」。她扭頭看了一眼老裡頭,那老頭還在那椅子上念念有詞,實在滑稽。
薛凌回過頭來道:「我家伯伯菩薩心腸,我自然不好在他面前怎樣。你們不就是想要錢麼。剛好,如今我有的是錢。」
她環視了一圈幾個人,道:「今日在場的幾位,有一個算一個,只要不將今日之事說出去,我願意各出千兩銀作答謝。」
「至於這位受傷的兄弟」,她指了指那還在流血的人,對著五爺誇讚道:「你拖的快,存善堂的傷藥也好,必然不會留下什麼遺症,我再多出五百兩,權作藥費。諸位看如何。」
薛凌說的倒是分外真誠,但有了先前刀劍傷人,那幾人只是面面相覷,並未一口應承。尤其是五爺,雖盡力作了貪婪之相,仍能瞧出其半點不信薛凌所言。
薛凌又回頭看了一眼老李頭,見他仍好端端的坐著,才道:「諸位是怕我出爾反爾,還是怕這銀子拿著燙手。不如這樣,就讓這位受傷的兄弟留在存善堂養著,我李伯伯在一日,我決計不敢耍花樣。」
「這麼大一筆銀子,我也得回江府籌籌,就後天這個時辰,我與諸位在此不見不散,只管多找幾個人瞧著走進來,怎樣?」
「咱們銀錢兩訖之後,我就讓李伯伯一家離開京中,如此的話,你們以後想繼續為那位爺辦事也可以,拿了銀子遠走高飛快活也不成問題。五爺剛才說的好,人情留一線,總不至於,非得逼著大家走絕路吧。」
「夫人說的對,五爺,咱們走啊」。那人擠眉弄眼,能不能拿著銀子再說,既然這小婦人有心放人,肯定是先離開這破地方。
薛凌道:「諸位也知道,我來路不明,以前好多事,見不得光。這錢,肯定不會少了誰的。今日只管放心去就是,留下這位,自有存善堂好生照顧著。」
五爺似還有猶豫,卻先應承道:「就依夫人說的辦,人也不必留在這,您貼個傷藥就行,兄弟幾個自有去處,後天早上夫人可得來的早點。」
他將那人護了半個身子,也算有情有義,薛凌瞧著只覺得莫名可笑,道:「這是說的什麼話,半個身子的出去給外頭看見了,我那銀子豈不是給不出去。五爺若不放心,再留個人也可,我這就回去籌錢,此處只有幾個老弱婦孺,莫不成還怕了去?」
她忽而冷臉,抬了一下手腕道:「不過醜話說在前頭,這院子裡人若是少了一個頭髮.」
話說到這份上,好像也再沒什麼糾纏的,且雖說那五爺有幾分計較,令幾人卻是催著走,只管將那傷了的丟下。爭執稍許,沒能拗過五爺,多留了一個人陪著,五爺則帶了兩人走。
薛凌對著留下的人道:「屋子裡該有傷藥,只是我不常來,所以不知存於何處,你隨意翻些吧,看中哪樣取哪樣,反正這鋪子也不開了。」
那人一掃先前惶恐,對著薛凌道:「算你識相,可別動什麼手腳,五爺出了這個門,那就不是你能夠得著的。爺要是在這有個好歹,你這輩子也到頭了。」
薛凌笑笑沒答,邁步去扶老李頭。這些蠢貨,聽到平城二字,都沒問問是哪個平城。固然京中離平城甚遠,邊陲小鎮,不與下人知。可這些人,是扛刀的啊。
明晚一過,霍家就完了,京中御林權易手。所以確實要後日不見不散,不見,怎麼死?
這些人,該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