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校慶活動,朝陽學校放學時間比其他學校要早。
初春和路遙早早坐上公交車。
隔一條柏油路道,公交車和一輛邁巴赫擦肩而過。
「那好像是謝宴的車……」
正外頭看窗外風景的路遙呢喃一句,目光試著追隨,結果只看到車屁股。
初春聞聲再看時,什麼都沒有。
她笑著比劃:【你看錯了吧。】
路遙不太確定:「應該沒吧,他的車還是很好認的。」
初春抿唇,【他不會來這裡的。】
就算來,可能只是路過朝陽路罷了。
路遙聽力不好,眼睛還是很尖的,謝宴那款車型在安城並不多見,她不應當認錯。
「你得往好的方面去想,說不定他是來接你放學的呢?」路遙本來滿懷希冀,轉而想到她們還在公交車上,也只能像這樣錯過。
初春猶豫。
她和謝宴的關係,遠沒有這麼親密。
路遙始終覺得可疑,「話說回來,你們兩現在到底發展得怎麼樣了。」
想到那晚他們發生的事情,初春答:【挺好的。】
「啊?」路遙滿是驚訝,「他認同你這個未婚妻了嗎?」
初春點頭。
既然兩家都吃了飯商討聯姻,應該是認同的吧。
只是……他們目前的關係來看,並不像戀愛中的情侶。
畢竟是商業聯姻,沒什麼感情,不會像正常的男女朋友那樣,吃飯看電影,你情我儂,能收到他發來的信息,初春不奢求其他的,能和他在一起就很開心。
在外住太久,初母給初春打了個電話,讓她回家看看。
算下來,初春已經有兩星期沒回家。
這期間,當媽的時不時問她,零花錢夠不夠花。
初春不怎麼愛花錢,家裡每個月給的生活費,往往會剩很多。
初春抽空回了趟家,而這天,聽說女兒要回來,初父難得地從公司早退,親自去廚房,要給寶貝閨女做他拿手菜。
男人在廚房裡忙活,女人則在客廳看電視,嘮家常。
初母對這種狀態十分滿足。
她生來就是嬌小姐,而後嫁給初父,成為貴太太,生活一直都很圓滿,沒什麼煩惱,良好心態讓她看起來十分減齡,皮膚狀態依然像是二三十歲的狀態,臉上幾乎沒有皺紋。
「你爸最近可想你了,隔三差五念叨,擔心你在外面吃不好。」初母摟著女兒,笑眯眯地告狀,「還不讓我打電話,說要給你在外面多鍛鍊自己。」
初春跟著樂起來,回頭去看穿梭在廚房和餐廳之間的父親,感慨著,還是家裡好。
「在學校實習得怎麼樣?有沒有不開心的事?」初母問道。
【沒有。】初春搖頭,【都挺好的。】
「謝宴最近有找你嗎?」初母問,「上次我們家還和他家聯繫來著,打算讓你們兩的婚事儘早定下來。」
【不急。】
「怎麼不急了?」初母狀似認真,「他家少爺多搶手,踏上門的女孩那麼多,你要是不早點把他拿下,被人搶走了怎麼辦。」
搶走的話……初春垂眸,眼神暗淡。
初母敏銳得很,察覺到之後,輕咳了聲:「搶走也沒關係,我們家小初春這麼漂亮,多的是男孩子喜歡。」
漂亮是漂亮,只是……她是個啞巴。
應該很少有家庭接受她這樣的殘疾人吧。
普通人都不接受,謝宴不喜歡她也很正常。
這時,初父從廚房出來,一邊用圍裙擦手一邊插一句,「那當然,我女兒是最棒的。」
初母順勢看了眼廚房:「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你和女兒好好看電視吧。」
「可是我想……」
初母的話還沒說完,初父已經回到廚房,「老婆大人你還是歇著吧。」
那步伐,溜得老快。
初春幽幽地嘆息,看來,媽媽仍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廚藝有多差勁。
初母曾經很想讓女兒「因為想念媽媽的菜所以常回來看看」,於是專門報了烹飪班,結果氣走兩名老師,還有一名,不小心被熱油燙過,拿了賠償金後,再也不敢教初母。而初父擔心初母受傷,禁止她進廚房。
電視沒看多久,初春突然聽見手機鈴聲。
既不是她的,也不是初母的,而是從衣架那邊傳來。
可能是父親的。
初母專注於電視裡的內容,並沒有聽見。
初春知道父親回家較早,可能公司還有沒處理完的事情,這時候的電話應該很重要,她帶小跑過去,拿起衣服里的手機。
是初父秘書打來的電話。
初春拿起手機時,大拇指無意中按到接聽鍵。
那端,傳來秘書的匯報聲。
「初總,今天我去接大小姐的時候,她說她想要兩百萬買輛車……」
初春驚得手機差點掉落在地。
大小姐?
她怎麼不知道她想買車。
「乖女兒,吃飯咯。」
餐廳那邊,傳來初父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和藹。
初春不知道自己怎麼做到不動聲色把通話掛斷,再把記錄刪除,然後把手機重新放回原位。
表面如此,她的內心是不安且煩躁的。
秘書所說的大小姐,會不會是親戚家的?
不對,如果是親戚的話,哪會那樣獅子大張口。
只有一個可能。
是私-生女。
年紀可能和她差不多大。
初父做了一桌的菜,解圍裙的時候,額頭密著細汗,見此,初母體貼地幫他擦拭。
兩人依偎在一起,燈光昏黃,桌邊冒著熟稔飯香,和諧溫馨。
在接到那通電話之前,初春就是這麼想的,她的家庭,如此幸福美滿。
雖然她身體殘缺,但母親始終沒有再生第二個孩子,因為只想一心一意照顧一個女兒。
可是,現在莫名其妙冒出一個。
初春怎麼也想不到,愛妻愛女的父親,還有另一副面孔。
他明明,那麼疼愛她們啊。
不確定事情真假,初春不敢告訴母親,想要先查清楚。
初父察覺到女兒的異樣,笑問:「初春怎麼了?爸爸做的菜不合口味嗎?」
初春搖頭,勉強撐起一抹笑,用筷子夾起一大塊,否認:【沒有,我很愛吃。】
飯罷,初春看著初父初母恩愛說笑的情景,大腦仍然一團亂。
這時,路遙打來電話。
路遙約初春去十三日會所抓人。
「我該怎麼辦,有人說衛准又去泡妞。」
「他現在電話打不通,早知道我就不該找他吵架,給他自由反而更加肆無忌憚,男人真不是東西。」
「你能陪我一起去找人嗎,不然我晚上睡不著覺。」
初春說不了話,只能靜心聽著。
能感知到路遙的緊張心情,不然,怎麼會情急得打電話呢。
見女兒要走,初母關切問:「這麼晚了還出去嗎?」
【朋友有事,我可能要晚點才能回來。】初春比劃,若無其事地表示,【你和爸早點睡,不要等我。】
初春打車過去的,來得磕磕絆絆,還被人攔在會所前,只好出示會員卡。
她不會喝酒,也不會唱跳娛樂,所以很少來這兒,卡是謝宴隨手給的,沒想到挺有用,迎賓服務生態度立馬恭敬,還給她帶路。
空氣里飄著淡淡的日式薰香,初春腳踩簇絨地毯,步伐不快,來到電梯處,根據路遙提供的信息,去了一個樓層。
不同於樓下的奢華,這裡味大,煙香酒香女人香,人還沒過去,沸反盈天的畫面在腦海里呼之欲出。
路遙的話在初春腦海里迴蕩——「我們挨個挨個找,不要錯過任意一間,衛准粘上毛比猴還精,沒準故意防我,訂的普通包間。」
路遙只打聽說衛准在一個這裡的包間,裡面人不少,但不知道在哪個。
初春試著找了那麼兩間。
打擾到別人,又無法說抱歉,她有些愧疚,索性去了最大的那間碰運氣。
推開門,香霧繚繞,衣香鬢影。
初春委實嚇了一跳。
草草掃視一圈,沒看見衛准,倒是看見棋牌桌做東位置的謝宴。
「喲呵。」靠近門口的花襯衫青年怪叫一聲,「這是哪家的妹妹,迷路了嗎。」
初春頷首了下,怪不好意思的。
「別走啊。」花襯衫撇開懷裡的女人,站起來,「我聽說宴哥有個啞巴未婚妻,是不會就是你吧?來找宴哥的嗎?」
初春搖頭,她不是來找他的。
那人卻不管三七二十一,朝裡頭喊:「宴哥,你的小未婚妻來找你了。」
「我說我剛才給他倒茶,他咋不要了呢,原來家裡有人管了。」一個穿琵琶襟旗袍的女人挽起紅唇,笑道,「不過,怎麼都想不到宴哥的未婚妻居然是個啞巴。」
這裡包間還算好的,至少女人衣服穿得板板正正,看起來只是幫忙倒茶捶背的。
躍過幾個人,初春看見謝宴依然正襟危坐,不為所動。
有個啞巴未婚妻,對男人來說應該挺丟面子的吧。
初春滿腦子都在想這個,甚至忘記自己被嘲笑的處境。。
「宴哥在忙呢,小啞巴你要不等等?」花襯衫挑眼,不無戲謔,「你真的不會說話嗎?」
初春咬唇,腳步往後退。
「不會說話可真可惜呢。」旗袍女惋惜感嘆,「男人們都喜歡叫得好聽的女人,要是跟條死魚一樣……啊——」
話還沒說完,她的小腿突然傳來鑽心的痛。
緊接著,男人沉冷的嗓音響起。
「說完了嗎?」
地面上,是一顆剛剛滾落的湖藍水晶骰子,和實木桌腿碰撞發出清脆的動靜。
速度太快,旁人後知後覺意識到,謝二公子隨手用一顆骰子,讓那旗袍女閉上多餘的嘴。
謝宴坐在東位,姿態隨意,衫袖半卷,眼神平靜似水,卻高深莫測,沒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隨著男人的音落,包間氣氛愈發陰沉。
有人給挑事的那對男女使眼色:還不趕緊滾?
「對不起,宴哥——」花襯衫腦子靈光,連滾帶爬地出去的同時,不忘拉著那個共患難的旗袍女一塊兒滾。
他們到底識趣,知道自己提前滾出去,比留下來被收拾的下場好很多,這圈子裡沒什麼規矩,但要是惹到厲害人物,不小心踩到雷,那就半點情面都沒有。
沒有管他人的目光,謝宴起身,走到初春跟前,拉過她的腕,帶她先出去。
男人大手溫熱,掌心覆著薄繭,握在手裡,很有真實感。
初春不知所措地跟在他後頭。
走廊兩邊,鑲著裝飾畫,吊頂上小燈熠著典雅的光,照在男人身上,襯得背影挺括。
前方的人停下來後,初春腳步跟著頓住,抬頭看著男人俊美的下顎線,眼神有些躲閃。
她正要表示自己不是故意打擾他,謝宴先問出聲:「你一個人過來的?」
初春點了點頭。
謝宴又問:「來找我之前怎麼不提前說聲?」
初春慢吞吞解釋:【那個……我不是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