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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默認允許她這樣稱呼他嗎。

  初春琢磨好久,沒弄懂他那句話什麼意思。

  怕自己自作多情亂想,她沒真的順杆子爬,解釋道:【那條信息,本來是發給遙遙的。】

  想了想,又添一句:【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你繼續忙。】

  那端沒再回她。

  想到正事還沒做,初春重新編輯信息,發給路遙。

  這回,再三確定沒有發錯人後,直奔主題。

  【遙遙,和你說個事,你家衛准向我旁敲側擊問你的事情。】

  那邊的璐瑤並沒有意外:【你別告訴他。】

  初春:【啊……我已經說了。】

  路遙:【說了也沒事,下次他再問,別理他,讓他自己來找我。】

  初春:【好,那我不當傳話筒了。】

  【偶爾也能當。】

  【?】

  【畢竟我把他電話微信扣扣陌陌以及所有遊戲帳號都拉黑了。】

  【……】

  這兩人,吵吵鬧鬧是常有的事,估摸著他們兩三天不到就能重歸於好。

  西邊夕陽漸落,粉霞照進教室,溫馨和煦。

  初春莫名想起很久以前,她扶謝宴去醫務室的情景,也是這般傍晚。

  那天不知什麼原因,他腿部受了傷,一個人坐在台階上,耳朵里塞著黑色耳機,清傲的氣質和周遭環境格格不入。

  當時的初春看到後,比自己受傷還要心急如焚,明明不會說話,還拉著同學比劃他們看不懂的手語,想要尋求幫助,不意外地,一個又一個的遭到拒絕。終於,謝宴看不下去,把她拉到一旁,說了句「我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呢。

  醫務室就在不遠處,初春急得眼淚快出來,要帶他過去。

  平日裡膽子小,那時莫名被嚇大了,她去扯他的袖子,然後讓他扶著自己瘦弱的肩。初春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除了造成失語,還有其他後遺症,身體機能發育滯慢,羸弱如細柳的身子,很難扶得走一個比她高出那麼多的少年。

  謝宴不知是不是被她的執拗打動,象徵性地在她肩上搭條胳膊,兩人緩緩慢慢地去了醫務室。

  他那傷,其實不嚴重,不然給醫生查看的時候,也不會神色散漫地打趣她:「小初春,你累不累。」

  初春搖頭。

  他又道:「我是說,你追我,追得累不累。」

  那會兒他語態認真,並不是嘲笑,更不是給她打退堂鼓,似乎真的想知道,她沒感覺累嗎。

  她明明,是個能避免和人交流就避免的膽小鬼啊。卻為了他,生硬地,不禮貌地去攔陌生同學,祈求幫助。

  他都替她覺得累。

  可後來呢,兩人關係還是如同隔了高牆。

  當從長輩那裡聽說兩家有聯姻的想法,他們兩人態度截然不同,一個少女心藏不住;而另一個,避之如蛇蠍,比先前更冷淡。

  初春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路遙開玩笑分析說,可能這就是男人的通病,搞曖-昧可以,結婚不行。

  ……

  翌日早,公寓窗口飄著早飯香。

  路遙喜歡烹飪,就愛變著花樣做精細的飯菜,每次吃飯,小蝶小碗的一大桌,初春和她合租,一飽口福。

  初春喝了口牛奶,見對面路遙在玩手機,順勢問:【你和衛准和好了嗎?】

  「才沒有。」路遙輕哼,把聊天界面給他看,「這是二班的班主任,挺年輕一小伙,還熱心腸。」

  一邊說一邊扣字,路遙繼續說:「衛准那丫的就知道背著我勾搭外面的小姐姐,我也要和其他異性聊天才能扯平。」

  敢情這是把感情的事當天平呢。

  初春咬了口小籠包,岔開話題,【今天有哪些課?】

  「你這記性真差。」路遙慢悠悠道,「朝陽今天不是有校慶嗎?」

  初春抬頭,有點茫然,她還真的把這事給忘了。

  朝陽學校作為近幾年才發展完善的殘疾人學校,為了引起外界重視和宣揚知名度,每年都會舉辦校慶。

  這所學校有幼兒班,少兒班,還有中學班,不僅僅是給一些殘缺孩子容身之處,也會賦予他們將來立足社會的本事,從這裡出去的學生,高職錄取率極高,甚至偶爾還有雙一流本科的學生。

  初春和路遙都只是實習老師,沒參與校慶策劃,只管過去陪負責班級一同參與就行。

  校慶活動從早上八點開始。

  台上以孩童的節目為主,但也有N大的贊助,音樂系學生還過來獻唱。

  初春看得津津有味時,胳膊被路遙拉了下。

  「台上那個領唱的,不是程晚靜嗎?」

  初春細看一番,還真是。

  她對程晚靜這個名字,並不陌生。

  多年前,初父資助一批貧困學生,程晚靜便是其中之一。

  受到初父的照顧後,程晚靜生活水平明顯提高不少,同學買護膚化妝品蘋果手機,她也會買。

  她最喜歡買的,是初春擁有的,以前是文具玩具,現在是衣服包包。

  路遙常說她不過是虛榮心作祟,但初春總覺得怪怪的,幹嘛不模仿別人,非要模仿她。

  「我聽說程晚靜的歌唱團出場費用不少,她居然會免費來這裡義演。」路遙小聲感慨道,「圖什麼呢,這裡又沒有帥哥。」

  初春有些好笑,知道這妮子早在來朝陽學校實習第一天,就把全校師生看了個遍,幾乎沒看到特別中意的帥哥。

  在她們的後排,正式教職工們維持紀律的同時,也在低聲議論。

  「謝先生怎麼還沒來,表演都快結束了。」

  「畢竟是大忙人,可能沒空來。」

  「咱們還沒看過理事長的樣子呢,聽說年輕有為,還是個單身呢。」

  初春看著前方的大屏幕上,led屏滾動著一行黑底紅字:感謝朝陽基金會和謝宴先生贊助。

  和為了躲避高額遺產稅的國外基金會不同,國內設立一個慈善基金會,會為企業家們博得好名聲,從而提高知名度。

  謝宴是朝陽基金會的法人,同時也是這裡的理事長。很久以前就開始出資贊助,但他並不常來學校。

  一年都不會過來幾次。

  初春知道,他很忙。

  這次校慶,來的機率並不大。

  路遙突然湊到初春的耳邊,小聲說:「我算是知道為什麼程晚靜來這裡表演了。」

  初春疑惑。

  「不就想見謝宴一面嗎。」路遙輕哼,「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你這個未婚妻一個月都見不了他幾次。」

  「……」

  初春不禁失笑。

  是啊,見不了他幾次。

  路遙反應遲鈍,說完才知道自己的話過於直白,連忙解釋:「我沒別的意思……」

  初春做了個打住的手指,微笑:【沒事。】

  這本來就是事實。

  不過,她還是試著給謝宴發了條信息。

  【朝陽今天是校慶,你有空過來看看嗎?】

  沒多久,她收到那邊的回覆。

  【沒有。】

  這兩個字,在初春的意料之中。

  謝宴沒過來,但派了基金會負責人過來捧場,氣氛還算愉快。

  校慶結束,初春她們陪孩子上體育課。

  這邊的操場很大,器械齊全,一點都不輸於星級高中,就連國內冷門的棒球場都有。

  路遙嘗試帶班裡那個被截肢的小男孩一起玩,他卻孤漠地坐在花園邊,低頭數著地上的螞蟻。

  多次開導無果後,路遙深嘆一口氣,正要朝初春抱怨,發現這妮子注意力集中在別處。

  「你看什麼呢?」路遙用手裡的樹葉,去摸初春的臉頰,「眼神這麼痴迷,不會是……謝宴來了吧。」

  「不是。」初春搖頭,收回目光,譯音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

  「咋了?」

  「程晚靜上的那輛車,我好像見我爸的秘書開過。」

  「害,一個秘書開的車不滿大街都是。」路遙不以為意。

  車是AMG,不算滿大街跑,但也確實不少見。

  初春不再多想,估計只是巧合。

  「來和二班學生一起玩吧,人多更熱鬧。」路遙興致勃勃把初春拉過去,「順便讓我發個朋友圈。」

  …

  傍晚,霞光透著絢爛的橘色。

  副駕的衛准正饒有興致地和網絡那頭的小姐姐聊著天,聊得好好的,那邊突然來一句三千包夜,他索然無味,把人刪了。

  還是路遙好,單純。他有點想她了。

  他朝一側開車的謝宴看了眼:「哥們,手機借我用一下。」

  「自己拿。」

  「嘖,你難道一點隱私都沒有嗎?」

  衛准沒想到這爺答應得這麼爽快,拿起他的手機,發現連密碼都沒有。

  謝宴沒問衛准幹什麼用。

  衛准理所當然點開他的微信。

  本來並不是抱著窺探隱私的想法,看到他給初春的備註是「小初春」時,還是不由得擰眉,「你給你那未婚妻備註怎麼那麼幼稚。」

  「幼稚嗎?」

  「小初春還不幼稚?那我還叫她小初初呢。」

  謝宴面無表情:「你叫試試?」

  衛准:「……」

  這誰敢叫。

  衛准默不作聲借微信去偷窺路遙的朋友圈。

  熟練的手法說明他不止一次被路遙拉黑,再用兄弟的微信窺探對方。

  被拉黑三天,路遙多出三條動態。

  最近這條,是今天的行程。

  衛准津津有味把路遙自拍照看了會,翻著翻著,又看到一張初春和一個男人的合照。

  兩個人站在一起笑著用手語交談,邊上都是小孩子。

  上面的初春臉蛋白淨,眉眼彎彎,清潤的眸中透著天然呆。她旁邊的應該是個年輕的男老師,笑容陽光和藹。

  衛准不禁感慨一句:「初春這丫頭長得可真純。」

  前方路口亮起紅燈,車子緩緩止步。

  謝宴冷硬吐出四個字:「手機給我。」

  衛准以為他真的要看,把手機遞過去,興致勃勃地解說:「你看,她笑的樣子,是不是挺有初戀那味。」

  「她笑什麼。」

  「誰知道呢,可能是被旁邊的男老師逗的吧,反正看起來很開心。」

  謝宴低眸掃一眼屏幕,淡淡出聲:「她很開心?」

  衛准短暫地噎了下,「……我再仔細一看,其實,也不是很開心。」

  謝宴拿回自己的手機,未再吭聲。

  看著逐漸改變的車跡,衛准問道:「這是要去哪兒?」

  「學校。」

  「你去學校幹嘛,接小孩放學啊?」

  本來衛准只是開玩笑一問,但謝宴聲調不高的「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