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不想等了

  江喬平時不怎麼喜歡喝紅酒。🐯🐝 ❻➈𝓼нùⓍ.Ⓒ𝐎𝓜 ☮🍫

  和她不喜歡不加糖的美式咖啡一樣。

  小孩子口味,總覺得葡萄酒有苦澀味,嘬一口就戴上痛苦面具。

  但聖誕集市上的紅酒加了好多香料,有橙子有糖,喝起來甜滋滋的,胃裡很暖和舒服,讓她喝得很開心。

  不遠處的露天小舞台上有木偶藝術團在演出,自帶小型管弦樂團,劇情滑稽有趣,圍了好幾層人在看。

  兩人在紅酒攤的屋檐下邊看邊飲,待到喝完時,裴知鶴揚了揚手裡的杯子:「馬克杯要不要帶走?」

  「可……可以嗎?」江喬睜大了眼睛,還沒反應過來。

  裴知鶴輕笑,指了一下攤位櫥窗的小黑板,示意她往那邊看:「當然可以。」

  「店家收的六歐包含了杯子和酒的錢,酒很便宜,可以喝完把杯子還回去,拿回大部分錢,也能就這樣把杯子帶走。要不要帶回家?」

  江喬想了一會,開口時還有些不好意思:「要……我想要兩個。」

  她和裴知鶴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約會,總要留下些什麼作為紀念。

  剛看到兩隻杯子的時候,她就起了心念。

  想要回家之後,就把兩隻一模一樣的紅色馬克杯擺在一起,就放在中島台那一大片在她看來幾乎沒有任何不同的玻璃杯旁邊,暗戳戳當情侶杯,專門用來喝熱飲。

  裴知鶴用不用她管不了,先成全自己再說。

  有了杯子收藏的心,接下來的聖誕集市閒逛,她的重心完全轉移。

  從真的隨便逛逛,只喝兩口熱紅酒感受感受氛圍。

  變成了可愛熱紅酒杯巡禮,從種草到下手非常衝動上頭,僅需一分鐘。

  裴知鶴一直勸她量力而為別喝太多,但江喬完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眼睛亮閃閃,只看得見各家攤位桌板上擺成小山的馬克杯,小靴子形的很可愛,酒桶形的也很精緻。

  看中了就向店家要兩根吸管,海獺抱拳晃一晃,求裴知鶴和自己分一杯喝。

  純純買櫝還珠。

  含糖量高的酒後勁慢,酒精緩慢地滲入血管,把她整個人都烘得紅撲撲暖洋洋的。

  思考速度只是變慢了一點點,但不礙大事。

  所以,直到她的包包里塞了六七個馬克杯,再裝就要拉不上拉鏈的時候,江喬才看向一旁和店家溝通代洗杯子的男人。

  她才後知後覺,裴知鶴其實是會德語的。

  甚至,不只是會而已。

  正因為她是語言專業的內行,才聽得分明,男人磁性的聲線發音正統,帶著一點冷峻利落的北德口音。

  比起科班出身的她更自然,像是在當地生活了很久的人,很好聽。

  她就那麼站在原地,傻乎乎地捧著沒吃完的杏仁:「你會講德語啊……」

  裴知鶴被她驚詫的表情逗到,嘴角輕勾:「蘇院士的特培博士是和柏林的聯合培養項目,我畢業之後又在這邊工作了幾年,一直只講英語很麻煩,就簡單學了學。」

  他幫她把新杯子裝進包里,拉上拉鏈,很自然地轉移到自己手裡,「你比我專業很多。」

  江喬微微張大了嘴,又合上。

  沒什麼。

  就是聽得想死。

  她死磕了四年的專業是人家碎片時間的休閒娛樂,還學得這麼好。

  現在想起來,萊昂接機的時候說的是英語,她當時還以為是在遷就裴知鶴,未料是因為那時萊昂還跟她不熟,努力在遷就她。

  →

  又是十二歲拉大提琴給裴冉錄胎教音樂,又是隨手學會世界最難語言之一,裴教授還有多少驚喜是她不知道的。

  她人都有點蔫兒了:「那為什麼還需要我來做翻譯?」

  剛剛聽他跟攤主們短短聊的幾句,連梗和笑話都接得住,他自己直接用德語作報告也易如反掌吧……

  裴知鶴摸了摸她的發頂,耐心解釋道:「在這種場合,說的語言其實也是一種立場,國籍放在履歷里也許不會被人看見,但說出來的聲音,只要在座,就會被聽到。」

  「你很重要,」他很認真地看著她,墨玉般的眸子深而靜,「小江老師對我來說,比你想像的重要得多。」

  江喬啞然幾秒。

  就,怎麼想都行的一句話。

  她年上的結婚對象很擅長講這些公私不分,模稜兩可的話,而且還有越來越擅長的不妙態勢。

  江橋被他的視線弄得頭皮發麻,連被他重新捉進口袋裡的指尖都麻酥酥的癢。

  酒勁兒好像又上來了一點。

  不想等了。

  想直接踮腳吻上去,直直地逼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但她怯於去實現。

  一方面是因為她還沒想好要說什麼,另一方面則是,熱紅酒攤前的異國旅人來來往往,喧囂得要淹沒她的聲音,實在不是個有氛圍的好地方。

  晚上九點多。

  聖誕集市上的人未變少,風倒是更冷了一些,巨型聖誕樹亮著魔法特效般的燈珠,薄雪紛紛揚揚落下,整個世界像在水晶球中。

  江喬的托特包被塞得滿噹噹的,拉上拉鏈之後更是顯得擠。

  她自己剛剛看了眼反光玻璃,完全就是一副逃難的架勢。

  可到了男人手裡一拎,就很不公平地優雅起來,像是縱容太太掃貨的好好先生。

  裴知鶴照顧著她的步幅,很慢地向前走,不經意地來到專門售賣聖誕裝飾品的區域,有各種顏色的聖誕樹掛件,還有家門口掛的裝飾花環。

  前面的幾家還是最常規的松枝和聖誕冬青,紅綠相間,喜氣洋洋的可愛。

  後面有一家人氣特別旺,遠遠看過去,在店門外有兩對年輕的小情侶在親吻。

  她本來以為是特例沒當回事,走近一些時,才看見在那片綠枝花環下接吻的情侶有很多。

  西方人本就對表達感情坦蕩,離那片暖亮的櫥窗還有三四米,已然能聽見隱約的曖昧水聲。

  餘光里能看見裴知鶴白皙的脖頸,青色的血管分明,除了微微滾動的喉結,分明就是一副平靜淡然的模樣。

  可江喬的臉瞬間燒到脖子根,轟的一下,腦子都快要炸了。

  正好店門前有條通往向右拐的岔路,她急急拉著裴知鶴的手,剛想改變方向,離開這片可疑的地方,就看見了那片樹枝花環的真容——

  細長捲曲的油綠枝葉,晶瑩剔透的,露珠一樣的白色果實。

  是槲寄生。

  像是個臨近醉倒邊界線的不中用酒鬼,潮熱的酒氣瞬間全部汽化,直把她積攢了一晚上的衝動推到胸腔里。

  明知道自己可能過一分鐘之後就會後悔。

  江喬還是改變了主意,在混亂鼓鳴的心跳聲里慢下步子,拉著裴知鶴繼續向前走。

  站在槲寄生下的人必須接吻。

  她賭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