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不醉不歸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江喬幾乎是閉著眼在點頭,靠近裴知鶴的左手指尖泛紅,冰涼地伸進了他的大衣口袋。

  質感上乘的毛呢大衣觸感暖滑,帶著男人的體溫。

  湊近的時候,還未摸到他的手,清淺的香水味在雪色里隱約散開,紳士的苦艾和香根草味道,清冽而潔淨。

  像是高緯度的雪中清晨,天然地和北德的冷冽空氣融為一體。

  令人沉迷,想要不管不顧地擁住,然後抱緊。

  手伸進去,當然是為了牽住,她的指尖視死如歸地從他手背上蹭過,最後卻只敢像個撒嬌的小孩子,松松握住男人的兩根手指。

  裴知鶴倒是若無其事的模樣,任她那樣呆呆地抓了幾秒,突然又道:「現在還冷嗎?」

  江喬愣了一下,話幾乎不過腦子:「還冷。」

  她的指尖突然被掙脫,然後重新扣住。

  裴知鶴的手指修長靈活,掌心又寬闊,毫不費力地就將她整隻手連同手腕都包裹在手心。

  江喬下意識地往回抽,手腕的皮膚被落雪冰了一下,被那隻手反手一扣,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根根將手指嵌進她的指縫。

  江喬的呼吸發熱,掌心裡沁出汗水,膝彎一瞬間都有些發麻,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卻只是將自己的指根和他的貼得更緊。

  明明只是牽了個手而已,但她腦袋裡思緒亂飛,好像被塞滿了……有顏色的廢料。

  不知為何,前男友曾經評價過那句話又浮現在心頭:

  他哥哥這個人最擅長偽裝,本質上並不像他看起來那麼溫柔。

  裴知鶴牽著她,從一旁的小攤上買好一盒黃油杏仁遞給她,很隨意地開口問:「接下來想去哪兒?」

  江喬腦筋還沒理清楚,暈乎乎地跟著他的話答:「我都可以,隨便。」

  裴知鶴幫她把餐盒裡的漂亮小勺子扶正,勺子頂上的小聖誕帽晃了晃:「要喝點東西嗎?」

  江喬看著他如玉的長指撥去盒子上的雪,智商持續出走:「……都,都行。」

  裴知鶴垂眸看了她一會,低笑起來:「把你現在就帶回酒店也隨便?」

  他聲線溫和,可又隱隱約約帶了點欲。

  江喬臉上燒起了一片,平日裡引以為傲的聯想能力上大分,下意識地跟著想了想,真的被他現在帶回酒店以後……

  有句話說,你是什麼樣的人,你眼中的世界就會是什麼樣。

  很不是時候地,前幾天因為太忙,完全被擱置到潛意識深處的飛機上醉酒片段一下子被喚醒。

  包括她是怎麼把裴知鶴本尊當成替身npc要親親,又是怎麼得到了一個大人感十足的過於刺激的回吻。

  除了那些零零碎碎的對白還沒印象,其他的全部,一下子都想起來了。

  比起害羞,她心裡更多的,卻是一種混合著後怕的蠢蠢欲動。

  醉酒後的記憶不甚清明。

  但她依然記得那雙侵略感十足的火熱唇舌,以及那隻牢牢扣在自己頸後的大手,以神經解剖的精度摩挲著她頸側的軟肉,讓她整個人都酥麻成一灘水,被他緊貼在懷裡。

  和她認知中的裴知鶴幾乎完全是兩個人,讓她又害怕,又想……再見識一次。

  「被嚇到了?」

  江喬的小心思被一眼看穿,往嘴裡挖了一顆杏仁,搖頭嘴硬:「才沒有,我就是在想一會喝點什麼,現在這麼冷,我們找點熱的。」

  裴知鶴:「所以呢,想好沒,要喝什麼?」

  江喬大眼睛環視一圈,骨碌直轉:「熱紅酒……」

  本來就小的聲音最後快沒了,硬生生改口:「都聽你的。」

  裴知鶴眉梢微挑:「真的想喝?」

  江喬堅定搖頭:「一點都不想,嘴瓢了。」

  開玩笑,雖然從剛開始就被丁香肉桂和烤橙子的味道饞得要命,但裴知鶴給她的囑咐她還是記得的。

  「喬喬,」裴知鶴壓低了嗓音叫她,在來來往往的擁擠人潮里側過頭,「我說過這幾天不讓你喝酒,是因為清楚你的酒量,怕你遇到危險,不是在命令你。」

  「我們是合法的伴侶關係,我無權限制你的自由,你和我在所有的時刻都是平等的,明白嗎?」

  江喬柔白的耳廓霎時變得通紅。

  後面他說了什麼她都沒在聽了,只因為開頭那個,從來沒聽過的暱稱。

  印象里,自從父親去世之後,就沒再有人這樣喚過她了。

  很懷念,很親昵。

  親昵得像是浸滿了愛意。

  裴知鶴大衣口袋裡的指腹輕輕用了下力,又問她:「聽懂了沒?」

  江喬很輕地點了兩下頭,斂眼望向他:「聽懂了。」

  裴知鶴在她涼而軟滑的指關節上蹭了一下:「身為你先生,我會出於對你的保護對你提出一些建議,同樣的,裴太太也可以提。」

  「只要你說的,我都會聽。」

  江喬的心裡熱熱的,幾乎不敢再偏頭看他。

  小攤的暖光亮,她這一側要暗一些。在半明半暗的雪夜裡,溫柔的風雪擦過兩人中間。

  裴知鶴出門時把身上的圍巾摘下來給了她,俯視角度里,男人脖頸修長,冷白的喉結清晰可見,讓人心悸不已。

  羊絨圍巾清淺的木質香擁著她,心裡的愛意泛濫,唇角抑制不住弧度。

  她能有什麼建議給他。

  出生以來二十多年,裴知鶴已經是她做過最好,最華麗的一場夢。

  「就這家?」

  江喬循聲偏過頭,看見一家人氣很旺的熱紅酒攤位。

  松枝花環上閃著松果形的小燈,木招牌上用陶塑捏了一排圓滾滾的字:外婆家的聖誕熱紅酒。

  她還在愣神的功夫,裴知鶴的手雖然還牽著她,但已經轉過身開始研究酒單了,趕忙小步挪去他身邊。

  雖然鋪子叫外婆家,但守攤位的老闆是個有著蓬鬆大鬍子的白人老先生,見兩人過來熱情詢問:「要喝熱紅酒?」

  裴知鶴穩穩攥著她的手:「兩杯。」

  不同於歐洲女孩,普遍發育早又喜歡成熟裝扮,亞洲人天生長得更年輕一些。

  老先生有些猶豫地看了江喬一眼,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如果是給這位小姐,我還是更推薦兒童潘趣酒。」

  所謂的兒童潘趣酒,其實酒只是個噱頭,本質上就是摻了黑加侖的高濃度葡萄汁,意在給小朋友一些裝大人的參與感。

  江喬本能地就有點惱。

  剛要伸手掏出隨身帶著的護照,展示生日那一行自證成年人身份,就被裴知鶴捏了捏。

  他對大鬍子老闆輕笑了一下,語氣隨意地給她解圍:「不用,就兩杯正常的熱紅酒,這位小姐是我太太。」

  老先生哈哈大笑,一邊道歉一邊去取杯子。

  攤位沒有座位,不只是因為雪天容易把長椅打濕,本地人也更習慣於靠在木板牆上喝酒聊天。

  熱乎乎的紅色馬克杯抱在手心,江喬戳了兩下杯子裡浸著的肉桂卷,心裡的茫然才少了一點:「你真要陪我喝酒啊?」

  裴知鶴覺得好笑:「不然來這幹嘛?」

  江喬無意識摩挲著杯壁上漂亮的手繪浮雕,小聲嘟囔:「可你剛到柏林的時候還跟我說過,一滴都不許喝。」

  「工作場合人太雜,是一滴都不許喝,」裴知鶴把她拉到屋檐下,垂眸看著她被大圍巾包得嚴嚴實實的小臉,緩緩開口,「但現在我在你身邊。」

  「我們裴太太隨便喝,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