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飛揚的確是有意趕回去,但他立即就發覺自己傷得實在太重,絕對闖不出無敵門的範圍。
他帶醉闖進來的時候,是置生死於度外,現在明白了獨孤鳳的心意,卻又捨不得就這樣死掉了。
這之前他曾經混進無敵門,因為找尋沉曼君,對於周圍的環境,實在下過了一番心機,所以躲起來也很迅速。
他一路躲躲閃閃,不覺走到了龍鳳閣的牆外,立時就有了分寸。
龍鳳閣是無敵門的禁地,也應該是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高牆四丈,要上去也不容易,雲飛揚強提一口真氣,施展「飛雲縱」,勉強拔起了丈許,雙手及時扳住了牆頭,總算能夠爬到牆頭上,然後他就像斷線紙鳶一樣跌了下來。
跌在牆後的草地上,摔得頭昏腦脹。
他掙扎著爬向那座小樓,挨了那一記滅絕神功,沒有足夠休息,妄動真氣,內傷難免又重幾分。
那座小樓這時候仍然有燈光。
沉曼君還未入睡,獨坐燈下。
這是獨孤鳳的好日子,她這個做母親的只能夠呆在這座小樓中默默替女兒祝福,又怎能睡得著。
黃昏後她就已坐在那裡,坐到這個時候,不僅是心情,連肉體亦已麻木。
這時候,她忽然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響。
──喘息聲?什麼人?
她面上的神情終於有了變化,身形一動飛絮般無聲落在門前,伸手將門拉開。
一身血污的雲飛揚立時倒了進來,倒在沉曼君的腳下。
沉曼君嚇了一跳,以她身手的敏捷,竟然來不及將雲飛揚扶住。
可是她終於還是將雲飛揚扶起來。
也就在這時候,她看到了雲飛揚頸上掛著的鳳珏。
──這塊玉鳳乃是青松與她的定情之物,怎會往這個青年人身上出現,難道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
半個時辰過去,雲飛揚才醒轉,月娥這時候亦已回來,告訴沉曼君在堂上所發生的事。
她當然認得出雲飛揚,聽說他就是獨孤鳳所喜歡的那個青年,沈曼君亦甚感意外。
可是她並沒有忘記雲飛揚就是殺死青松的武當叛徒。
──看來他一點也不像那種大逆不道的人,難道消息不正確,其中有誤會?
沉曼君所以一待雲飛揚醒來交待了幾句,立即就追問道:「你為什麼要殺害青松,做出那麼大逆不道的舉動?」
「殺師父的其實是現在任掌門人的傅玉書,知道我也有一身武功,嫁禍於我,這件事,燕沖天師叔亦已清楚,一待時機降臨,就會上武當清理師門替我洗脫罪名。」
沉曼君看著雲飛揚,道:「我怎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話?」
她雖然仍有懷疑,口氣已軟了很多。
雲飛揚想想,道:「恕晚輩唐突,夫人是否就是沈曼君?」
沉曼君領首,雲飛揚接將額上那半截鳳珏取下,道:「師父臨終之前交給我這塊玉珏,吩咐我進來找尋夫人。」
「還有什麼話?」沉曼君有些激動。
「沒有了。」雲飛揚垂下頭去,臉色突一變,張嘴又吐出一口鮮血,仍接道:「當時師父已傷得很重,說了那些話就氣絕了。」
語聲一落,又是一口鮮血吐出。
沉曼君考慮了一會,伸出雙手抵在雲飛揚的後背上,一股內力透了過去。
雲飛揚一怔,道:「夫人你……」
「不要多說,快運功療傷!」沉曼君將自己的真氣繼續透過去。
雲飛揚輕嘆一聲,只好將真氣運轉。
那片刻,沉曼君突然發覺自己體內的真氣竟然不受控制,江河一樣從雙掌狂瀉出體外。
「奇怪──」她心念一動,待要收掌,那雙掌竟然收不回來,體內的真氣運轉得更加快,也奔瀉得更加快。
雲飛揚體內的真氣亦同時急激運轉起來,一股又一股聚在一起,一次又一次沖向「任督」二穴!
沉曼君的臉色由紅轉白,漸漸竟猶如白堊,一絲血色也都沒有。
雲飛揚的臉色相反紅潤起來,連他也奇怪,自己的真氣那片刻竟然變得如此強大。
──莫非沈夫人……
動念未已,那一股真氣已經將「任督」二穴沖開,打通生死玄關,雲飛揚只覺腦袋一下轟鳴,立即就昏迷過去。
沉曼君同時渾身一震,飛摔在地上,月娥一見大驚,慌忙上前扶住,道:「夫人,出了什麼事……」
「沒……沒什麼……」沉曼君語聲微弱,面如金紙,-那間,她突然發覺一身內力已蕩然無存,再看雲飛揚,卻猶如泥塑木雕似的,一動都不動。
一絲絲淡淡的白煙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竟猶如白絲似的,凝結在他的皮膚之上。
月娥也看見了,奇怪道:「夫人,他怎樣了?」
沉曼君彷如未覺,目光卻凝結在雲飛揚面上,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失聲笑起來。
笑得是那麼開心,又是那麼蒼涼,笑著喃喃道:「二十年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月娥完全聽不懂。」
一天又一天過去,雲飛揚始終不醒,皮膚上那種蜂網似的白絲一天比一天地厚。
到了第十天,雲飛揚的面目已被蓋在白絲下。
「夫人,他為什麼還不醒來。」月娥每一天都不忘問一句。
「該醒來的時候總會醒來的。」沉曼君總是這樣回答。
「那他在等什麼?」「破繭!」
同一天清晨,無敵在一眾下屬簇擁之下,走出了總壇。
公孫弘緊隨在後,這一次,無敵只要他侍候左右。
傅玉書的戰書早就送到了,無敵也就是為了應戰離開總壇。
一面走,無敵一面道:「我這邊一走,那邊管中流必定率領峨嵋弟子會同武當弟子攻來,你們必須小心防範。」
一提起管中流,黑白雙魔就有氣,黑摩勒接道:「門主放心去好了,管中流這小子再遇上我們,管教他有命到來,沒命回去。」
白摩勒亦道:「再說峨嵋弟子已被我們殺得七七八八,起不了多大作用,至於武當派高手也被傅玉書暗中殺害得七七八八,亦一樣沒有多大作為。」
無敵道:「話是這麼說,小心些總是好的。」
黑白雙魔道:「我們會的,觀日峰那邊,門主也請留意些。」
無敵笑道:「以傅玉書的武功,居然敢主動來挑戰,除非是一個瘋子,否則其中必定有問題。」
黑摩勒道:「所以門主暗中著千面佛,鄧奎,葛明等人先率領弟子,前去布下暗樁眼線。」
「他們跟了我那麼多年,武功雖然不怎樣,經驗應該是足夠應付任何強敵,何況他們帶去的還有不少經驗很豐富的探子呢。」
黑摩勒道:「門主其實就只是要他們的消息靈通。」
「這通常就是勝負的關鍵。」無敵大笑。
說話間,他們已經從兩列恭送的弟子之間走過,隨即有人將坐騎牽來。
無敵、公孫弘也就在弟子恭送聲中飛身上馬,絕塵而去。
一路上陸續有消息傳來,都是說只見傅玉書單騎匹馬奔過。
到了山腳,所看見的暗記亦是前路安全。
無敵、公孫弘牽馬步行,到了觀日峰,也沒有發覺任何異樣。
公孫弘已經放下心來,無敵的臉色反而凝重。
這種平靜只有令他更感到不安。
峰上風急,傅玉書逆風而立,衣袂、頭髮飛舞,旁邊那支槍的紅纓亦如血一樣迎風飛灑起來。
只有這支槍,這個人。
無敵緩步走到傅玉書身後三丈,傅玉書才回過身來,一抱拳,笑道:「獨孤門主,久仰──」
無敵淡淡地笑道:「傅掌門果然一表人才。」
「過獎。」傅玉書目光從無敵臉上轉落在公孫弘臉上,道:「門主一世聰明,想不到竟然輕身犯險。」
無敵笑笑,問道:「傅掌門怎麼這樣說?」
傅玉書緩緩地道:「以我的武功,絕不是門主的對手,可是我仍然邀戰門主,這其中必然有詐。」
「意料中事。」無敵毫不動容。
「所以門主先著千面佛、諸葛明、鄧奎等堂主,在決鬥之前到來布署一切。」
這句話入耳,無敵的臉色終於變了,公孫弘問道:「他們現在在什麼地方。」
「這裡──」傅玉書雙掌倏地一拍。
三個人應聲凌空落下來──死人!
千面佛一顆光頭已被劈開兩半,諸葛明一身白衣全是一點點的血,也不知嵌著多少尖針,鄧奎整個胸膛都已被剖開來。
公孫弘大怒,便待撲前,卻被無敵伸手按住,無敵接道:「今日之戰,乃武當、無敵之事,怎麼會有外人參與?」
傅玉書反問道:「門主難道瞧不出他們並非死在今天?」
「那是說,你請來的那些人今天是絕不會出手的了?」
「這要問他們了。」傅玉書有些抱歉地道:「他們都是我的長輩,有道是長者命,不敢辭。」
「好,說得好。」無敵目光轉向公孫弘,眼中彷佛隱藏著什麼。
傅玉書竟然看得出來,突然道:「門主也不必示意公孫兄去找人,貴幫此行二百七十人,已無一倖免。」
公孫弘震驚,無敵臉色亦大變,道:「好辣的手段。」
傅玉書撫掌微笑,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無敵又一聲道:「好!」又繼續道:「那進攻無敵門的武當、峨嵋兩派弟子死活,你當然也不會在乎了。」
傅玉書笑容更盛,道:「今天不死,將來他們還是要死的,那麼就死在今天又有什麼關係?」
無敵冷笑道:「看來,今天我要有一個公平的決鬥,也是無望的了!」
傅玉書道:「開始的時候,應該還是公平的。」
無敵目光一掃,道:「躲起來的朋友,現在也該現身了。」
語聲一落,一方岩石之後就轉出了天帝,大聲道:「無敵,二十年不見,想不到你已老成這個樣子。」
無敵目光一轉,道:「哪及你老人家二十年武當後山塞潭中養尊處優駐顏有術。」
天帝臉色立時陰沉起來。
風、雷、雨、電四人接著現身,分據四個不同的方向,將無敵兩個人圍在當中。
無敵居然面不改色,道:「逍遙谷精英盡出,獨孤某人今天看來的確是棋差一著,滿盤皆輸了。」
天帝道:「其實你早就知道玉書的身份,早就應該想到我們會現身。」
「我可是想不到。」無敵笑道:「那種藏頭縮尾,終年避不見人的人我一向都沒有放在心上。」
天帝悶哼,道:「好利的嘴巴,佩服。」
無敵仰天大笑道:「要上,現在就可以齊上!」
天帝道:「玉書一個暫時已夠了。」
無敵忽然問道:「你有幾個孫子?」
「只是這一個。」
「不怕傅家絕後?」
天帝一笑道:「玉書又沒有練習滅絕神功,身心健全,當然不怕。」
無敵立時像一支尖針插進心底深處,一張臉亦立時沉了下來,天帝看見得意,大笑不絕。
傅玉書接道:「以孫兒意思,話還是說到這裡,再說下去,又要說我們不公平了。」
無敵連聲冷笑,傅玉書旋即縱身上前,一持槍桿,槍影漫天,震出無數槍花。
「請門主指教──」傅玉書接著一欠身。
無敵道:「很好看!」龍頭杖一擺,平掃了出去,這一招毫無變化,卻是勢如雷霆萬鈞,擋者辟易。
傅玉書沒有擋,槍勢變幻,鎖喉槍法展盡,「繃」的那支槍突變成兩截,迴環飛舞,接著從柄端抽出一柄劍,疾刺向無敵,另一端竟又有一把刀抽出來。
無敵好容易閃開這一劍一刀,破空聲空響,刀柄、劍柄一起射出了暗器!
那都是見血封喉的暗器,無敵間不容髮,偏身避開,傅玉書已棄刀劍,雙掌印到。
無敵揮掌震開,冷笑道:「六絕武功我前後已見識過多次,沒有一個像你用得這麼陰毒。」
「可惜傷不著前輩!」傅玉書蛇鶴十三式眼看著施出來,搶攻無敵。
這蛇鶴十三式一直沒有傳下來,無敵也還是第一次見到,一時間完全看不透傅玉書的出手,竟被迫退了數丈!
「這也是武當的武功?」無敵一臉輕蔑之色。
「不瞞前輩,正是武當不傳之秘──蛇鶴十三式!」傅玉書說話間出手不停,「蛇化龍飛」,凌空翻飛,雙掌突一切一啄,竟抓住了無敵的龍頭杖,便生生將無敵的身形帶動一旋!
天帝把握這機會,飛身而上,雙掌急切無敵的雙臂,無敵不得不棄杖,風、雷、雨、電同時分從四個方向掠上來圍住無敵。
公孫弘破聲大罵道:「卑鄙!」揉身衝上,日月輪硬生生沖開一個缺口,哪知無敵正好欺前來,突然一腳將公孫弘踢了出去!
公孫弘冷不提防,被踢得飛滾出三丈外,無敵接著喝道:「快走!」
「師父──」公孫弘翻身跳起,無敵大罵道:「你要是不走我第一個殺你!」
他語聲凌厲,話口未完,傅玉書已向公孫弘撲過去。
無敵適時一掌劈出,截住子傅玉書的身形,他一動,風、雷、雨、電亦動,仍然圍住無敵。
公孫弘吃那一腳,已明白無敵的意思,知道自己留在這裡不但起不了作用,反而要無敵分心,亦知道無敵一心要突圍,不敢多留,立即往山下掠去。
無敵連接風、雷、雨、電一輪搶攻,暗付公孫弘已經走遠,亦要脫身,可是風、雷、雨、電大陣這時候已展開。
他們苦練有年,為的就是對付無敵,這陣勢一展開,就像是一道道無形的枷鎖罩向無敵,傅玉書、天帝同時守住了陰陽方位,堵住了無敵唯一的去路!
無敵果然聰明過人,連續幾次沖不出,已找到了陣勢弱點所在,轉向那兒衝去,卻正好撞上傅玉書、天帝,立時又被迫回來。
一支煙花火包忽然在山下射上來,凌空爆開。
無敵一聲悶哼,道:「你們還有什麼人,只管叫上來。」
天帝怪笑道:「錯了,這是逍遙谷的訊號,表示武當、峨嵋已攻入無敵門總壇。」
無敵臉色一變再變,運起滅絕神功,一連劈出了十四掌,風、雷、雨、電同時滴溜溜地疾轉起來,帶起了一股旋風,竟就將無敵的掌力完全化解。
無敵連發那麼多掌,竟也就完全不著力,如泥牛入海,亦心頭大駭。
天帝看在眼內,大笑道:「無敵,今天觀日峰就是你的葬身之所。」
「未必!」無身形陡然一頓,潛運真氣。
風、雷、雨、電身形繼續轉動,突然亦一頓,四面一起撲上,襲向無敵,風袖、雨針、電劍、雷刀全力施為。
無敵暴喝,衣衫暴漲,射來雨針在他身外一尺被震落,電劍緊接被彈飛,風袖盡碎,雷刀亦連人帶刀被震得引飛開去!
傅玉書一點也不以為意,就在-那間竄上前,在無敵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施展蛇鶴十三式,叼住了無敵的雙手,天帝閃電般同時射至,雙掌印在無敵肋下!
「噗噗」兩聲,無敵口吐鮮血,飛開數丈,疾往斷崖下墜落!
眾人一起掠上前去,在斷崖邊下望,只見無敵迅速變小,眨眼已被煙霧吞沒。
天帝不由縱聲大笑起來,風、雷、雨、電、傅玉書亦放聲大笑,無敵既除,其它人更不足懼,他們多年以來併吞武林的野心終於能夠實現了。
無敵門總壇內這時候亦已經靜下來。
死傷狼藉,到處屍體橫呈,武當、峨嵋兩派的弟子在收拾殘局,清點死傷人數。
這一戰實在慘烈,武當峨嵋兩派的弟子來得雖然突然,無敵門方面亦早已有準備,展開了一場生死惡戰。
黑白雙魔先後倒在管中流落日劍法最後三式之下,依貝莎雖然求情,管中流還是痛下毒手。
雙魔一死,無敵門更就潰不成軍,倉惶四散。
到當天黃昏,一切才弄妥。
傅玉書這時候回來了,只是一個人,手掩著胸前,腳步踉蹌,好象受了很重的內傷。
管中流看在眼內,心中有數,一迎上前,一面暗聚上內力。
「傅兄辛苦了──」他看似要扶傅玉書,一雙手卻抓向傅玉書脈門。
一抓落空,管中流一呆,傅玉書卻一笑,道:「管兄這就下毒手,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管中流已知不妙,一退半丈,道:「傅兄原來並沒有受傷。」
傅玉書道:「我只是想一試管兄的心意,很好──」
「什麼很好?」管中流有些詫異。
「管兄不仁,小弟便可以不義,如何不好?」傅玉書笑得很陰險。
管中流不覺打了一個寒噤,仍問道:「無敵滅絕神功非同小可,傅兄能夠勝他實在不簡單。」
傅玉書笑道:「就憑小弟那幾下子,真還勝不了。」
「那是──」管中流雙眉不覺地皺了起來。
「管兄也是聰明人,應該想得到。」
「傅兄莫非請來了什麼好手幫忙,怎麼沒聽傅兄提起來呢?」
「逢人且說三分話,不可全-一片心,這樣的說話你應該有印象。」
管中流悶哼,道:「怎麼不請他出來一見呢?」
「已經出來了──」應聲的是天帝,跟著風、雷、雨、電亦出現,各據大殿的四周。
武當弟子一見是老怪物,齊皆轟動,赤松、蒼松雙雙搶上,喝問道:「玉書,你找來這老怪物目的何在?」
傅玉書眼一瞪,蒼松立即矮了半截,赤松卻仍挺著胸膛,管中流帶笑接道:「當然是報仇。」
天帝點頭道:「武當二十年寒潭非人生活,這個仇當然是非報不可的。」
所有武當弟子齊皆大驚,管中流立即道:「唯今之計,就是我們聯合起來,齊心協力,衝出一條生路。」
兵器立時紛紛出鞘,傅玉書目光一掃,搖頭道:「你們又錯了,現在正當用人之際,我又怎會隨便殺人,總之,順我者昌,逆我者死──」
赤松怒喝道:「你這廝竟然與那等惡人勾結,敗壞武當門風。」
傅玉書又搖頭,道:「師叔一向自負聰明,到現在還瞧不出來。」
「瞧出什麼?」赤松一怔,突然叫了起來,道:「莫非你本來是他們的人,臥底武當?」
傅玉書點頭道:「師叔終於想通了。」
「那麼雲飛揚莫不是被冤枉,殺死掌門師兄的其實是你?」
「正是──」傅玉書真認不諱。
「燕師兄與婉兒的死……」赤松語聲顫抖起來。
「當然也是我下的毒手。」傅玉書的眼角突然抽搐起來。
赤松怒罵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天帝替傅玉書回答道:「因為他是我的孫兒。」
就連管中流也大嚇一跳,那些武當弟子一個個臉色大變,全都以驚怒的目光望著傅玉書。
管中流把握機會,斷喝道:「正邪不兩立,我們拚命闖出去!」
兩個性急的峨嵋弟子當先衝出,傅玉書、天帝齊動,只一招,那兩人便口吐鮮血,倒飛回去,命喪當場!
傳玉書接著喝道:「歸順的往左邊牆下,不要命的留在原地!」
人群中立時起了一陣騷動,大半往左邊移動,敵我勢力懸殊,形勢已實在很明顯。
蒼松亦隨著往左移,一面伸手拉赤松,赤松斷然一拂袖,步向傅玉書,戟指大罵道:
「叛徒!」
傅玉書冷然截口道:「你自己動手,還是由我出手。」
赤松彷如未聽,緩緩地向武當山那個方向跪下,道:「武當列祖列宗,赤松自入武當,不思進取,只知道爭權奪勢,現在知悔,卻已太遲,唯有殉死,只望列祖列宗保佑,莫教武當就此滅亡!」
聲落劍起,抹入了自己的咽喉。
走往左邊牆下的那些武當弟子看在眼內,不禁熱淚盈眶,羞愧地垂下頭。
管中流、依貝莎亦衝上前,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風袖、雨針、電劍、雷刀迅速地遞上,天帝鐵拳狠辣,傅玉書那支變幻槍已六合為一,毒蛇般挑刺!
這六人具是一等一的高手,自然擋者即亡,管中流一看這情勢,知道要乘亂衝出去也是妄想,與依貝莎交換了一個眼色,一起攻向傅玉書。
鮮血飛濺,人影縱橫,吆喝慘叫聲此起彼落!
屍體一個個倒下,卻是倒向管中流二人,他們雙劍連連剌出,都是奈何不了傅玉書,到他們突然發覺周圍都靜了下來,才知道大堂中就是剩下他們兩人,天帝風、雷、雨、電已將他們包圍起來。
傅玉書縱身跳開,笑道:「我以為不必打下去了。」
管中流此時冷然收劍,看了依貝莎一眼。
依貝莎偎在他懷中,道:「無論你去什麼地方都不要-下我。」
管中流點頭道:「你放心──」目光轉向傅玉書,道:「我們若是死在你槍下反而是我們的恥辱。」
傅玉書嘆然道:「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在乎。」
「因為你已經完完全全喪失了人性!」管中流這句話出口,手中劍已穿過依貝莎的後心,再插入自己的前胸!
一劍兩命,依貝莎含笑死於管中流懷中,同時管中流亦氣絕,兩人相擁著倒下去。
傅玉書眼旁的肌肉一顫,緩緩地轉過身去,沒有人知道他內心的感受,一個也沒有。
逍遙谷的弟子這時候亦從四方八面湧來,火光照耀下,歡呼聲中,無敵門的匾額被砍下,砍成千百片。
荒僻的小路上,一輛破舊的馬車在緩緩地前駛,趕車的人與拖車的馬同樣老得躬著腰,掉了牙。
車廂內,沉曼君、月娥無言相對,在她們後面,僵死一樣坐著雲飛揚,混身上下都凝結著霜雪一樣的東西。
他看來就像是一隻陷身蛛網中的昆蟲,但更像一條作繭自縛的蠶蟲。
沉曼君一直都很留意雲飛揚變化,她已經清楚是怎麼回事,也知道雲飛揚這時候絕對受不得任何的驚憂,所以一發覺形勢不妙,忙從秘道將雲飛揚運出去。
她們運得也總算還是時候,在他們離開不到半個時辰,龍鳳閣已被攻入。
那條秘道並非在龍鳳閣之內,若非無敵門總壇所有的弟了都忙於備戰,他們亦未必能夠那麼容易混出來。
這麼多年來,沉曼君還是第一次離開無敵門,那一份悵惘不難想像。
另一方面,在海邊海龍老人那幢小莊院的後院,獨孤鳳、傅香君一樣相對無言。
在她們的後面有一座新墳,燕沖天就葬於其中。
那是七天前的事情,傅香君突然發覺燕沖天有些不妥,一探,竟已脈斷氣絕。
無論怎樣看,燕沖天已是個沒有生命的死人,傅香君無奈只有將燕沖天下葬。
她仍然留在那裡,只希望雲飛揚有一天回來,而她亦實在無家可歸。
雲飛揚沒有回來,反而走來了獨孤鳳,傅香君亦有些意外,當她知道無敵門總壇內雲飛揚大鬧婚筵的事情更感慨萬分。
她只有嘆息,對獨孤鳳沒有片言隻字的不滿,像一個這樣溫柔、美慧的女孩子,獨孤鳳又怎能不抱歉?
口裡雖然沒有說,她已經準備將雲飛揚讓出一半來給傅香君。
一說到雲飛揚,兩個女孩子都不由擔心起來,雲飛揚沒有回這裡,到底去了什麼地方?是不是已傷得很重,半途不支?
想到不好之處,兩個女孩子都惶恐起來,傅香君接著將獨孤鳳引到燕沖天墳前。
獨孤鳳方待跪下,突然發覺地面竟然在震動,傅香君亦有所覺,目光及處,掩口一聲驚呼。
那座墳墓赫然在四分五裂,緩緩地裂開來,傅香君驚呼著問道:「鳳姊姊,這是怎麼回事?」
「屍變──」獨孤鳳這句話出口,一張臉亦發青。
語聲甫落,霹靂一聲,那座墳墓竟然爆開來,一個人隨即從墳墓中沖天飛出!
他滿面紅光,長嘯聲中,凌空疾翻了一個筋斗,落在傅香君二人面前。
二人臉色一變再變,倒退三步,目瞪口呆,燕沖天卻笑了起來,道:「傻孩子,你們在害怕什麼?」
傅香君驚魂甫定,奇怪地追問道:「老前輩,你這是……」
燕沖天喜形於色,大笑道:「三年多的苦練,今天終於讓我練成了天靈神功。」
「天蠶神功?」傅香君、獨孤鳳二人又是一怔。
「這是武當秘傳七絕之一,因為先師被人暗殺,未能將最後的口訣傳下來,以至一直都不能練成功,到現在我才能參透其中的奧秘。」
傅香君、獨孤鳳怔怔地聽著,燕沖天接道:「天蠶作繭自縛,正是置之死地而後生,這一種內功心法,必須深研內功的人才能夠明白其中的步驟,卻又要一個武功全無的人,才能夠練至大成,我一直只知道用自己原有的功力去苦練,自然就越練越糟。」
傅香君道:「義父的意思,是必須先廢去自己的武功,從頭再苦練而成?」
「不錯,這正如一條蠶蟲,作繭自縛,蛻去本來的形狀,然後化成蝴蝶,破繭而出。」
燕沖天嘆息著,接道:「那天我雖然將藥服下,但想到年紀已老大,縱使能夠再續上筋脈,亦未必能夠有多大的作為,不禁萬念俱灰,哪知道腦海忽而一片空明,悠然自得,真氣循環不息,正如蠶蟲冬眠一樣。」
傅香君苦笑道:「我還以為老前輩真的已經死亡。」
「那種冬眠的狀態的確與死亡無異,本來所練的內功也就消散,天蠶功反而逐漸形成,源源不絕地滋長。」
「恭喜老前輩。」傅香君、獨孤鳳異口同聲,燕沖天突然想起,忙問道:「飛揚在什麼地方?快叫他到來,我要將天蠶神功的奧秘傳給他,合我們二人之力,一起重振武當派聲威。」
燕沖天這一問,兩個女孩子不由得相視嘆息。
知道了一切,燕沖天一樣感慨萬分。
與此差不多同時,雲飛揚皮膚上那些白色的東西亦突然一片片裂開剝落。
月娥第一個看見,驚訝地叫起來,沉曼君一看反而笑了。
雲飛揚終於張開眼睛,沉曼君實時道:「恭喜你,終於練成了天蠶神功。」
「什麼?」雲飛揚怔住在那裡。
「當年你師父青松傷重垂危,為我所救,知道沉家以內功見長,又一直參透不通天蠶神功,所以將一份抄交給我,希望我能夠參透其中關鍵,這些年來我始終無所得,之前為了救你,將內功注入你體內,哪知道竟如長江大河,一發不可收拾,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夫人,我還是不明白。」
沉曼君漫聲輕吟道:「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雲飛揚心頭一動,道:「夫人的意思是天蠶功雖然是由夫人練,卻只是一股真氣,注入了在下的體內才發生功效。」
沉曼君嘆息道:「蠶繭終究是要經過另外一番剝繭抽絲的工作才能夠編織成衣,天蠶作繭,不為己用,創這天蠶功的人,也實在用心良苦。」
月娥插口道:「公子,夫人將天蠶功傳了給你,自己的內功便散盡了。」
雲飛揚聽到這裡,忙拜倒地上道:「夫人的再生恩德,雲飛揚沒齒難忘。」
沉曼君伸手扶起雲飛揚道:「公子不必謝我,一切都是天意。」
雲飛揚這才留意到周圍的環境,道:「這裡到底又是什麼地方?」
「一戶農家。」月娥應道:「離開無敵門已很遠,應該是安全的了。」
「莫非無敵門那兒出了什麼亂子?」
沉曼君搖頭嘆息,接應道:「無敵門已經被武當、峨嵋兩派聯手攻陷,我們是乘亂逃出來的。」
「哦?」雲飛揚大感意外。
「但不知怎的,武當、峨嵋才攻下無敵門,又被什麼逍遙谷的人制服。」
雲飛揚一聽臉色大變,也同時想起了傅玉書,握拳道:「是他!一定是他!」
「誰?」沉曼君脫口追問。
「傅玉書!」雲飛揚沉痛地道:「武當派現任的掌門人,逍遙谷那天帝的孫子。」
沉曼君長嘆道:「這個人亦可謂城府深沉極了。」
「是了夫人,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我是希望先找到鳳兒。」
「她──到底怎樣了?」
「在你逃入龍鳳閣同時,她亦逃出了無敵門,那該是去找你了。」
「若是這樣,我想她一定會到燕師叔那兒。」
「是哪兒?」沉曼君接問道:「公子可否指點我一點……」
「我這就送夫人走一趟。」
「有勞公子。」沉曼君一欠身。
「夫人言重。」雲飛揚忙讓開。
雲飛揚將沈曼君主僕送到燕沖天那兒的時候,燕沖天正準備走一趟武當,相見彷如隔世,不禁唏噓。
沉曼君母女亦一樣。
知道雲飛揚得沉曼君之助,也練成天蠶功,燕沖天雖然高興,心頭亦難免奇怪。
──沉曼君與青松到底是什麼關係,青松為什麼要私傳她天蠶訣?
他雖然奇怪,卻並沒有追問,經過這一劫,他的性情已改變很多。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算了。
當前要解決的是逍遙谷的問題,他最後決定與雲飛揚闖一闖逍遙谷占據的無敵門總壇。
雲飛揚當然不會反對,獨孤鳳心懸獨孤無敵的安全,亦要隨往走一趟。
只有傅香君最是為難,她還是決定留下來照顧沉曼君,燕沖天、雲飛揚他們都明白傅香君的心情。
獨孤鳳也明白,覺得傅香君實在比自己要好,比自己更可憐。
她悄然將雲飛揚拉過一旁,叫雲飛揚好好開解傅香君,這一切都看在傅香君眼內。
她明白他們的心意,也只有這些話:「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只望你手下留情,饒我爺爺與哥哥一死。」
雲飛揚不暇思索點頭。
火光不怎樣明亮,石室陰森,獨孤無敵的臉色更陰森。
石室在荒郊古-中的一個枯井下,說秘密,實在夠秘密,所以距離無敵門總壇雖然很接近,逍遙谷的弟子也雖然搜索過這附近一帶,卻並沒有發現。
這個石室本來是上一代無敵門的門主夏侯天聰建造,以備必要時藏身之用,夏侯天聰結果沒有用,反而他的弟子獨孤無敵用到了。
無敵當然很有感觸。
墜崖之前他已經作好準備,所以他不但沒有死在嶙峋亂石之中,且及時抓住了一條野藤,穩住了下墜之勢。
憑他的武功,要爬回崖上,當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他受傷雖然不輕,到底苦練了數十年的內功,內力深厚,還能夠將傷勢暫時壓下來。
上了斷崖,他不敢下山,找了一個隱密的地方藏起來,運功療傷。
在山上過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公孫弘就走上來,到處找尋無敵的下落,確定了完全安全,無敵才敢走出來與公孫弘會面。
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這麼狼狽,公孫弘看見師父這樣子,亦不禁心頭愴然。
然後他們就夜行晝伏,回到無敵門總壇附近。
雖則是意料之中,但看見無敵門總壇易主,逍遙谷弟子進進出出一陣風,無敵亦幾乎氣得吐血。
可是他仍然忍下來了。
以後的日子就在秘室中度過,現在無敵的傷勢已完全痊癒。
公孫弘一直照顧無敵的起居,有時間就化裝外出打聽消息。
得到的都不是好消息,直到今日才對無敵說出來。
無敵門已經全面崩潰,各地分舵的弟子走的走,散的散,不少已改投逍遙谷。
無敵聽了反而大笑起來。
「青松當日在玉皇頂的說話實在甚有見地,無敵門到底是烏合之眾,樹倒猢-散。」
笑語聲一頓,無敵突然一揮手,道:「你在外替我把關。」
「師父──」公孫弘欲言又止。
「這一次,我一定要將滅絕神功練好。」無敵的語聲非常堅定。
──青松已死,無敵門被逍遙谷攻陷,沉曼君勢必亦無倖免之理。
又還有什麼再能夠令無敵分心呢。
半個月過去。
入夜,公孫弘方待不寢,突然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響,一驚回頭,霹靂一下轟鳴,石室的門戶就片片碎裂,爆炸開來。
他連忙閃過一旁。
石碑未碎落,無敵就猶如御風飛行,平地三尺凌空射出來。
他盤著雙膝,出了石室,雙腳才一直站在地上,穩如泰山,衣衫卻仍鼓風,半晌才平下來。
公孫弘一看已知道怎麼回事,忙上前拜倒,道:「恭喜師父。」
「總算已練成了第九重,至於第十重,我看今生是休想了。」無敵雖然這樣說,仍難掩臉上得色。
公孫弘忙問道:「師父,你練成了第九重的滅絕神功,是否就可以平反敗局?」
無敵搖頭道:「若是單打獨鬥,即使只練得第八重的功力,逍遙谷也沒有人是我的對手,但他們若是聯手圍攻,我即使能夠一一擊殺他們,只怕亦要付出相當代價。」
一頓,才又道:「要平反敗局,在目前還得花一些心思。」
「看來師父已胸有成竹。」
無敵只是笑,在閉關之前,其實他就已經有分寸的了。
又過了三天。
旭日方升,無敵與公孫弘就出現在已變成逍遙谷總壇的無敵門總壇大門外。
守在大門外的逍遙谷弟子一見無不大驚,消息早已有人報進來,但竟然是事實,他們又哪能不慌。
大門立即關閉,亦立即被撞開,在門後的幾個逍遙谷弟子被震得倒飛了開去,口吐鮮血,當場喪命。
無敵昂然走進去。
逍遙谷一眾弟子亂成一片,也就在這個時候,傅玉書出來了,左右風、雷、雨、電,一字排開。
傅玉書隨即一揖,道:「原來是無敵門主駕臨,怎麼不著人先來通報一聲,讓我們知道迎接。」
「回自己的地方也要通傳,未免太笑話。」無敵冷笑。
「這的確是門主的地方,只是,我們現在就算送還給門主,這麼大的地方,門主師徒二人如何住得了。」
「少廢話,叫你爺爺來見我!」無敵斷喝道:「去!」
「我已經來了。」天帝應聲出現在大堂前的石階上,道:「無敵,你倖免一死,本該就天涯逃命,找個地方躲起來,怎麼還要來惹事生非?」
「我為什麼要來,你們應該明白。」
「明白是明白,但像你這種老江湖!竟然還不自量力,卻實在令人意外。」
「都是廢話!」無敵連聲冷笑。
「你當然是有備而來,你的依我看,滅絕神功只怕又更上一層樓了。」
無敵似有些詫異,沉聲道:「你們誰先來?」
天帝負手觀天,道:「滅絕神功雖是武林不可多得的絕技,可惜閣下只得兩隻手。」
公孫弘在後大聲道:「四隻!」
天帝呵呵大笑,旁邊的雨笑應道:「公孫堂主給雲飛揚那麼一氣,莫非竟氣得也去練滅絕神功了。」
公孫弘怒叱道:「你胡說什麼?」
雨格格笑道:「若非如此,堂主的口氣又怎會這樣大?」
公孫弘怒不作聲,天帝笑著接道:「即使四隻手,還是少了些。」
無敵斷喝道:「這樣說,你們又準備聯手圍攻了。」
「門主神功蓋世,萬不得已!」天帝一揮手,風、雷、雨、電身形便展開。
無敵目光一閃,道:「風、雷、雨、電大陣,見識過了!」
語聲甫落,雨針已射至,無敵雙掌一合一分,一股掌風劈出,將射來的針雨疾撞了回去!
雷刀緊接刺下去,無敵轉身一掌,「叭」地正擊在刀身之上,連人帶刀將雷震回去!
風袖卷向公孫弘,卻被公孫弘閃開,電劍凌空一劍飛刺雖快,還是差一點才能夠刺在無敵身上。
無敵轉身,彈指,「叮」的將電劍彈開,揉身接上!
天帝實時喝一聲道:「變!」
風、雷、雨、電應聲身形交錯,迅速變換,無敵的身形亦緊接變動,雙掌動處,勁風呼嘯。
以風、雷、雨、電大陣的迅速變化,本來很容易將無敵強勁的掌力消於無形,可是無敵這一次的掌力,與此前觀日峰一戰,明顯的已不一樣。
此前無敵的掌力與一般的高手並沒有多大不同,只是更加強勁,一掌劈出,猶如排山倒海,勢不可當。
可是在風、雷、雨、電大陣之內施展,以風、雷、雨、電四人兵器、身形變化的迅速,絕不難將之切成數股。
現在無敵的掌力一發,卻是循環不絕,猶如深海的漩渦一樣,風、雷、雨、電儘管變,不但切之不斷,反而逐漸被牽制。
無敵的身形同時旋轉,越轉越急,連劈四十九掌,硬生生將陣勢擊敗,又將四人迫得靠在一起!
天帝一見,暗呼不妙,與傅玉書身形齊展,疾掠上前,四掌急落,將無敵的掌力震開。
無敵哈哈一笑,倒退回公孫弘身前。
天帝、傅玉書一左一右地在風、雷、雨、電四人兩側,面色凝重,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他們都看出無敵的武功實力又跨前一步。
風、雷、雨、電亦看得清楚,面色卻不大好看。
天帝上下打量了無敵一遍,突然笑道:「看來失敗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無敵只是「嗯」的淡應一聲,雙掌一合,「叭」的一聲,再一分,看似便要撲上,哪知身形一動,反而後退,公孫弘的手中實時多了兩支銅管,無敵的毒針暴雨一樣從銅管中射出。
──天絕地滅搜魂神針。
當日在峽谷,無敵門用來對付子母金環陸璣的就是這種暗器,雖然誤中副手,已充分表現出這種暗器的威力。
無敵以一敵四,擊破風、雷、雨、電大陣,從容不迫,綽有餘裕,卻就在這種穩占上風的時候施用暗器,更是出人意料。
這當然是早有預謀。
天帝眼利,兼且老謀深算,無敵一退,他已知道不妙,想也不想,身形立即倒飛,同時喝一聲:「退!」
傅玉書的反應也不慢,身形立起,武當六絕的「飛雲縱」果然不同凡響,一縱便上了滴水飛檐,暗器盡從他腳下射至。
風以輕功見長,雖然在聽到那一聲「退」之後才退,一退便已退出暗器的範圍之外。
雨一生研究暗器,對於暗器的認識,無疑在各人之上,一眼瞥見,已知道公孫弘手中的是什麼暗器,與天帝那一聲「退」同時,偏身貼地疾滾了出去,一雙衣袖之上卻仍釘上了不少暗器,當場捏了一把冷汗。
電亦退,那柄長劍同時展開,他的應變不能說是慢了,但比起那些毒計還是慢了一分,-那間,身上也不知中了多少毒針,他大喝,縱身猛拔了起來,凌空一劍,疾刺向無敵。
這一劍既勁且快,無敵卻一些也不放在眼內,身形一動迎上前,間不容髮之間讓開了劍尖,雙掌夾著劍鋒連拍了十下,那柄劍竟然被他拍得一截截斷下。
他卻沒有攻向電,在他雙掌拍到第十下同時,電已凌空倒下來,七竅流血,面色紫黑。
雷亦同時倒下,倒在無敵的腳前,一截斷劍釘在他的咽喉內。
斷劍是無敵發出,雖然沒有這一著,雷也是難逃一死,可是雷已經衝到面前,斬馬刀已隨時準備斬下,何況那截劍正好利用。
雷的面更恐怖,那之上插滿了毒針,紫血逆流,肌肉已扭曲。
無敵身形一轉,如箭射前去,左手中出現了另一支那樣子的銅管,直追天帝與風、雨。
傅玉書這時已凌空躍下來,一見這情形,怪叫一聲,忙亦倒翻進去。
四個人簡直就像是喪家之犬,一刻也不敢逗留,幸好雷、電的撲前,阻擋了無敵一會,沒有立即被無敵迫近。
無敵直追入忠義堂。
天帝身形翻滾,閃到一根柱子後面,同一掠直掠上房梁,傅玉書亦不慢,掠到一幅幔幕旁邊,已隨時準備掠進去。
雨翻手也灑了一蓬針雨,接掠進了迴廊。
無敵右掌一揮,針而盡被擊散,凌空落在堂正中,目光一揚,大笑道:「姓傅的,這樣逃怎像一谷之主,一派宗師?」
天帝從柱後轉出半身,冷笑道:「門主以七巧童子的絕毒暗器來開路,我們怎能不逃。」
無敵在笑道:「逃不是辦法。」
「的確不是。」天帝大喝一聲,竟像要撲出來。
無敵不為所動,天帝也沒有真的撲出,-那間,無敵腳下突然感覺一軟,他一驚,身形方待拔起,雨針已凌空灑至。
傅玉書右手同時一揚,亦射出七種不同的暗器來,封住了無敵的上方。
無敵只顧得閃避、封擋暗器,一個身子便疾往下墜去。
那附近方圓逾丈的地面竟露出一個大洞來,無敵的身子就墜進這個洞裡。
這實在大出無敵的意料之外,自無敵門開設以來,就已經有這個忠義堂,這數十年來他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這個忠義堂之內渡過,可以說,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個地方了。
每隔十年,這個忠義堂都會修葺一次,一次比一次的氣派大,卻是從未設過陷阱,現在不但出現了一個陷阱,而且他還被迫進這個陷阱內,不由他勃然大怒。
那個陷阱也相當深,底下倒插著無數利刃,四壁也是,無敵差不多貼著一面刀壁墜下,裂帛聲中,被刀鋒劃傷了好幾處,皮開肉翻。
他的身子及時一翻,左手那支銅管點在底下一支利刃上,「叮」的一聲,那支利刃齊中而斷,他的身子接著往上拔起。
也就在這一會工夫,陷阱的出口、四壁的邊緣,「錚錚錚」地彈出了好些兒臂粗的鐵枝來,交錯封住了陷阱的出口。
無敵一頭幾乎撞在鐵板上,傅玉書鎖喉槍實時插下,插向無敵的咽喉。
無敵偏身急閃,三寸槍尖仍插進他的左肩膀內,他的肩膀也立即脫出了槍尖。
鮮血怒激,無敵的身子疾往下落,「叮叮叮」雙腳連斷三支利刃,終於站穩。
傅玉書大笑道:「無敵,這一次你還能逃到哪裡去?」
無敵悶哼道:「陰謀詭計,不見得是本領。」反手對了肩膀幾處穴道,阻止鮮血再往外流。
天帝笑問道:「老朋友忘記了方才毒針的事了。」
無敵面色鐵青,一聲不發,方才地豈非也是陰謀詭計,以毒針射殺雷、電。
天帝接著問道:「你大概怎也想不到我竟會往這裡布置了這個陷阱。」
無敵的確想不到,天帝又道:「這個陷阱本來並不是用來對付你的,當然用來對付你亦無不可。」
雨探頭接道:「門主怎麼還不將那支銅管丟下?」
無敵冷笑道:「我幾乎忘了雨當家乃精研暗器的行家,這假的東西原本就不容易瞞得過雨當家的眼睛。」
「我也是給趕入堂內才看出。」雨嬌笑。
公孫弘這時候已經撲進去,看見那個陷阱,當然傻了眼,好一會才叫道:「師父!」
雨應聲回頭,道:「你這個師父今天是完了。」
公孫弘怒吼,雙手一翻,日月輪在握,疾衝上前去。
「不要命的來了!」雨冷笑。
風接道:「雷、電兩條命,這也是兩條命。」身形一動,眨眼便已到了公孫弘面前,雙袖連揚,「拍拍拍」地疾向公孫弘掃到。
雨笑著問道:「要不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不用!」風應聲雙袖連掃,將公孫弘迫退了十多步。
公孫弘那一對日月輪雖然鋒利,竟削不斷風的雙袖,身形的笨重,與風的靈活,更是強烈的對比。
風迅速繞著公孫弘轉動,再揮出一袖,卻是拂向公孫弘面門。
袖未到,勁風已刮到,公孫弘日月輪慌忙護住了面門,冷不防風突然一袖向他的腰間捲來,「啪」地卷了個正著。
公孫弘一身橫練功夫,可是吃了這一袖,仍不由一陣血氣翻騰,下盤猶未穩,風的另一袖已又向他的眼睛掃到。
他偏身旁閃,腰間又挨了一袖,整個身子都給卷得疾飛了起來。
風袖拂不停,公孫弘心頭一甜,立時又挨了幾袖,身軀凌空,連翻了幾個筋斗。
風大笑欺上,雙袖一起拂在公孫弘身上,將公孫弘拂得向東面高牆撞去。
雨右手接著一翻,一蓬鋼針射出。
公孫弘眼看便要撞在牆上,腰倏的一折,及時一個筋斗,穩立地上,雨的針也就在這個時候射到了。
這一把雨針毫無聲息,風亦有言在先,不用雨插手,公孫弘竟就信以為真,等到他看到雨針射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閃避。
那些雨針卻沒有將他射成刺蝟,反倒從他身旁空射了過去。
一個人同時落在公孫弘的身旁,也就是這個人劈出一股掌風,將雨針完全霞飛了。
對他們來說,這個人絕不陌生。
「雲飛揚!」他們幾乎同時叫出來。
雲飛揚目光在天帝、傅玉書等人臉上掠過,道:「久違了幾位。」
天帝怒喝道:「姓雲的,你又跑來生事?」
雲飛揚不答,目光最後落在傅玉書臉上,道:「傅大哥安好。」
傅玉書皮笑肉不笑地道:「托福,還好。」
雲飛揚沉痛地道:「相信傅大哥這一次不會再欺騙小弟了。」
傅玉書點頭道:「事情到這個地步,的確已沒有再欺騙你的必要。」
雲飛揚接著問道:「主持的死到底是誰下的手?」
傅玉書笑道:「除了愚兄還有誰?」
雲飛揚目光凌厲道:「那麼白石、謝平又是怎樣死的?」
傅玉書反問道:「你難道還想不透?」
雲飛揚嘆息道:「婉兒師妹又到底怎樣了?」
傅玉書沉默了一會,才道:「我不知道。」
雲飛揚怔怔地望著傅玉書,道:「我看你也不會害死她。」
傅玉書淡然一笑,雲飛揚接道:「不管怎樣,我仍得多謝你的教導。」
傅玉書道:「多謝免了,你就要報殺父之仇?」
雲飛揚道:「父仇不共戴天。」
傅玉書點頭道:「這個理由已經足夠了。」
雲飛揚接道:「武當派弟子的血債也一樣要算清楚。」
傅玉書大笑道:「你雖然是青松的兒子,可不是武當的弟子,替武當弟子算帳的話,還是不要說得好。」
一頓,又道:「初上武當我的確很不明白,以你的資質,怎麼青松總是不肯收你為弟子,原來你並非來歷不明,只是青松有口難言,不能夠公開承認你是他的兒子!」
雲飛揚的身子顫抖了起來。
「想不到青松這個牛鼻子竟如此風流。」天帝亦大笑道:「武當派的沒落他也要負很大的責任。」
這些話無敵都聽得很清楚,他的心情激動絕不在雲飛揚之下。
──雲飛揚是青松的兒子,與鳳兒豈非就是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