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兩人趕到醫院的時候，是中午十二點多。
因為正好是飯點，醫院走廊里飄散開些許的飯菜香，連消毒水的味道似乎都被掩蓋下去不少，完全在她可接受的範圍之內。
池煙邊打電話問池燃具體在哪個病房，邊快步往裡面走。
她的視力不算特別好，抬頭看病房號的時候要微微眯起眼睛來才能看清楚。
一路從走廊里晃過一圈之後，池煙終於在走廊盡頭看到了池燃說的病房號。
她把電話掛斷，然後轉頭看了眼姜易。
男人臉上表情很淡，眉目清冷乾淨，事不關己的樣子，仿佛十幾分鐘前被人打斷好事的人不是他。
池煙臉還有些熱，視線不由自主地下移，落到男人皮帶扣上的時候才反應過來，驀地又移了回來。
抬眼撞上男人別具深意的視線，池煙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扭過臉去敲門。
裡面很快傳來有些焦急的腳步聲，不出十幾秒，門被池燃從裡面打開，露出少年那張有些苦哈哈的俊臉來。
「好姐姐，你可算過來了……」池燃上來就去拉她的手，濃眉大眼的少年五官都要皺在一起，看起來可憐巴巴的，「我都……」
他的話音一頓，然後視線偏移了些，注意到池煙旁邊，輕倚在走廊牆壁上的男人。
那人也不迴避他略帶驚奇和打量的視線，眉眼微斂，唇角輕勾，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似笑非笑。
池燃輕而易舉就感覺到了對方對自己的不滿意來。
「姐，這位是……」
在今天之前，他還只是聽說過「姜易」的大名。
池煙隨口回他：「你姐夫。」
話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池燃半張著的嘴一時間沒有合上，伸出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姜易：「你就是姜——」
「啊，姐你掐我幹什麼？」
池煙鬆開手，「姜什麼姜，以後叫『姐夫』。」
「……哦。」
池燃鬱悶地不行，視線在兩人身上晃了一圈，直到池煙開口問他怎麼回事之後，他才想起來從門口挪開讓他們進去。
裡面只有一張病床，上面躺著一個小姑娘。
是真正意義上的小姑娘，看起來也就七八歲，個頭不高，五官還沒有長太開，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乾淨和稚嫩。
姜易的視線落在病床上睡著了的人身上，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池燃很快把前因後果解釋了一遍。
無非就是一場交通事故，過錯方主要在於池燃，其實那小姑娘倒是沒多大事，不過看著就是嬌生慣養了幾年的，平白無故就被撞了，對方家長十分不滿意，嚷嚷著叫池燃的家裡人過來。
池燃年紀畢竟擺在那裡，一個衝動就跟那家長吵了起來，結果可想而知——
對方更不滿意了，揚言要找律師叫警察過來。
池燃一個頭兩個大，又不敢真跟家裡其他人說，只能打電話去跟池煙求助。
「姐……你說怎麼辦啊？」
池煙也覺得有些頭疼，因為怕吵醒那小女孩，她把聲音壓低了些：「確定這小姑娘身體沒什麼大事？」
「全身體檢了一遍，真的就是擦破了點皮，不然她這會兒哪還能睡這麼熟……」
池煙拍了下他的腦門，「她家裡人呢？」
池燃吞吞吐吐：「好像去找律師了……」
池煙：「……」
她想把池燃拍到地底下去。
計劃還沒有實施，門就被人推開，「你家裡人……」
一道女聲和開門的「吱吖」聲一同落下，那人似乎被病房裡多出來的兩個人驚了一下，隔了幾秒才又開口。
不過這次不是之前沒說出口的後半句話，而是一個名字，帶著半分的詫異，半分的欣喜：「姜易？」
聲音有些顫，明顯是在刻意壓抑著什麼。
池煙條件反射地看向門口。
來人是個很年輕的女子，五官和妝容都十分精緻，一身打扮花的錢估計能把她那輛簡陋的代步車買下來。
短短几秒內，那人的眼底就泛起了一層水光，整個人瞬間帶上一種楚楚可憐的柔弱。
她明顯是認識姜易很久了。
從剛才她叫姜易時的語氣就能聽出來。
池燃站在一邊沒敢再添亂，呼吸都不敢出太大聲，怕把池煙的怒氣吸引過來。
池煙捏了捏手指，反應遲緩了好幾秒，然後才看向姜易，與此同時，那女人再次開口：「什麼時候回來的？」
姜易看了眼池煙，「前幾天。」
女人可能是一時間太激動了，還沒能發覺出這兩人間的不同尋常來，她輕抿著的唇角微彎上去：「晚上有空嗎？」
嘖。
池煙把視線轉開，再次落在還站在門口的女人身上。
不可否認，這是一個很漂亮的一個女人。
不論是長相還是氣質，一垂眸一眨眼，都是惹人心動的風情。
池煙莫名覺得有些煩躁。
女人真的是種很神奇的生物，第六感通常準確到令人髮指。
她的第六感在告訴她：這兩個人之間，肯定有一腿。
池煙臉上的表情淡下來，池燃伸手扯她的衣角，她也沒理會，視線輕晃一下收了回來，沒去看姜易，也沒再去看那陌生的漂亮女人。
姜易回的挺乾脆：「沒空。」
那人也不氣餒：「你今天是來找沈阿姨的吧？」
沈文馨就在這家醫院，難怪這人一開始沒把姜易跟她聯繫到一起。
姜易沖池煙輕眨了下眼睛，順著她的話回答：「是。」
那人似乎鬆了口氣，笑著往前走了幾步，她這會兒似乎完全把池煙姐弟倆當空氣，滿心滿眼的都是眼前這個男人，俯身摸了摸床上小女孩的頭髮，「你怎麼知道蓁蓁在這裡？」
聽她的意思，床上這個小女孩應該叫「蓁蓁」。
姜易不動聲色地瞥了眼手邊上一直安安靜靜的池煙。
她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睛是往前看的，嘴角的弧度微微繃緊，看著有種咬牙切齒的樣子。
他看著特別順眼，抬手輕掩住的唇角輕勾了下，「嗯」了聲，「聽朋友說的。」
很明顯，他的這個「朋友」，現在指的是池煙。
池煙抬了下眼，剛好看到姜易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蓁蓁沒事吧？」
「沒什麼大事……」女人看了眼池燃，順便又瞥了眼池煙，根本沒把這兩人放在眼裡，「算了，我今天心情好，就不跟你們計較了。」
她說著揚了揚手機，「本來律師都找好了，不過現在——也不打算多浪費時間了，你道個歉我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了。」
池燃：「姐……」
「道歉。」
這事本來就是池燃有錯在先，道個歉也不算太過分的要求。
何況池煙實在不想再看到，姜易跟這女人眉來眼去的，她的嗓子眼裡似乎被人塞了一顆炸彈，隨時都可能會爆炸。
正火辣辣的冒著煙。
池燃沒說話。
眼前這人壓根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這會兒看著挺溫柔通情達理的，剛才只有他們兩個的時候，可威脅了他不止一兩次。
典型的兩面派。
「池燃。」
池煙叫他全名的時候，一般是被氣得不輕。
池燃終於開口，不情不願地道了歉。
姜易再次看表，「沈寧，我還有事，先走了。」
原來叫沈寧。
池煙又看了她一眼。
沈寧眼底有淺淡的失落晃過，不過也只是一瞬，她就又沖他笑了笑：「好。」
池燃忍不住要翻白眼，不過在翻出來之前被池煙拽著出了病房。
「以後老實點兒，不然再有下次你就別找我了。」
池燃跟她認錯的態度倒是特別好，就差扶著她走路了。
姜易比他們出來的早幾分鐘，這會兒走廊里已經瞧不見他的身影，池煙心裡空落落的，像是憋了口鬱氣，怎麼都呼不出來。
池燃也看出她今天心情不大好，東問西問再三並保證了以後再也不犯錯，最後才在池煙略顯嫌棄的眼神中，老老實實得打車回了家。
池煙耳邊頓時清淨下來。
她百無聊賴地沿著街邊走，手指在手機邊緣輕蹭了幾下，因為之前的手機殼被陸之然簽了名，她也沒再用，扒下來之後也懶得再套新的，所幸就這麼讓它裸著了。
她的手指涼，手機殼好像更涼。
池煙吸了吸鼻子，正打算把手機裝回口袋裡，屏幕就亮了一下，是一條簡訊。
【打算走回家？
】
再一看發簡訊的人，池煙下意識就轉了下頭。
右後方的路邊上，姜易的車就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距離不遠，因為聲音不大，所以他剛才一直沒有注意到。
池煙把手機收起來，然後微低著頭，小步跑過去上了車。
車裡打著暖氣，池煙把有些冰涼的手指放在脖子後面暖著，等姜易重新踩了油門，她才問道：「前女友？」
「不是，」姜易目視前方，注意力似乎沒被她分散一絲一毫，隻眼底多出了幾分淺到留意不到的笑意，「我沒有前女友。」
池煙「嘖」了一聲，語氣比剛才輕快不少，「那她喜歡你啊？」
「好像是。」
……還好像是。
池煙轉過頭去看他，她還是抬著胳膊把手按在頸後的姿勢，這個動作看起來有幾分滑稽，她睜大了眼睛：「她約你你怎麼不答應？」
綠燈轉換，姜易把車停在路邊。
他終於側眸看了她一眼，然後抬手在方向盤上輕點了幾下，「你看我手上的是什麼？」
哦……戒指。
池煙剛才差點就忘了，他現在是她老公。
姜易抬手碰了碰她的耳垂，「下午多穿件衣服。」
池煙：「我下午在家待著。」
「你下午不是要拍戲？」
池煙：「……我記錯了。」
「再裝。」
姜易輕嗤，倒是沒再說別的，等綠燈一亮，就發動車子，同時把暖風又開大了些。
池煙下午真的沒出家門。
跟她相比，姜易就忙太多了，吃過了午飯就去了公司，直到夜幕降臨，他也沒回來。
晚上七點五十，池煙打開筆記本直播。
有了上一次的前車之鑑，她沒敢再畫畫，繼續回到了直播遊戲的日常。
前面都很順利，也不知道到了幾點的時候，頭頂的燈閃了一下過後，整個房間突然暗下來。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池煙嚇了一跳，她以為停電了，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按亮了手機要去找個不用插電的檯燈。
身後有開門聲傳來，池煙也沒回頭，她的心跳還有些亂，呼吸不穩：「是不是停電了？」
男人沒回應。
池煙把檯燈按亮，剛要轉身去看他，就被人一把從背後抱住。
男人身上帶著不輕不重的菸酒味道，裹挾著從外面帶過來的涼意，一同在池煙身邊飄散開來。
池煙被驚地「啊」了一聲，聲音不大，但是也不小。
姜易的唇湊近，溫軟滾燙，幾乎要貼上她的耳廓：「煙煙乖，別叫這麼大聲。」
他的手捏著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扭過去，讓她的視線正對屏幕，上面彈幕一條條地刷過去，幾乎都重疊在一起，男人的聲音壓的很低，曖昧撩人：「沒停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