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她的腿暴露在空氣中時間不短，本來就有些發涼，鋼筆還是金屬質的，剛貼上去的時候比她雙腿的溫度還要低了不少。

  池煙輕輕地吸了口氣，因為怕鋼筆摔在地上，沒立刻把腿鬆開，她剛微彎下腰去拿，手腕就被姜易輕握住。

  「好好站著。」

  男人的聲音很低，聽起來還挺嚴肅。

  還真把她當學生了。

  池煙手還沒碰上鋼筆，她還維持著半彎著腰的姿勢，抬眼去看他。

  兩人間距離很近，她低頭時扎在後面的長髮從耳側滑下來幾縷，在姜易側臉上輕掃了一下，池煙隨手撥到了肩膀後，把右手從姜易手裡抽出來，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鋼筆拿下放在了桌子上。

  「啪」的一下過後，池煙開口：「姜易，我是你老婆。」

  頓了幾秒，她又說：「你這是家暴了。」

  她臉不紅心不跳地提醒他這個事實，連聲音都跟平常聽起來差不太多。

  只有池煙自己知道，她的手心已經開始冒汗。

  姜易重新拿起那支鋼筆，底端的部分已經帶了些池煙身上的體溫，比其他地方要溫一點，他拿筆尖輕點了下桌面，微微勾了下唇角：「你也知道你是我老婆啊？」

  「我們只是在拍戲，劇情需要，」池煙頓了一下，理直氣壯道：「而且也沒真親上。」

  姜易不說話。

  池煙接著道：「你總不能不讓我拍吧？」

  「所以就當著我的面拍？」

  「……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課。」

  她知道姜易是醫學院的教授，不過沒想到會這麼巧，好不容易來一次，還和他正面碰上了。

  ……還是在她即將和其他男人親上的前一瞬間。

  她要是知道，哪裡還敢這麼作死。

  仔細想想，池煙也覺得不大好。

  她雙手攥在一起，揪了幾下手指，微低著頭站著，還沒想好怎麼措辭，辦公室的門就被人敲響。

  有人叫了一聲「姜教授」。

  是個男生，年輕，而且充滿朝氣，聽聲音就知道。

  姜易看她一眼，然後說了聲「進」。

  池煙立刻開始裝空氣，規規矩矩地站在旁邊，一個字都沒說。

  那個男同學應該是來問專業知識的，抱著一大堆的資料，鼻樑上架的眼鏡鏡片厚度堪比啤酒瓶底，一看就是熱愛學習的學霸。

  學霸推了推眼鏡，「姜教授，您看看這個有沒有問題？」

  姜易被他這麼一叫，像是一個年過四十的中年男人。

  池煙抿著唇角笑了一下。

  姜易翻了翻那一沓資料，上面中文英文都有，池煙也低頭瞥了一眼，由於距離不算太近，上面的字又密密麻麻的，她也沒看清寫的是什麼。

  池煙有些無聊地把視線轉開，稍微偏了下頭，正好看見那個學霸又推了推眼鏡，沖她十分靦腆地笑了笑。

  她扯了下嘴角，剛回了一個友好的微笑，就聽見跟前突然響起的男聲。

  「眼睛，」姜易眼睛都沒抬一下，「看我。」

  應該是對那個男生說的。

  因為話音落下，姜易就拿著筆在紙上勾了幾筆，然後往前推了推：「回去再改改。」

  那個男生立刻把東西拿過來抱在回來，衝著姜易連連點頭之後，又不受控制地瞟了一眼池煙。

  姜易拿筆敲了下桌子。

  男生立刻收回視線，道了謝之後抱著一堆資料快步出了門。

  因為走的有些急，門都沒關嚴實，晃啊晃的，最後還是留了一條細縫。

  姜易起身走向門口，池煙以為他要走了，鬆了一口氣，趕緊抬腳跟過去。

  不出半分鐘，她剛繞過了辦公桌，就聽見門被落鎖的聲音。

  在安靜得落針可聞的辦公室里，清晰得有些刺耳。

  池煙本來還歡快地轉著圈的食指立刻停下，有些戒備地看過去：「你鎖門幹什麼……」

  她的話問到一半就問不出來了，因為她聽見身後頭百葉窗降下來的聲音，把她的聲音還蓋過去一些。

  辦公室的光線瞬間暗下來不少，池煙腳踩著的地方，明暗相見的投下小片陽光的剪影。

  池煙吞了口口水，看著姜易邊垂眸摘腕錶邊走過來，她後退了小半步，一下子撞在了身後的桌沿上。

  姜易俯身把表放在池煙身後的桌子上，胳膊順勢撐在了她的身側，把她圈在了懷裡：「你說我鎖門幹什麼？」

  池煙儘量把自己縮成最小，腰往後閃，幾乎要和桌面來一個親密接觸的時候，被男人掌心抵住。

  「下午有戲沒？」

  「沒……有有有！」

  池煙反應過來，忙點了好幾下頭：「我有戲，要拍一下午的。」

  姜易眯著眼睛睨她。

  池煙被他看得萬分沒有底氣，「我真的有……」

  姜易有意逗她，不懷好意地勾了下唇角：「那就……速戰速決？」

  他帶著眼鏡，鏡片後的一雙眼睛要比平時更深邃一些，看她的時候眉峰微挑，弧度清雋流暢。

  池煙身上有些熱，渾身的血液仿佛因為某句話，得到了什麼指示一樣，躁動起來，在她體內橫衝直撞，她就盯著這張臉，半晌都沒了動靜。

  看著像是嚇傻了的。

  姜易怕這丫頭產生陰影，也沒敢再繼續，抱著她放在了桌子上，低低下頭來輕吻她，從她的嘴角到下巴，然後到耳後，聲音很輕：「怕什麼？」

  還能怕什麼。

  難不成要來一次辦公室play不成？

  池煙心跳紊亂，好在聲音還算平穩：「……你先把手鬆開。」

  姜易回答地乾脆利落，而且十分正經：「鬆了你就跑了。」

  池煙簡直拿他沒辦法，她的雙腿直接接觸到冰涼的桌面，她往前蹭了幾下，直到兩腿碰上男人同樣微涼的西裝褲腿。

  「我不跑，」池煙尾音有些輕，倒吸了口兩氣：「腿，腿麻了……」

  是真的有點麻。

  畢竟不是夏天，桌面涼，她的雙腿又是光裸著貼在上面的，時間稍微久一點就覺得不舒服。

  這個情況，就算她想跑都跑不了。

  池煙腿都不敢亂動，動一下就針扎一樣，痛感還尤其持久。

  姜易皺了皺眉，把椅子推到另一邊，蹲下身握住她的腳踝：「哪邊？」

  「右邊。」

  男人手指在她小腿上輕按，也不知道是起了作用還是時間過了，右腿很快就沒那麼疼了。

  「還疼嗎？」

  池煙動了兩下腿，覺得差不多了，剛點了點頭，連話都沒說出來半個字，剛才隨手被姜易扔在一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鈴聲歡快又暴躁，池煙呼了口氣，剛要伸手去拿手機，就被已經起身的男人搶了先：「為什麼跟我的不一樣？」

  「……」

  姜易指的是電話鈴聲，池煙知道。

  細心的男人可怕，細心又愛吃醋的男人更可怕。

  池煙咳了一聲，解釋：「池燃的電話。」

  為了容易分辨，她給池燃設置的一直是特殊的鈴聲，以防哪天一不小心把他的電話給錯過了。

  「你先把手機給我。」

  姜易臉偏頭看她，他的唇上還覆著一層水光，黑如點墨的眼底泛著粼粼波光，他起身把手機拿起來，替池煙按了接聽。

  池煙也沒再去拿，就著這個姿勢跟池燃講起了電話。

  池煙明顯是有些著急，剛接聽聲音就傳了過來：「姐？」

  她調整了下呼吸，回應池燃：「嗯。」

  「姐……你能不能過來醫院一趟？」

  池煙臉色一變，「是不是爺爺……」

  「不是，是我一不小心撞到別人了，」池燃把聲音壓低，「我沒敢跟家裡其他人說，姐，你趕緊過來吧！」

  池煙偷瞄了一眼姜易。

  姜易沒看她，視線似乎落在了角落的一盆綠植上面，半晌沒移開。

  他的側臉線條緊繃又流暢，看著確實足夠清心寡欲。

  池煙也不知道他聽沒聽到池燃的話，咬了下下嘴唇才開口：「哪家醫院？」

  池燃很快把醫院名字報了上來。

  池煙再次抬眼，這次總算看到姜易有點反應了。

  他轉過臉來，嘴角輕勾了下，但是眼底是涼的，像是被他們姐弟給氣得不輕。

  池燃的電話已經掛斷，隔了好一會兒，姜易才把手機拿下來，他也不說話，揚著眼角沖她半笑不笑。

  池煙硬著頭皮開口：「我得先去趟醫院，池燃有點事兒……」

  這種事被人打斷，不用想也知道當事人心情好不到哪兒去。

  姜易把眼鏡摘下來，慢條斯理地折好放回桌子上，「那我呢？」

  他臉上沒太大的表情，但是池煙總覺得他這句話說得近乎咬牙切齒。

  她突然就覺得有些好笑，眼睛微微彎了一下，「池燃的醋你都吃？

  那是我親弟弟。」

  池煙是真的有些急，見姜易還皺著眉，踮腳在他下巴上快速親了一下：「我先走了啊。」

  話音落下，池煙已經從姜易旁邊跑了過去，碰到門把手的時候又被他握住手腕拉了回來。

  「姜易——」

  池煙的話猛然頓住。

  姜易把她塞進衣領的幾縷頭髮挑出來，然後替她理了理有些皺的裙擺：「我送你過去。」

  「你不工作了？」

  「下班了。」

  池煙應了聲，她今天有點心煩，也就沒再多說別的，特別聽話地應了一聲。

  她今天是跟劇組一起過來的，自己根本沒開車，這樣也省的打車麻煩了，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姜易的身後出了校門。

  她以前也經常這麼跟在姜易身後頭，那時候來來往往也都是大學生，她那時候話不多，偶爾有和姜易年紀差不多的學長過來跟她搭話，她就下意識地往姜易身後頭躲。

  那個學長跟她搭訕過幾次，到了第三天的時候突然不見了，池煙雖然對她印象不夠深刻，但是好歹還記得有這麼一個人。

  第四天的時候，池煙還問了句姜易怎麼回事，短短几天，搞得像是從學校里蒸發了一樣，連個影子都看不見。

  姜易那時候正在練習縫合傷口，眼皮都沒帶掀一下的，「我看他挺閒的，跟我們教授提議多加幾個課時給他了。」

  池煙咬著筆頭問他：「你怎麼看出他閒來的？」

  「三天兩頭騷擾你，還不閒？」

  池煙那時候就在想，這個哥哥雖然對她冷淡了點兒，但是還挺善解人意。

  而現在，善解人意的姜易哥哥，變成了善解人衣的姜教授。

  果然……世事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