顫抖地用雙手撿起了那兩顆染著鮮血的枇杷果,揣到懷裡,大聲大聲地嗚咽出來。
「羅兒,本王的羅兒,本王的羅兒啊。」
他偷偷哭了一陣,又踉踉蹌蹌地往山坳里狂奔。
整個人看上去頹靡的要死,仿佛一陣清風都能把他吹倒。
到了山坳深處,他幾乎是咆哮著去尋找綺羅的屍體。
「羅兒啊,羅兒,本王的羅兒啊。」
他不管那累累白骨和滿山遍野的屍臭味,用雙手去翻找著一具具的屍身。
這裡是亂葬崗,細作的屍身只可能扔到這邊。(至於對方國家,裴凌松最多只會設個衣冠冢稍微應付一下。)
這時,已經有野生動物在啄食呂煙和那兩個通房的屍身,肚子裡快空了,看上去極其恐怖。
裴翊禮一個趔趄,險些昏厥過去。
瞳孔瞪得極大,一種巨大的恐懼感蔓延至全身,駭得他起了滿身雞皮疙瘩。
「不行,不行,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他絕對不能任何東西褻瀆綺羅的身體。
暗夜中,裴翊禮幾乎是咆哮著奔跑起來。
邊哭邊翻找,「羅兒啊,本王的羅兒啊。」
忽然,他的瞳孔猛地縮了起來。
綺羅那件帶血的白衣,此刻正可可憐憐地懸掛在一棵歪脖子的樹梢上。
樹那頭便是萬丈深淵,地上還散落著她的珠釵和步搖。
顯然是早已被動物分食乾淨,連人帶骨都甩到懸崖下面了。
裴翊禮兩眼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夜風呼嘯,百獸哀鳴,裴翊禮是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才有了些許意識。
他顫抖著雙手,把綺羅的紗衣和頭飾撿起,嗚咽了半天,才失魂落魄地回了圍場。
只是前一刻還是痛哭流涕、難以自持的痴情男兒。
下一刻,見到巡邏的皇家親衛,他已經換了副面孔,又變成了謹言慎行、不露半點情緒的六皇子。
士兵們跟他行了禮,他均有禮貌回應。
支撐著一副軀殼,直至來到自己的營帳——他才把綺羅的紗衣拿出來,哀嚎著倒在了床上。
晚上,發起了高燒,做了一夜的夢。
夢裡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
一會兒是他跟綺羅一起相互餵食枇杷的場景,一會兒又是綺羅穿著性感的裙子,雙臂勾著他的脖子、嗲嗲地誘他洞房的場景。
一會兒是她跟他撒嬌,一會兒又是她被自己罵哭,委屈地躲在角落裡抹眼淚的場景。
一幀幀、一幅幅,像畫布一樣在裴翊禮的夢境裡呈現。
但是更多的,還是她臨死時看他的那種決絕眼神。
她求著他、喊著他,讓他抱一抱她,可是他冰冷無情、豬狗不如,偏偏不肯給小傻瓜哪怕一絲絲、一點點溫暖。
血淚順著她美麗的眼眶裡流了下來,最後的最後,她被自己踢中心口吐血而亡,死之前還不忘掛著他最愛吃的野生枇杷。
「咳,噗——」裴翊禮悲慟地咳出一大口鮮血,從夢境中驚醒過來。
「羅兒,羅兒,本王的羅兒——」
他起身抱著那件帶血的紗衣,已經有些神志不清。
「羅兒,是本王錯了,本王不該帶你來峪山圍場。」
「本王不該試探你,不該設計陷害你。」
他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她,他其實從第一眼看到她便已經深深地愛上了她。
她的可愛,她的嬌嗔,她的一切的一切,他都非常非常喜歡。
因著燕王和曾經幾位皇子的前車之鑑,他把自己的情感封鎖得死死的,從沒有對綺羅說過半句他愛她。
「呵呵——」裴翊禮發出一聲苦笑,「羅兒,本王該死,本王直到你死,都沒敢跟你表明心意。」
他後悔極了,巨大的悲痛讓他忍不住乾嘔幾聲,好像他自己也有了妊娠反應。(這裡不多做解釋,大家可以自己去查一下,男人在什麼情況下會有妊娠反應。)
細作又如何,利用他又如何,只要自己足夠愛她就好了啊。
至少她還能活生生地待在自己身邊,不是嗎?
裴翊禮捂住胸口,悲痛萬分。
當他終於明白過來這個道理的時候,沒想到卻是這種結局。
——
翌日,清晨的陽光照進了營帳。
絲竹聲又響了起來,瞧,第二天的狩獵活動又開始了呢。
宮人已經到翊王的營帳來了三趟。
見裴翊禮還不肯出發,便提醒了一句:「王爺,今天是第二輪狩獵。所有的皇子世子都已經到齊,就差您一個人了。」
見人沒有反應,又道:「您不去,皇上連火把都沒法點呢,儀式就開始不了了。」
裴翊禮的乳娘——元嬤嬤,實在看不下去了,她想上前跟宮人辯解幾句,被裴翊禮制止了。
見翊王站起身子,硬撐著跟宮人離去,元嬤嬤不由地哀嚎起來。
「我的王爺啊,我可憐的乳兒子啊。」
她是裴翊禮生母的陪嫁丫鬟,早些年受過裴翊禮生母的大恩惠。因著裴翊禮生母去世得太早,元嬤嬤便終身未嫁,含辛茹苦地把翊王拉扯長大。
她孤身一人,在世上沒有任何親眷。因此,在元嬤嬤的眼裡,裴翊禮就是她的親生兒子。
反之,裴翊禮亦然。元嬤嬤是他獲得母愛的唯一來源。
所以,唯有這樣的關係,她方能深切體會到翊王此時的悲痛之深,內心的世界是如何的天崩地裂。
「王爺這樣下去不行,他總得想辦法發泄出來,想辦法哭一哭啊。」
元嬤嬤垂淚,「不然人會崩掉啊。」
邊上的婢女提醒她,「嬤嬤,王爺可不能哭。」
「皇上下了密令,誰要為了那幾個細作哭——」
婢女聲音低了下來,附到元嬤嬤耳邊。「斬!」
元嬤嬤變了臉色,像是沒聽見似的,眼神也變得空洞。
「可是王爺還發著高燒啊——」
——
晚上,裴翊禮領了些獎賞,回了營帳。
整個人已經跟行屍走肉一般。
天知道他白天是用了多大的氣力來強裝鎮定。
他心痛得要死,又發著高燒,卻還要裝作跟沒事人一樣,去和皇子們角逐狩獵。
元嬤嬤看他回來,心疼地拉住了裴翊禮的手。
「吾兒啊,明日可還要再去狩獵了?」
「再這樣下去,你的身子肯定要崩掉的。」
裴翊禮:「去。」
眼神空洞:「一共要狩獵八日,今天是第二日。」
裴翊禮一到內殿便栽倒在床上,那裡仿佛尚有綺羅的味道。
他渾渾噩噩,連剛剛元嬤嬤喚他時用了「吾兒」這種極不合規矩的稱呼,他都沒有覺察出任何異樣。
元嬤嬤獨自在椅子上抹了把淚,又去內殿偷偷看了自己的乳兒子幾眼,才戀戀不捨地出了營帳門。
有個親近的婢女一直跟在她身後,一邊走一邊小聲抽噎。
她們來到了圍場裡的一處荷花池。
此處蟲鳴蛙叫,四下無人。
元嬤嬤跟婢女點了點頭,便毅然決然地往湖中央走了去。
婢女捂住嘴,在岸邊上生生地看著。直到元嬤嬤的頭完全沉到了水底,她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快來人吶,翊王殿下的乳娘不小心掉到荷花池裡了——」
「快來人,快點來人啊——」
小婢女泣不成聲:「救命,救救、元嬤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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