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章 羅兒,本王的羅兒啊

  顫抖地用雙手撿起了那兩顆染著鮮血的枇杷果,揣到懷裡,大聲大聲地嗚咽出來。

  「羅兒,本王的羅兒,本王的羅兒啊。」

  他偷偷哭了一陣,又踉踉蹌蹌地往山坳里狂奔。

  整個人看上去頹靡的要死,仿佛一陣清風都能把他吹倒。

  到了山坳深處,他幾乎是咆哮著去尋找綺羅的屍體。

  「羅兒啊,羅兒,本王的羅兒啊。」

  他不管那累累白骨和滿山遍野的屍臭味,用雙手去翻找著一具具的屍身。

  這裡是亂葬崗,細作的屍身只可能扔到這邊。(至於對方國家,裴凌松最多只會設個衣冠冢稍微應付一下。)

  這時,已經有野生動物在啄食呂煙和那兩個通房的屍身,肚子裡快空了,看上去極其恐怖。

  裴翊禮一個趔趄,險些昏厥過去。

  瞳孔瞪得極大,一種巨大的恐懼感蔓延至全身,駭得他起了滿身雞皮疙瘩。

  「不行,不行,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他絕對不能任何東西褻瀆綺羅的身體。

  暗夜中,裴翊禮幾乎是咆哮著奔跑起來。

  邊哭邊翻找,「羅兒啊,本王的羅兒啊。」

  忽然,他的瞳孔猛地縮了起來。

  綺羅那件帶血的白衣,此刻正可可憐憐地懸掛在一棵歪脖子的樹梢上。

  樹那頭便是萬丈深淵,地上還散落著她的珠釵和步搖。

  顯然是早已被動物分食乾淨,連人帶骨都甩到懸崖下面了。

  裴翊禮兩眼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夜風呼嘯,百獸哀鳴,裴翊禮是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才有了些許意識。

  他顫抖著雙手,把綺羅的紗衣和頭飾撿起,嗚咽了半天,才失魂落魄地回了圍場。

  只是前一刻還是痛哭流涕、難以自持的痴情男兒。

  下一刻,見到巡邏的皇家親衛,他已經換了副面孔,又變成了謹言慎行、不露半點情緒的六皇子。

  士兵們跟他行了禮,他均有禮貌回應。

  支撐著一副軀殼,直至來到自己的營帳——他才把綺羅的紗衣拿出來,哀嚎著倒在了床上。

  晚上,發起了高燒,做了一夜的夢。

  夢裡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

  一會兒是他跟綺羅一起相互餵食枇杷的場景,一會兒又是綺羅穿著性感的裙子,雙臂勾著他的脖子、嗲嗲地誘他洞房的場景。

  一會兒是她跟他撒嬌,一會兒又是她被自己罵哭,委屈地躲在角落裡抹眼淚的場景。

  一幀幀、一幅幅,像畫布一樣在裴翊禮的夢境裡呈現。

  但是更多的,還是她臨死時看他的那種決絕眼神。

  她求著他、喊著他,讓他抱一抱她,可是他冰冷無情、豬狗不如,偏偏不肯給小傻瓜哪怕一絲絲、一點點溫暖。

  血淚順著她美麗的眼眶裡流了下來,最後的最後,她被自己踢中心口吐血而亡,死之前還不忘掛著他最愛吃的野生枇杷。

  「咳,噗——」裴翊禮悲慟地咳出一大口鮮血,從夢境中驚醒過來。

  「羅兒,羅兒,本王的羅兒——」

  他起身抱著那件帶血的紗衣,已經有些神志不清。

  「羅兒,是本王錯了,本王不該帶你來峪山圍場。」

  「本王不該試探你,不該設計陷害你。」

  他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她,他其實從第一眼看到她便已經深深地愛上了她。

  她的可愛,她的嬌嗔,她的一切的一切,他都非常非常喜歡。

  因著燕王和曾經幾位皇子的前車之鑑,他把自己的情感封鎖得死死的,從沒有對綺羅說過半句他愛她。

  「呵呵——」裴翊禮發出一聲苦笑,「羅兒,本王該死,本王直到你死,都沒敢跟你表明心意。」

  他後悔極了,巨大的悲痛讓他忍不住乾嘔幾聲,好像他自己也有了妊娠反應。(這裡不多做解釋,大家可以自己去查一下,男人在什麼情況下會有妊娠反應。)

  細作又如何,利用他又如何,只要自己足夠愛她就好了啊。

  至少她還能活生生地待在自己身邊,不是嗎?

  裴翊禮捂住胸口,悲痛萬分。

  當他終於明白過來這個道理的時候,沒想到卻是這種結局。

  ——

  翌日,清晨的陽光照進了營帳。

  絲竹聲又響了起來,瞧,第二天的狩獵活動又開始了呢。

  宮人已經到翊王的營帳來了三趟。

  見裴翊禮還不肯出發,便提醒了一句:「王爺,今天是第二輪狩獵。所有的皇子世子都已經到齊,就差您一個人了。」

  見人沒有反應,又道:「您不去,皇上連火把都沒法點呢,儀式就開始不了了。」

  裴翊禮的乳娘——元嬤嬤,實在看不下去了,她想上前跟宮人辯解幾句,被裴翊禮制止了。

  見翊王站起身子,硬撐著跟宮人離去,元嬤嬤不由地哀嚎起來。

  「我的王爺啊,我可憐的乳兒子啊。」

  她是裴翊禮生母的陪嫁丫鬟,早些年受過裴翊禮生母的大恩惠。因著裴翊禮生母去世得太早,元嬤嬤便終身未嫁,含辛茹苦地把翊王拉扯長大。

  她孤身一人,在世上沒有任何親眷。因此,在元嬤嬤的眼裡,裴翊禮就是她的親生兒子。

  反之,裴翊禮亦然。元嬤嬤是他獲得母愛的唯一來源。

  所以,唯有這樣的關係,她方能深切體會到翊王此時的悲痛之深,內心的世界是如何的天崩地裂。

  「王爺這樣下去不行,他總得想辦法發泄出來,想辦法哭一哭啊。」

  元嬤嬤垂淚,「不然人會崩掉啊。」

  邊上的婢女提醒她,「嬤嬤,王爺可不能哭。」

  「皇上下了密令,誰要為了那幾個細作哭——」

  婢女聲音低了下來,附到元嬤嬤耳邊。「斬!」

  元嬤嬤變了臉色,像是沒聽見似的,眼神也變得空洞。

  「可是王爺還發著高燒啊——」

  ——

  晚上,裴翊禮領了些獎賞,回了營帳。

  整個人已經跟行屍走肉一般。

  天知道他白天是用了多大的氣力來強裝鎮定。

  他心痛得要死,又發著高燒,卻還要裝作跟沒事人一樣,去和皇子們角逐狩獵。

  元嬤嬤看他回來,心疼地拉住了裴翊禮的手。

  「吾兒啊,明日可還要再去狩獵了?」

  「再這樣下去,你的身子肯定要崩掉的。」

  裴翊禮:「去。」

  眼神空洞:「一共要狩獵八日,今天是第二日。」

  裴翊禮一到內殿便栽倒在床上,那裡仿佛尚有綺羅的味道。

  他渾渾噩噩,連剛剛元嬤嬤喚他時用了「吾兒」這種極不合規矩的稱呼,他都沒有覺察出任何異樣。

  元嬤嬤獨自在椅子上抹了把淚,又去內殿偷偷看了自己的乳兒子幾眼,才戀戀不捨地出了營帳門。

  有個親近的婢女一直跟在她身後,一邊走一邊小聲抽噎。

  她們來到了圍場裡的一處荷花池。

  此處蟲鳴蛙叫,四下無人。

  元嬤嬤跟婢女點了點頭,便毅然決然地往湖中央走了去。

  婢女捂住嘴,在岸邊上生生地看著。直到元嬤嬤的頭完全沉到了水底,她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快來人吶,翊王殿下的乳娘不小心掉到荷花池裡了——」

  「快來人,快點來人啊——」

  小婢女泣不成聲:「救命,救救、元嬤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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