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南城市之中的一座豪華小區內,屋子裡亮著一盞燈,一位男人坐在了桌邊,他皺眉看著眼前的棋盤。閱讀這一局棋已經快到終局,黑白子交纏,無論怎麼落子,都要讓博弈的人思考半天。
在棋子的一旁,放著一盤洗好的草莓,在這個季節,草莓是不多見的,但是桌子上的草莓卻是十分新鮮,熟到了正好,在燈影之下,發出了誘人的光亮。
門忽然被人敲響了,男人起身,把門打開。
穿著一身快遞服的邵金庭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的帽子壓得很低,臉上也貼了鬍子,急速喘息著問:「車鑰匙機票和東西呢?」
「就在這裡。」男人說著話,指了指一旁的袋子裡的東西,「順利嗎?」
邵金庭擦了一下臉頰上的血跡道:「我動手,你有什麼不放心的?」他說著話,把那些資料翻看著,裡面的身份卡等證件,做的就像是真的一樣。袋子裡還有幾萬的現金,以及幾張銀行黑卡,手機卡等。
「我也沒有想到,這麼多年就養了一頭狼崽子。」男人又坐回了座位之中,看著眼前的殘局,順手拿起了一旁桌子上的草莓,咬了一口。
「你殺了人家爹媽,還想著他能夠對你效忠?有利益的時候一家人,有危險的時候,你就看得出來誰才有用,誰才忠心了。」邵金庭說著,隔著袋子核對著證件。
「他家人,又不是我殺的,那是龍進榮殺的。」男人說著話,開始吃第二顆草莓,「而且,你不是也殺了龍進榮,等於給他父母報仇了嗎?」
「沒問題,我就先走了。」邵金庭里里外外檢查了一遍,站起了身,然後他心生感慨,「下次見面,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是啊……我還挺想你們的,這下棋,我都沒了棋友。」男人說著話,拿起了第三枚草莓,邵金庭看他吃著,咽了一下口水,他忍不住走過去,把這顆草莓搶了過來,放在了嘴巴里。
草莓應該是剛洗過不久的,上面還有些濕潤。
然後邵金庭低頭看向了眼前的棋盤。
「該白子了嗎?」他似乎是查驗了東西沒錯,心情大好,邵金庭看了看棋盤,忍不住拿起了一枚白子。
「嗯,正該白子。」男人說著。眼神盯著面前的棋盤。
邵金庭這時候也不著急走了,摸起來幾枚棋子拿在手中婆娑著,他思考了片刻道:「若是下這裡呢?」
「那我應該走……」男人沉思了片刻,又落下了一子,「這裡。」
棋局上的戰況一下子拉了開來。
邵金庭索性拉了椅子坐了下來,吃著草莓,又落了一枚子。
男人皺眉思索著,許久才又下了一顆。
邵金庭又抓了一把棋子,在手中婆娑著道:「現在下著棋,我仿佛又回到了過去的時光,那時候,我們在解剖樓的地下室里,就是這么喝著茶,吃著草莓,下著棋。」
男人點頭:「我記著,那時候你輸得比較多。」
「你怎麼不說,我下圍棋都是你教的呢?再說那都是過去的老黃曆了,現在我的棋技可是今非昔比。」邵金庭嘆了口氣,「可惜現在,夏未知不在這裡。我今天跑得匆忙,把錢包丟了,錢倒是沒多少,裡面有我和夏未知的最後一張合照,估計現在已經擺在了警察的桌面上。」
他的話語裡能夠聽出來,是真的心疼。
男人笑了:「你現在家財萬貫,那麼多小姑娘投懷送抱,為什麼還對她念念不忘?」
邵金庭搖了搖頭:「你不懂,我這輩子,也就真的愛過她一個女人。為了她,我赴湯蹈火,馬上去死都是可以。當年,多虧是你冷靜,把她搭救了出去。」
男人落下一子道:「你回頭到了國外,還不是很快就能看到她了?」
邵金庭握著白子,抬起頭問:「她這些年過得還好吧。」
男人點頭道:「挺好的,就是怕追查,不敢和國內聯繫。」
「嘿,承讓了。」邵金庭說著話,落下了最後一子,這一子卻是斷了這一盤棋上黑子的所有後路。
「我輸了。」男人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最後才說出那三個字,他的手伸向了盤子裡不多的草莓,卻被邵金庭搶了先。
「給我留點吧。」說著話,邵金庭拿起了那盤子草莓,把剩下的兩顆放在嘴巴里,囫圇吃著,最後習慣性舔了一下手上沾染上的草莓汁,「棋局上出現了這麼大的漏洞,可是不像你。現在,所有的線索已經斷了。我再躲出去,你也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我就是覺得自己老了,不得不服老。」男人說著話抬起頭問他:「沒吃飯?」
「自然!你不知道,警察盯得緊著呢!」邵金庭說完了話,擺了擺手,握緊了那些證件,「這次真走了。」
門噠地一聲輕響,關上了。
男人看著眼前的棋局,眼神逐漸變了,他忽地嘆了一口氣,用紙巾捏著,把所有的棋子都扔在了垃圾袋中。
然後他關上了燈。
屋子裡黑了下來,安靜極了,他就待在那漆黑的屋子裡,看著對面的樓。
有一瞬間,男人的眼角劃出了眼淚。他慌忙用袖子擦掉了,也不知道這淚水是為誰而流。
樓宇之中,無數的窗戶,亮著各種顏色的燈,像是無數個匣子,裡面住著各種各樣的人。
那是繁華,也是寂寞。
好在過了明天,一切就結束了。
凌晨一點的南城市局之中,林修然脫下了外衣,穿上了一件藍色的法醫服,隨後戴上了口罩。
此時的解剖間內,已經躺了一具中年男人的屍體,屍體的面色蒼白,屍斑剛剛浮現,看起來死亡時間不長。
陸司語已經帶好了手套,正在和端午一起在觀察屍體的外部狀況。
宋文則是坐在一旁,靜靜看著,他的手裡捏著一個證物袋,裡面放著的是一張邵金庭和夏未知的合影。照片有些年代了,顏色脫落了大半,依稀可以看到上面的兩個年輕人,笑得十分開心。
事到如今,邵金庭終於可以見到夏未知了。
「今天人倒是挺齊的。」林修然說著話來到解剖台前,「自從宋文你升了支隊長,我已經有一段時候沒有見過你了。」
宋文揉著太陽穴道:「519案正查到了關鍵的時候,這不是各種忙嗎。」今晚他們已經跑了好幾處的地方,而且看樣子,是要通宵了。
林修然看向躺著的中年男人屍體,然後又看了看一旁的記錄表,端午已經在上面填了大半。
「邵金庭?」林修然念著表格上的名字,「死亡時間根據肛溫和屍體狀況,大概是兩個小時之前。」
「我們最近正在通緝的重要犯人,殺害於蕙芝的兇手。」宋文道,「我們抓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毒發,沒有救下來。」
「上次於蕙芝的屍體還是我幫忙驗的呢,你們這案子可是夠邪門的,這才沒幾天,又死了一個。」端午在一旁忍不住插話道。
宋文在一旁道:「快結束了。」
林修然問:「你估計還有多久?」
宋文想了想:「已經開始收尾了,快的話,明天就有結果,慢的話,差不多半個月吧。」
「那看來已經勝利在望了。」林修然又看了看屍體的特徵,「沒有外傷,很明顯的中毒致死,服毒畏罪自殺?」
「是謀殺。」陸司語在一旁忽然開口道。
「那就是殺人滅口?」林修然問著話,拿出了手術刀,嫻熟地劃開了屍體的胸腹部,「既然確定是中毒,那我們就先看胃容物了。」
暗紅色的胃囊小心取下,隨後劃開,流出一些紅色的汁水,進行稱重。
「草莓,而且不多,毒是下在草莓上嗎?」林修然辨認了一下問。
「不,不是草莓,如果是草莓的話,他可能會有警覺。」陸司語忽然想明白了這一點,他拿起了邵金庭屍體的右手,仔細地查看他的指腹,燈光之下,手指的指端,有一些異常的反光。
「毒,是下在圍棋里的。」
宋文皺眉:「那他怎麼能夠確定邵金庭一定會去陪他下棋,又一定會拿起草莓來吃呢?」
「因為熟悉……」陸司語抬起頭回答他,「看似是隨意的安排,可實際上,每一個步驟,都是根據對方的習慣被精準計算過的。」
那是一個專門為邵金庭準備的局,從他拿起棋子起,就是一盤死局。
凌晨四點的南城市局,宋文和陸司語快步走入了審訊室。
在他們的對面,戴小曼已經坐在了審問椅上,最近她已經來過這裡好幾次,對環境熟門熟路,神情也放鬆了下來。
就是此時她剛剛從被子裡被獄警提溜了起來,又被押送到了這裡,不住揉著眼睛,她的妝容早就已經洗去,身上也換了一身囚服,這樣的衣服,一張素顏,還是難以掩飾她眉目之中的嫵媚之態。
宋文坐好以後,對著一旁的觀察室做了個手勢,坐在對面的徐悠悠和葉箏就開始進行視頻錄製。
今晚特殊情況,他們一直加班到了現在。
徐悠悠覺得有點突然:「宋隊這是想問什麼?邵金庭剛死了,現在為什麼又忽然要問戴小曼?」
葉箏搖了搖頭:「我也沒什麼消息,只是聽說一隊那邊跟著邵金庭的那一組晚上遇到了一些事。」
審問室里,戴小曼似是覺出來這次和以前的幾次有些不同,捋了一下自己耳側的頭髮問:「宋隊長,我已經足夠配合的了,你們也已經把所有的孩子找到了,還來找我問什麼。」她說到這裡,眨了眨眼拋了個媚眼,「莫非你是三更半夜的,想見我了?」
陸司語坐在她的對面,低垂著眼帘,一直沒有出聲。
「我們有重要的信息想要和你核對。」宋文嚴肅開場道,「雖然,於蕙芝已經死了,但是在對其他人的審問中,我們卻無法確認一點。」
戴小曼有些漫不經心地抬頭問:「什麼?」
宋文沒有繞彎子,直至主題:「很多人都說是聽從魚娘娘的命令,現在卻沒有明顯的證據能夠證明於蕙芝就是他們所說的魚娘娘。你能夠給我們提供其他證據嗎?」
戴小曼猶豫了一下道:「我嗎?這個在我第一次的審問時就說過了,我只是遠遠見過她,並沒有直接接觸過。」
「可是她人已經死了……」宋文有些為難地皺眉,「那麼戴小曼,你說……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魚娘娘可能只是一個代號,是負責統籌安排的最高指示人,是負責對外接活的聯絡人。於蕙芝可能只是替罪羊,魚娘娘有可能並不是她?」
單從魚娘娘這個詞,這個稱謂,根本無法做出什麼判斷,年齡,甚至是性別,都不一定。
甚至有可能,魚娘娘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
他們對這個人的了解,只是來源自數處口供,其中只有戴小曼的口供明確指出魚娘娘是一位中年女人。
戴小曼愣了一下:「這個,應該就是她吧……我並沒有聽說有別人有那麼大的權限。」
「我倒是覺得,魚娘娘可能是其他的人。」宋文說到這裡,看向了坐在對面的戴小曼。
陸司語忽然抬起了眼眸,目光直視向她,緩緩開口,「比如,魚娘娘,也可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