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兩個人回到家以後,蘇回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等他起床,陸俊遲已經做好了飯。

  晚餐桌上有一盤剝好入味的蒜蓉蝦,蘇回看到以後就被那味道所吸引,拿起筷子夾起來嘗了一口,特別入味。

  到了現在,陸俊遲好像越來越摸清楚了蘇回的脾氣。蘇回最喜歡吃的食物是蝦,只要是蝦他就喜歡吃,蝦要新鮮的,無論是龍井炒蝦仁,油燜大蝦還是河蝦,甚至是小龍蝦都可以。

  不過讓他剝蝦的話,一般最多剝上三隻,再多了就懶得剝了。可是你如果幫他剝了,他能自己吃上一盤。

  到後來,陸俊遲乾脆提前幫他剝好了,也省得吃飯的時候再占手。

  這些現做的食物熱騰騰的,透著食材新鮮的味道,和那些速食的食物吃起來是完全不同的。

  蘇回不知不覺就吃了大半盤的蝦,飯也破天荒吃完了一碗,他有點不好意思了,主動說:「等下我幫你刷碗吧。」

  陸俊遲道:「沒事,刷碗也很快。你吃完了就歇著吧。」

  他記得他剛過來的時候,蘇回特別瘦,瘦到下頜線還有鎖骨明顯極了,臉頰上也沒有肉,現在蘇回的側臉看上去終於有了一點點的弧度,被光照上去時,像是上好的白玉。

  陸俊遲一邊刷碗一邊想,若是他有一天能夠把蘇回養得再胖一點,那一定會很有成就感。

  就如同現在胖了兩斤,毛也光亮了起來的亞里士多德一樣。

  上個案子終於了結了,這是最近都難得的悠閒時光。

  兩個人默契地沒有談起剛剛結束的那個案子,甚至沒有急於進行復盤。

  傷口是需要癒合的,面對這樣的事情,時間是最好的良藥。

  吃完了晚飯,陸俊遲就把從網上新買的轉椅拼裝了,那是個小轉椅,可以放在餐桌旁。

  整個安裝沒有什麼難度,就是座椅的軲轆需要很大的力氣才能夠塞進去。

  蘇回自己拼裝過一個類似的,那六個軲轆折騰了半個晚上,最後還是第二天讓學生過來幫忙才裝好,可是他現在看陸俊遲裝起來,手用力一推,一擰,一個軲轆就安好了。

  難道這個好安裝一些?

  蘇回忍不住躍躍欲試,想要一洗前恥,他開口問:「我能試試嗎?」

  陸俊遲站起身讓他來試了一個,蘇回拿起來往裡塞了塞,紋絲不動……

  再努力塞了一次,還是塞紋絲不動……

  看他裝不進去,陸俊遲道:「還是我來吧。」然後他接過來,輕輕鬆鬆就塞進去了。

  蘇回放棄了掙扎,抱著貓蹲在一旁看著他忙活。

  椅子很快裝好,屋子裡加了一把座椅,餐桌也變成了比較正式的辦公位。

  蘇回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看了一會書,然後他抬起頭來,看到陸俊遲坐在轉椅上帶著耳機看著手機。

  兩個人的位置和他們在重案組辦公室裡面有點像,只不過,在辦公室里是陸俊遲坐在主位,蘇回坐在外側。在家裡時,蘇回坐在大辦公桌前,陸俊遲坐在側面的餐桌位。

  蘇回看陸俊遲看手機看得專注,表情又難得的不是十分嚴肅。

  他有點好奇,借著起身接水的功夫問了陸俊遲一句:「你在看什麼?」

  陸俊遲忙摘了耳機道:「一個最近新出的日劇,每集不長,只有二十分鐘,是刑偵類的喜劇,還挺有意思的。」

  蘇回眨了眨眼睛喝了口水:「看不出你還喜歡看這種片子。」

  陸俊遲道:「是喬澤推薦過來的,看起來還挺減壓的。」工作繁忙,他只有空餘的時候能夠看一些影片,大部分看的是男生喜歡看的,不是刑偵懸疑動作類,就是政治類,這個劇是刑偵加搞笑,正好在他的興趣點上,他急於買著安利,「我這裡有一些剪輯的段子,你要試試看嗎?」

  蘇回隨口道:「好啊。」

  他的眼睛不好,讀書看視頻時間長了都很吃力,但是他很好奇,好奇陸俊遲會喜歡什麼樣的片子。

  蘇回本以為陸俊遲會發給他一個網址,沒想到那人就湊了過來,遞給他一個耳機。

  正好是右側的。

  蘇回接過來耳機帶上,他低頭看著,然後他的餘光可以感覺到,陸俊遲看了看片子,又看了看他,那表情似乎是在擔心他不喜歡。

  看了半分鐘,陸俊遲又轉過頭來看他,似乎他給的反應比片子的內容還要更重要。

  蘇回看著影片,他以前是喜歡安靜的,都是獨處,就算看片子也都是喜歡看文藝的,很少看這種類型的片子,片子裡人物眾多,有點鬧騰,他眼神不好,僅能夠靠聲音分辨出來,可他忽然覺得,好像這樣的片子也挺好看的。

  看到了幾個地方,他不自覺地笑出了聲。

  蘇回不常笑,可是當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是微眯的,整個人身上的那種乾淨疏離都會褪去幾分,只是淡淡的輕笑,卻讓他整個人仿佛都活過來一般,變得鮮活了。

  看他喜歡,陸俊遲有些如釋重負。

  他說不清自己心裡是種什麼感覺,似乎看著蘇回開心,他也會覺得高興。

  看完了一段視頻,陸俊遲才收了耳機道:「我把地址分享給你,回頭你無聊可以看看。」

  蘇回嗯了一聲,他又開始聚精會神看向那幅拼圖,經過了這段時間的努力,純白地獄只剩下最後的幾塊就要完工。

  拼到了最後一塊時,蘇回忽然發現,剛放下去的一塊被染了一絲血色。

  蘇回皺眉看向手指,凝神看了才發現不知是什麼時候,手指劃破了,這才在拼圖上染上了一絲的血跡。

  陸俊遲也發現了蘇回的異樣,他側頭皺眉問:「你手指怎麼了?」

  蘇回之前完全沒有感覺到疼,他回想了一下道:「可能是剛才裝椅子的時候不小心。」

  他說到這裡抿了唇,覺得自己還真的是廢物,一共只嘗試了一下,結果就把手指劃破了。

  陸俊遲去取了酒精棉球給他消了毒,然後問他:「你家裡有創可貼嗎?」

  蘇回道:「有,應該在電視邊柜上面的收納箱裡。」

  陸俊遲之前把整個屋子裡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就是這個收納箱裡的東西沒有動,裡面散亂著一些盒子還有幾個鐵匣子,也是堆放的雜亂無章。

  陸俊遲以為創可貼會在鐵匣里,打開了一個看了看,是空的。

  然後他打開了另一個,這一個裡面是有東西的,最上面是一本警官證和一枚徽章,下面還有一些雜物,不過沒有創可貼。

  陸俊遲把盒子放回去,又翻了幾下,終於從箱子下面找到了幾枚創可貼,他把東西收好,正這時,之前的第二個鐵匣沒有蓋好,盒蓋掉了下來,裡面的東西散落,正好把那本警官證掉了出來。

  陸俊遲往回收著,無意之中掃了一眼,他的心裡忽然一動,警官證竟然是蘇回的,時間是五年前。

  蘇回在後面問:「找到了嗎?可能壓在下面了……」

  陸俊遲忙回了一聲,「找到了。」

  他正要拿過去,忽然發現,從那個鐵盒子裡還掉出了一枚小星星,那是手工摺疊的,用的淡黃色的紙。

  陸俊遲遲疑了一秒,把星星握在了手心裡,然後把簍子放回了電視柜上。

  他捏著創可貼走到蘇回身邊,撕下來一片,幫他把手指裹住了:「不要沾水,應該兩天就可以好。」

  蘇回活動了一下手指,不太在意地嗯了一聲,他開口道:「我想把這幅拼圖放在相框裡。」

  他第一次拼了這麼難的一幅拼圖,拼好了還挺有成就感。

  陸俊遲點頭:「好,我幫你裝上。」

  那點紅色的血跡看起來並不突兀,反倒像是給整張純白地獄加上了靈魂。

  等拼圖裝好了框,時間已經不算早,蘇回在書桌前坐了一會,就回到了屋子裡。

  看他進去,陸俊遲也進了臥室,從床頭櫃裡面取出了一個小盒子,打開來以後,裡面是一盒子一模一樣的小星星,他的星星一共攢了九十九顆。

  陸俊遲把從蘇回盒子裡拿到的那枚星星放在了桌面上,和其他的星星進行對比。

  星星的折法還算是普通,不太普通的是那種紙張。

  陸俊遲伸手關了燈,那些星星一下子亮了起來,那是螢光紙,平時看上去只是普通的黃色,可是在沒有光的地方,就會發出光亮來。

  原來都過去那麼久了。

  陸俊遲還記得,他得到第一枚星星是在四年前。

  那是於煙死後一年有餘,他進入總局不滿一年的時候,那個行為分析組的成立時間和他的入職時間差不多。

  那時候他二十三歲,還很青澀,是個什麼都不太懂的小警察。

  因為執行保護任務有功,外加留學背景,譚局抬了他一把,直接把他任命為刑偵四隊的副隊長,剛開始陸俊遲是很抓瞎的,國內的流程還有處理方式和國外完全不同,他年紀輕也鎮不住那些老刑警。

  還好他上面還有位老隊長,羅老那年五十多歲,是位有經驗的老刑警,他經驗豐富,一直把陸俊遲當作親兒子來帶。

  陸俊遲的很多刑偵經驗都是跟著師傅學的,漸漸的也適應過來了,組裡的那些老刑警對他逐漸尊重起來,只是偶爾開玩笑還會叫他小副隊。

  陸俊遲的日常工作之一就是把需要分析的案件進行整理,隨後上傳,等著行為分析組的分析文件。

  基本上每天上班,陸俊遲都會開著警務辦公的OA系統。偶爾有上一條那人的答覆,這一天的工作都會有了幹勁。

  那時候詩人幾乎是總局裡所有年輕小姑娘的偶像,這樣一個在身邊的傳奇人物,要比那些高來高去的美劇吸引人多了。

  甚至還有女警察專門為了他來華都總局工作的。

  人氣僅次於詩人的,就是月光。

  預言家和知更鳥也會出現,但是他們被提及的比率要比其他兩個人少多了。

  由於保護措施,所有人都不知道行為分析組的幾個人究竟是誰,而且有傳聞,說他們相互之間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份。

  陸俊遲知道,華都總局幾千辦公人員,好大的一片片區,詩人只是其中的一個。

  這種感覺挺奇妙的,那就是那個人明明就在你的身邊,他可能和你擦肩而過,也有可能坐在食堂里的鄰桌,但是你就是不知道他會是誰。

  那時候,很多人猜測詩人應該已經三十多了,那些女警聊起他來一口一個前輩。

  陸俊遲覺得自己資歷尚淺,跟著他們叫前輩。

  有一次詩人給他們做了一次犯罪側寫的行為分析,拿著那張分析表,刑警隊裡面的人分了兩派,一派認為推斷有些玄虛,有一派認為應該按照這個進行布防。

  陸俊遲道:「這個側寫分析是詩人給出的,那是不是最好問問他?」

  「問詩人?」

  組裡的其他人紛紛搖頭。

  「詩人那樣的大神,做了側寫就很麻煩人家了。」

  「你不知道詩人多忙呢。」

  「是啊,我聽說隔壁組的追著他問問題問了好久,他也沒有答,應該是不好說話。」

  陸俊遲不信邪,鼓起勇氣在系統上留言問:前輩,這個推斷我知道了,不過裡面的緣由我還不太清楚。您能給我解釋一下嗎?

  他問的小心翼翼,用的是尊稱,甚至沒指望詩人能夠回復他。

  沒想到,下午他就收到了詩人的留言,還有詳細解釋。

  詩人問他:「懂?」

  陸俊遲抑制不住滿心的激動:「了解了。」

  詩人的最後的一句是,「關於這件事,只要照我說的去做就可以了。」

  陸俊遲沒有覺得他高傲,只是覺得那解釋的思路神奇。

  他馬上把詩人的說法告訴了羅隊,羅隊沉思片刻,進行了新的布局。

  三天以後,他們抓住了案件的兇手。

  陸俊遲抓捕任務回來,第一時間在網上留言。

  詩人,你的分析是正確的,謝謝你。

  好像從那次以後,陸俊遲就不太犯怵和詩人交流了。

  他偶爾遇到了拿不準的事情也會問他,有一次詩人可能是在忙,晚回了他一會,然後給他留言:「你那邊有警用對講機吧?」

  陸俊遲愣了一下,從桌兜里翻出來,回他:「有。」

  詩人說:「打字太麻煩了。我給你一個加密的頻道號,你播過來,我語音和你說吧。」

  陸俊遲拿著對講機就去了樓道里,忐忑地播了過去。就聽對講機里傳來一個男人好聽的聲音:「餵?」

  陸俊遲緊張極了:「前……前輩你好,我是陸俊遲。」

  「你那麼緊張幹什麼,我又不吃人。」對講機會讓人的聲音失真,時常有電流的噪音。可陸俊遲還是能夠聽出來,對方好像年齡並不大。

  但是他叫前輩叫慣了,一時也不好改口。

  「你想問那個案子是吧……」詩人把案子整個分析了一遍。

  他的思路清楚,條理清晰,而且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仿佛他說出來的,就是正確的,那就是存在過的,事情的真相。

  陸俊遲一直嗯著,聽得極其認真,佩服得五體投地。

  到最後詩人說:「打這個頻道你都可以聯繫到我,不過幫我保密,因為這個號除了領導和我們部門的幾個人,也就只有你知道了。」

  陸俊遲聽了這話受寵若驚。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陸俊遲開始期待著案子裡和詩人的交集。

  他說不清對詩人是種什麼感覺,他們交流的時候,他時常會覺得小舅舅還活著,那種語氣,那種淡然和確定的態度,就像是小舅舅跨越了時空在和他說話。

  有時候他還會和詩人討論案情,他記得那個案子是一起男童分屍案,他們很快抓住了兇手,詩人卻他說,那個案子還有疑點。

  「……從犯罪心理學上來說,那樣的人在那樣的情況下是不可能做出分屍舉動的,除非說兇手另有其人,分屍的刀法十分凌亂,有可能是在毒品或者是酒精的驅使下……包括現場遺留下來的痕跡,酒精和香水都很考究,對方可能會很有錢……」

  話說到這裡,詩人忽然頓住了,傳來低低唔的一聲。

  陸俊遲心裡一跳:「前輩,你不舒服嗎?」

  過了一會,對講機對面才傳來聲音:「沒事,就是有一點胃疼。」

  陸俊遲想起來之前自己在辦公室備過一些常用的藥物,其中有胃藥,急忙道:「我這邊有胃藥,我給你送過去?」

  對面停頓了一下,呼吸有點急促:「還是算了,不用麻煩你……」

  陸俊遲這才想起來行為分析組成員是不能暴露身份的,忙改口道:「我不方便過去的話,那我把藥放在一個地方吧……」他考慮了一下,轉頭看到放在樓道里的自動販售機,「你那邊有離的比較近的自動販售機嗎?」

  對方猶豫了片刻說:「你知道警務三號樓一樓的自動販售機吧,就是那個有點靠後,沒有什麼人去的地方。」

  「好,我把藥放在自動販售機的取貨口,你去拿一下好嗎?我大概十分鐘放好。」

  對面說了一聲:「好。」

  陸俊遲馬上跑回辦公室里,翻箱倒櫃找出了那盒胃藥,然後就想往出跑。

  羅隊長在一旁看著他忙活,笑著問:「給女孩子嗎?」

  陸俊遲一愣:「啊,不是,是朋友。」

  「普通朋友的話,你才不會那麼急。」羅隊一副過來人的語氣,打開了自己辦工作的抽屜,「來,老師教你一招。」

  羅隊從桌兜里取出了一顆檸檬糖,遞給了陸俊遲:「想追小姑娘呢,就要下點心思,比如說,藥要和糖一起給。別讓他記住藥的苦,要讓人家記住那點甜。」

  陸俊遲接過了那枚糖,道了聲謝,臉有點發熱,他對這方面經驗幾乎為零。

  羅隊揮手道:「快去吧,還讓人家等著?」

  陸俊遲一路跑著道了三號樓,那邊沒什麼人,他把藥和糖一起放在了取貨口裡。

  然後再一路跑回去,給詩人留言:「前輩,我放好了。」

  過了一會,對方回他:「拿到了,我也給你放了個東西。」

  陸俊遲雀躍著,又是一溜煙跑下樓,還是那個販售機,裡面的藥和糖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小小的星星。

  陸俊遲拿著星星回來留言:「謝謝前輩的星星,藥你吃了嗎,好些了嗎?」

  詩人:謝謝,已經吃了,就是那顆糖……好酸啊。

  陸俊遲:……

  從那天起,那個自動販售機就變成了兩個人傳遞信息的工具,那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

  第二次是下雨的時候,陸俊遲給那個販售機里放了一把雨傘。雨傘第二天就還給他了,附加一枚小星星。

  第三次是需要傳文件,詩人問他借了一個U盤。照例還回來的時候,多了星星。

  那枚星星,成為了他們之中的一種默契,一種約定。

  慢慢的,他和詩人越來越熟悉,星星也攢了一小盒。

  回憶結束,陸俊遲拿起了桌子上的星星,他原本以為,自己等不到這第一百顆星星了。

  他在猜測著,這顆星星和他的那顆星星有沒有可能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他的星星是詩人送給他的。

  那麼蘇回的這枚星星,是從哪裡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