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都市局之內,夏明晰已經把前天晚上的口供都錄入了進來。
這幾天查案子熬夜,她的眼圈還是黑的,其他的人也不住打著哈欠。
柳夢瑩和羅偉的指紋腳印都被進行了登記,保險起見還讓物鑒那邊值班的幫忙采了個血樣,現在已經把出來的結果拿去跑庫了。
陸俊遲仔細看過柳夢瑩提供的沉睡者網站的相關信息,其中包括近期聯繫過的名單。他讓幾位組員照著名單調出那些人的真實姓名,進行登記,再聯繫核實一遍。
陸俊遲昨天下午就去找譚局談過話,趕在今天中午前,拿到了聯合調查的正式批文。
夏明晰幫著擬定好了聯合調查的聲明文案,然後進行了全市警務系統內部發送。
發完以後,夏明晰有些憂心忡忡:「陸隊,這聯調……分局那邊會有人響應嗎?」
曲明道:「我覺得……你應該擔心有沒有人會拿著莫名奇妙的案子來甩鍋吧……」
「全市範圍內,所有六月一日後發生的,兇手不明,試圖以意外死亡來掩蓋真相事實的案件,都可以向市局重案組發起聯合調查。」喬澤把那條聯合調查的郵件的聯調條件念了一遍,「我覺得,這一句話中間繞了幾個彎兒……很多分局的人會拿不準標準。」
陸俊遲這時候還是十分淡定:「我們等等看吧。」
華都上下這麼多警察,總局分局之中也是臥虎藏龍,有很多有經驗的老警察,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穫。
柳夢瑩母親的死亡案件也很快就被調到了重案組。
表面上看起來,這就是一起非常普通的意外死亡案件。下屬的分局也確實是當做意外處理的,這一起案件甚至躲過了覆核組那邊的檢查。
柳夢瑩的媽媽叫做莊雪依,是華愛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手,在小提琴演奏上已經練到了爐火純青,聽過她演出的人都對她讚不絕口。在交響音樂圈裡,有很多人十分喜歡她。
莊雪依死亡時四十五歲,身材和樣貌看起來完全不輸那些小姑娘。
她是在去年的一次樂團演出後,從安全通道內的樓梯上不慎滾落,摔死的。
如果要說這案子有哪裡看起來與眾不同,那就是摔到時,她的手裡拿了很大的一束花,花是白色的康乃馨。
當時莊雪依穿著自己的常服,顯然是在後台剛剛卸完妝。
根據她同事的證詞,莊雪依那天的妝容非常複雜麻煩,卸妝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因此比其他的演員都要晚出來很多。
死亡時,莊雪依穿了一雙高跟鞋,劇院的樓梯比一般的民宅要長,她從台階上滾落,尖銳的稜角磕碰到她的額頭和後腦,當場斃命。
流出來的鮮血染紅了她的衣服以及散落滿地的康乃馨。
安全通道沒有監控,沒有目擊證人,莊雪依又有低血糖的老毛病,這件事很快被定性為意外身亡,是柳夢瑩料理了母親的後事。
蘇回凝望著電腦上顯示出來的現場圖片,最後眯著眼睛,看著莊雪依的身下那片白色的康乃馨。
喬澤抬起頭道:「有人稱,莊雪依結束了表演就去了後台,她換過衣服後就沒人見過她了。」
陸俊遲判斷:「她應該碰到了什麼人,否則沒有辦法解釋這束花的由來,屍檢結果和現場調查呢?」
「法醫的屍檢結果說是摔傷導致死亡,另外她的小手指上沾染了一些墨水痕跡,很有可能是剛給別人簽過名,現場沒有留下腳印和相關信息。因為她有低血糖,所以當時法醫判定可能是血糖過低眩暈摔倒。現在看來,有些疑點。對了……」
喬澤又往下拉了一下電腦上的檔案文件道:「柳夢瑩那天晚上在朋友家,有不在場證明。」
陸俊遲皺眉道:「很有可能這不是意外,而是故意殺人,只是兇手的手段比較巧妙,他偽裝成了莊雪依的崇拜者,送給她一大束花,還讓她簽了字,卻趁著沒有其他人,在兩人下樓的過程之中,把穿著高跟鞋的莊雪依推了下去。」
那時候莊雪依手裡捧著花,猝不及防。
兇手能夠引著她避開人群,應該是對後台熟悉的人,或者說,可能是有人帶著他踩過點。
警方之前也進行過相關的問詢盤查,他們並未發現莊雪依在劇團內和其他人有無法化解的矛盾。
如果這不是意外,而是謀殺,那麼殺人目的是什麼?
這起案件,柳夢瑩看起來是既得利益者,那麼她母親的死亡和她有關係嗎?殺人的又會是誰?
陸俊遲盯著那幾張莊雪依的死亡照片,忽然之間他看到了莊雪依身下壓著的花束,那是被粉色包裝紙包著的一束花……包裝紙上隱約可以看到一些染了血的圖案和數字,那可能是花店的電話號碼……
「喬澤,你試試看,能不能提取出花束包裝紙上的信息,看看這些花是哪個花店售出的,順著去問問花店,看看能不能找到買花的人……」他看了一下又道,「這是什麼?」
地上有一個小小的東西。
喬澤查了一下資料道:「一支筆,疑似是死者的,不過後期的化驗之中,除了死者的指紋,還在上面發現了兩個不完整的指紋。」
陸俊遲皺眉道:「這麼重要的證物,為什麼沒有重視?」
「一支筆太常見了,拿錯了也說不定。而且那兩個指紋是殘缺的,只是能夠判斷和死者的指紋不符,甚至不能夠做兇手比對。」喬澤喏喏道,「可能當時那些分局的警察都以為,這是意外吧……」
陸俊遲又看了一下道:「總之這個案子還有疑點,我們先順著查下去。」
正這時,有人敲了敲重案組的玻璃門。
陸俊遲抬頭,看到外面站的是刑偵五隊的隊長邢雲海。
陸俊遲見狀起身迎了過去,路過蘇回的時候拍了一下,然後衝著喬澤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一起。
組員們一個小時前還在擔心沒有人會進行聯調響應,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上門。
邢雲海對著幾人打了個招呼。
喬澤乖巧自覺地拿了記錄本,準備做會議記錄。
陸俊遲問:「邢隊,你那邊有什麼線索嗎?」
邢雲海舉了一下自己手裡的檔案說:「我是看到了重案組發的聯調聲明,一下就想到了我手頭的這個案子。這個案子就是經過了偽裝的他殺案件,但是尚未找到兇手,所以我拖延了一段時間,一直沒結案。」
邢雲海在此之前,一直覺得碳殺的那個案子有種說不出的古怪,今天看到了那封郵件,感覺其中可能有關聯,就直接本人殺過來了。
陸俊遲把邢雲海帶到了一旁的小會議室。
邢雲海把卷宗攤開來:「案發時間是在幾天以前,一個女人出差回來,發現家中的老公燒炭死在了臥室床上。」
蘇回也低頭看著放在桌子上的案發現場圖片,他看了幾秒低聲道:「是他殺。」
之前莊雪依的案子他並沒有發現更多的端倪,但是眼前的這一起案件,明顯漏洞更大。
邢雲海沒想到蘇回這麼快就下了決斷,他也是經過現場的勘查以及問詢之後才隱約覺得其中有問題,忍不住開口問:「你是從哪裡看出來的?」
蘇回低垂著頭,面色平靜道:「首先,現場太乾淨了。燃燒一個炭盆其實並不是多麼容易的事,引燃蠟,碳的包裝袋,這些在現場都沒有看到。很有可能,碳是早就在樓下或者是哪裡燒好,帶到現場的。」
邢雲海不住點頭,那現場太乾淨了,他們也沒有找到其他的引火裝置,這的確是不合常理的。
蘇回用修長的手指翻出了其他的幾張死者照片:「其次是蒼蠅,這么小的炭盆,放在臥室之中,房間必須是完全密閉才有可能致死。這麼多的蒼蠅,說明有人事後來過現場,確認死者死亡。因為怕裡面的一氧化碳引起中毒,所以他打開了房門,忘記了關上,兇手很緊張,應該不是老手。」
邢雲海點頭:「蘇老師分析得很有道理,我也是從蒼蠅的出現確認屋子後來被人進入過。」
陸俊遲指著檔案上的驗屍報告補充道:「屍體的血液之中檢出了少量的安眠藥成分,很可能是被害人服用安眠藥後熟睡,而房間被人侵入,放置了炭盆……」
他又看了看照片道,「那個炭盆容易發出聲音,兇手需要對環境很熟悉,知道臥室的方向……是熟人,或者是來踩過點。」
邢雲海道:「此外我還發現,死者有神經衰弱,妻子卻在廚房裡放了一袋用去了大半的茶葉還有一些咖啡,我懷疑她有在一些食物里放影響睡眠的東西,目的就是加重他老公的失眠,再讓他去找醫生去開安眠藥,引起安眠藥物依賴,目的就是放置炭盆時不被驚動。」
陸俊遲皺眉:「那這麼說,這個謀殺案可能是策劃了很久了?聽起來妻子有很大的嫌疑。」
邢雲海點頭表示贊同:「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的指紋和腳印,兇手是在黑夜之中潛入的。我還探訪過丈夫的外遇的對象,也排除了嫌疑。目前還是妻子嫌疑最大,丈夫有過外遇,一直不同意離婚,這些都有可能形成殺機。可是在這期間,妻子卻有著充分的不在場證明,口供雖然有些漏洞,但沒有明顯的證據,我試圖從她的日常聯絡之中找出買兇的痕跡,卻一直沒有找到突破口……」
陸俊遲低頭看了看妻子的名字,手指在上面划過:「谷若若,這個名字有些眼熟。」
他起身去拿了自己剛才在看著的匯總表,果然在上面找到了一樣的名字。
「根據昨晚柳夢瑩的口供,沉睡者聯繫過她……」
案子查到這裡,他們又找到了沉睡者論壇和死亡案件的一些更直接的聯繫……
邢雲海問:「這個女人是你們相關案件的相關人?」
陸俊遲回答得很保守:「目前還沒有完全確定,但是我覺得,這個關聯應該不是偶然。」
旁邊有人說話,蘇回有些走神,隱約聽著,好像是陸俊遲在給邢雲海介紹重案組這邊的案情進展。
在這個案件之中,谷若若無疑是有對她丈夫有殺人動機的。
那個行兇之人有可能是被巧妙地隱藏了起來,之前邢雲海對這一案的調查一直局限在正常的聯絡與社會關係之中。
但是試想,如果是一個表面上看起來和她沒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去殺掉了她的丈夫,那這樣的行兇方式無疑會給警方的偵破工作帶來巨大的難度。
蘇回坐在一旁,看著那張表格和眼前的卷宗,那些文檔在他的眼中一片模糊,所有的細節卻忽然在腦中憶起。
現在,他們剛剛找到了案子的方向,這些案件像是一條直線,向著兩端延伸著。
莊雪依的死亡是否是他們要尋找的第一案,而龐清華的死亡,是否是距離他們最近的最後一案?
兩個案子無疑是有共通性的,可是和他們遇到的一般案件又有些不一樣。
陸俊遲和喬澤開始討論案子之間的共通性,是否有同一兇手。但是從案件的細節上,感覺又有諸多的不同。
喬澤走到了白板前,把案件之中已知的人物關係梳理了一遍,線索圖畫得錯綜複雜。
蘇回遠遠望去只能看到一團糾纏在了一起的線。
他卻忽然想起了之前柳夢瑩和他說過的話……
她反覆的強調了一個詞「幫助」。
她要給他提供「幫助」。
作為一名真正的抑鬱症患者,他所需要的幫助是什麼呢?
蘇回咳了幾聲,他想到,在過去的某個時刻,很有可能柳夢瑩見過這位谷若若,她也許對著她說過同樣的話……
失聰的左耳忽然傳來一陣耳鳴,讓他有些猝不及防,蘇回忍不住把手放在了耳旁,忍過了那一陣不適,他開口道:「我好像有些明白過來了,只不過還需要更多的實證才能夠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