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俊遲和蘇回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到了凌晨一點,兩個人都困了,很快就進屋休息。
陸俊遲睡了一會就醒了,然後再也睡不著。
他起身時,窗外還是黑的,撩開窗簾可以看到外面天空上的星星。
陸俊遲按亮了手機看了看,時間是凌晨五點。
他決定不睡了,起身坐在餐桌前打開了電腦。
這個時候的城市好像還沒有甦醒過來,外面一片安靜,蘇回的房間也是全無聲息。
為了不吵醒蘇回,陸俊遲沒有開燈,他的腦中一直回想昨天晚上的事,不斷回溯著每一個細節。
然後他看向了屏幕,打開文件,檔案已經被掃描過了,幾十份的電子檔也早就發到了他的郵箱。
屏幕的光亮映照著他的臉,陸俊遲的神色嚴肅而認真。
他一個一個把那些檔案翻看了起來,這些天他也一直在研究這些案子,幾乎把那些死者的人名和案件完全背了下來。
陸俊遲看得專注極了,然後他忽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扒他的腳。
他低頭,就看到亞里士多德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了,用毛茸茸的爪子勾著他的拖鞋,小貓的小臉揚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看著他,像是想要求抱抱。
陸俊遲心裡一動,伸手把它抱了起來,摟在懷裡,一下一下擼著貓毛。
小貓是毛茸茸,暖呼呼的,還有點沉甸甸,相處了這麼久,亞里士多德終於接受了他的存在,不排斥他的撫摸,甚至還眯起了眼睛享受了起來。
過了一會,懷裡的小貓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指,又在他的掌心蹭了蹭,隨後整個臥倒,趴在了他的腿上。
陸俊遲又看了一會文件,再低頭,發現貓趴在他的腿上睡著了,肚子還一起一伏的。
早上七點半,難得的今天蘇回沒有讓他叫就自己爬了起來。
蘇回走到客廳里看到陸俊遲打開著電腦愣了一下:「你不會昨晚沒睡吧?」
陸俊遲道:「還是睡了幾個小時的。」
兩個人都在想著昨晚上的事情,心裡有事,就會睡不好。
審問的徒勞無功讓他們感覺回到了原點。
陸俊遲把貓遞給蘇回,起身去做了頓簡單的早餐,麵包雞蛋外加牛奶,兩個人面對面坐了,吃著早點。
「除了要查柳夢瑩母親的意外身亡。」蘇回問陸俊遲,「下一步你準備怎麼做?」
陸俊遲道:「我重新看了一下那些檔案,發現我們被誤導了。市局發現去年的意外案件有所增加,就開始讓覆核組翻找去年六月到今年六月的案子,於是我們也被限定在這個時間框內。假設我們真的要找一些暗藏其中的兇手,或者是找有問題的案件,我認為不應該以這一年為期。」
就像是柳夢瑩母親的案件,其實也不在這個時間範圍內。
陸俊遲整了一下思路繼續說:「這些案件之中很可能隱藏著一些可疑的連環性案件,那麼我們應該往過去尋找,找到一切的起源,也就是所謂的第一案,這樣才能夠讓犯罪動機更加清晰。我們更應該從現在下手,因為連環殺手是在進化之中的,兇手的行為模式更加固定,現在的案件也會留下更多的線索……」
連環殺手是會進化的,案件也會不停升級,伴隨著升級,犯罪特徵越發明顯。
這是當年詩人教給過他的道理。
陸俊遲是當局者迷,一時沒有想到這些,由於是覆核組那邊發過來的案件,他們的入手點直接就是陷入了那些細節,然後就跟著沉睡者那個論壇的信息查了進去。
這種行為猶如管中窺豹。
眼前的許多的小案件如同是散落的拼圖,每一塊都有各自特點,其中還混雜有許多的無關案件,會擾亂他們的視線,在找到更多的碎片之前,他們未知全貌。
說到了這裡,陸俊遲下定決心道:「除了那些過去的案件,我還想查這兩個月里新發的案件。」
蘇回小口吃著麵包,他最近才弄清楚市局這邊重案組接案子的流程,有些擔憂道:「思路是對的,可是一般的新發案件,都還沒到覆核組那邊,案子在刑警隊還有各個分局之中,你是準備發起聯合調查嗎?」
在平時的刑偵調查里,因為各個支隊和分局的轄權問題,相關案件無法做到第一時間併案,這種現象被他們稱為「連鎖失明」。
但是貿然發起聯合調查也是有風險的,如果不能確定其中一定有問題,那麼陸俊遲發起聯調將會難以收場,無法交代。
陸俊遲看著蘇回的雙眼問:「你覺得這些案件有問題嗎?」
蘇回下意識就想要搖頭。
陸俊遲卻加了一句,「現在不需要證據,僅用你的直覺。」
然後他抬起頭,神情嚴肅而認真地說,「尋找證據是我的工作,我不會偏聽偏信你的話,也希望你不要抹殺掉你的那些敏銳。我不會為了證明你的理論去下無用功,也不會讓那些東西迷惑我。但是有時候,你的建議會讓我們節約諸多的時間,能夠讓我們更接近真相,做出正確的判斷。」
警員們是要用證據說話,這種做法沒有錯,但是他認為,蘇回不應該放棄他的直覺。
蘇回愣愣地看了陸俊遲一會,然後低頭沉默了片刻:「我認為有。」
他們的面前像是擺了一張不完整的拼圖,一道連題目都沒有描述清楚的難題。雖然他們尚未找到解題的鑰匙,但是他可以感覺到,案子之中的奇怪之處,他相信其中的某些案件之中,一定是有他們未知的聯繫。
那些人與人之間,有著一根隱匿的線,他們尚未尋找到。
陸俊遲目光堅決道:「我也認為有,為了查清其中的真相,我會申請聯合調查。」
每個案件背後,都有被層層掩蓋的真相,找到那些真相,就是他們身為警察的職責所在。
法律,人命,那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事。
安郁辭手裡捧著一束潔白的百合花,他走在路上,聽著電話對面女孩的哭訴。
他低沉而溫柔地安慰道:「我知道,不會有事情的,嗯,既然讓你們出來就沒有事情了,你們處理的很好。是我沒有早點看出來……」
「聽起來也只是正常的流程。」
「你不要太擔心,提醒下秦之華那邊,也要小心。」
「對,我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安郁辭安撫了對方許久,才掛了電話。
路口正好是紅燈,在等紅燈時,安郁辭辨認了一下,自己剛才電話的時候,已經走到了一中的門口。
雖然是暑假,但是今天正趕上初中生的返校日。
一隊初中生正好從校門裡走了出來,有男有女,都穿著校服,安郁辭扶了一下眼鏡,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個瘦高的女孩,豎著短髮,低著頭,默不作聲一個人走著。
有幾個男生嬉笑著上前,拽了一下她的書包帶,還有手欠的,去撩她的裙子。
女孩側頭,用冷漠地眼神看著他們,可是這樣反而讓那些男生們笑得肆無忌憚。
安郁辭見狀,跑了幾步上前,走到了女孩的身側。
女孩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了他,有些吃驚地抬起頭來:「安醫生……真巧……」
安郁辭道:「我今天沒有問診,正好放假,偶爾路過這裡。」說到這裡,他側頭看了看那幾名男生,看到有大人過來,那幾個孩子都欺軟怕硬地跑開了。
事實上,他並不是偶爾路過這裡。
上一次問診的時候,方佳悅有和他提起,今天是返校日,還說過大約的開會時間,他一直記得她說過有幾個學生經常在放學路上找她麻煩,就過來看看,沒想到,就這麼遇到了,還幫她解了圍。
「謝謝你。」安郁辭剛才幫她趕走了那幾個調皮的男學生,方佳悅心裡非常感激。
然後她看了看安郁辭手裡的花,那是一束白色的百合,「安醫生你是要去約會嗎?」
安郁辭搖了搖頭道:「不是,今天是我一個朋友的生日。」
方佳悅滿臉的羨慕:「那有你送她花,她肯定很幸福。」
安郁辭笑了笑,沒有再做解釋。
方佳悅又問他:「安醫生,你的小鳥還好嗎?」
安郁辭道:「已經活過來了,雖然還是只能蹦著走,但是活潑了很多,我給它買了一個小籠子,然後餵著它,我覺得,再過一段它可能就能飛起來了。」他轉頭問向少女,「最近你家裡還好嗎?」
「還好……」方佳悅低著頭說。
安郁辭從方佳悅的話聽出點無奈。
的確也只能是說還好而已,隨著時間的推移,方佳悅發現母親好像忘記了她是個病人,也忘記了繼父的圖謀不軌。
可是那是她的親媽啊,又不能不滿意了換一個……
不久之後,方佳悅的家就到了,她道了一聲:「謝謝安醫生。」
安郁辭對著她揮了揮手,繼續向前走去。
他在不遠處的公交站上等了一輛車,坐在后座,車子一路開著,一直來到了一座墓園門口。
安郁辭走入墓園,登上了幾節台階,轉身面對著一個墓碑,墓碑上貼了一張女孩微笑的黑白照片,他把那一束純白色的百合花放在了墓碑之前,輕聲道:「生日快樂。」
臨近黃昏的墓園裡十分安靜,夕陽給他的腳下拉出了長長的影子。
安郁辭站了一會才起身離開,他來到站台上等著回程的車。
車許久沒有來。安郁辭坐在站台上,等車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
他抬起頭忽然看到了一個有點眼熟的男人。
安郁辭還記得,那曾經是一位他的病人,兩年前在他那裡看過病,他給他提供過很多的幫助,他們曾經無話不談。
只是後來,男人來得越來越少,安郁辭曾經有一段時間很擔心他,如今再看到他的心裡一動,準確叫出了那個男人的名字:「莊石清?」
男人僵硬了一瞬,轉頭看向他:「啊……安醫生……」
安郁辭問他:「你最近還好嗎?」
男人似乎是沒有想到會在路上見到自己的心理醫生,還是前心理醫生,他的額頭上出現了冷汗,「還好……」
「你已經好久沒有去我那邊了……」安郁辭還想說上幾句。
男人卻轉身就上了一輛開過來的車:「那個安醫生,我有點急事,回頭有空再聊啊。」
整個過程迅速得安郁辭沒有反應過來,那個男人像是在躲避什麼一般,落荒而逃……
安郁辭在站台上又站了一會,沒有坐車,而是轉身走入了人流之中。
城市裡的人那麼多,來來回回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目的地,他卻忽然好像找不到自己要去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