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塵回到家，聞到的是她熟悉的香味。

  那抹香味，如輕柔的樂章，令人回味無窮，它在空氣中彌散，醇厚的芬芳歷久彌新。

  她知道，那是奶奶在歡迎她回家，那是獨屬於她的獎勵。

  她的心中升起一股喜悅，她知道，今天的奶奶依舊在等她回家。

  她忽地冒出一個奇妙的想法，或許是和景元待久了，自己腦子裡的壞心思也漸漸多了起來。

  她悄悄地走著，儘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響。

  時間一點一點滴答過去，步伐一次一次輕輕踏過厚重的木板。

  在臨近到奶奶的跟前，她正想出聲嚇唬她時，她慢慢地，停了下來，在一旁輕柔的開口：

  「奶奶，我回家了。」

  是啊，她又怎麼捨得嚇唬奶奶呢？奶奶可是從小到大，對她最親密的人啊，她只知道，如果沒有奶奶的話，自己無法找回信心，無法感受到親情，甚至可能是無法活下去。

  她一直在依靠著奶奶啊。

  ——————

  蓮韻在夢塵剛踏入門口時，便已經感知到了。

  多年的雲騎經驗，已經讓她能敏銳的察覺到周圍事物的變化。

  自己這個屋子，除了自己的孫女，還有誰會進來呢？

  同樣的，她也察覺到了，他孫女的步伐在放緩，放輕，似乎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存在一樣。

  是想嚇一嚇自己嗎？這還真是少見，畢竟平日裡是那麼懂事啊……

  這樣看來，性格也開朗了不少，是因為朋友嗎？看來……自己在最後做出的選擇，倒也不算太差，甚至可以說是更好。

  想到這裡，她的心情好轉了不少，嘴角勾起一絲微笑，手中依舊是攪合著那蘇打豆汁兒，沒有去戳穿自己孫女的惡作劇，只是靜靜的等待著，等待著她過來後送給她的「禮物」。

  本來她都已經做好被嚇得準備了，自己該怎麼樣，才能模仿出人被嚇唬的樣子呢？要不要浮誇一點呢？自己的孫女知不知道別人驚嚇是什麼樣呢？

  她思索著，但他只聽到了一聲。

  「奶奶，我回家了。」

  她的眼眶中好似有淚水在打轉，但她終究是忍住了，並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看上去如往常般平靜。

  是啊，自己的孫女那麼懂事，她怎麼捨得嚇唬自己呢？她從小就這樣。

  或許自己全部的愛，都寄予了自己的孫女吧，自己心中唯一的慰藉，便是她啊。

  自己久久還未踏入魔陰的原因，也是因為她啊。

  她總是在依靠著自己的孫女……

  她們相依為命……

  ——————

  老人緩緩看向夢塵，她微微眯著眼，淺淺掛著微笑。

  她的目光，她的面容，總是那樣的慈祥，至少在夢塵眼中，從未變過。

  她看著奶奶，微微失了神。

  或許是今天練劍時，把她的任督二脈打通了，她的觀察力也敏銳起來。

  臉上的皺紋變多了，鬢角的白髮變多了，笑容變得憔悴了。

  她意識到了，奶奶老了。

  今天就如同往日一般，奶奶依舊在家等著她，依舊為她熬著蘇打豆汁兒，依舊用慈祥的目光看著她，一切都好像發生在昨天。

  可為什麼？自己的心中……總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哀傷，仿佛今日在學宮中，也有這種感覺，但並不明顯。

  「塵塵今天回來啦，這麼早啊……」

  她當然知道為什麼會這麼早，老李早就和她說過了，她也知道了，自己的孫女有當雲騎的潛質，但她猶豫著，猶豫著……

  「嗯，學宮今日早退……而且來了兩位雲騎，他們說，我很有天賦。」

  她和奶奶說話時，總是那樣的開心，她盡力想揮去心中那股莫名的哀傷，可貌似怎麼樣，都扔不掉它。

  「是嗎……這樣貌似，也不錯吧。」她的心中做出了決定。

  作為雲騎，磨磨唧唧當然不像個樣子，可作為奶奶，磨磨唧唧又成了家常便飯。

  而現在，她想以雲騎的身份，把這件事說出來。

  「塵塵啊，奶奶有一件事要和你說，你答應奶奶，聽了後，你可以隨意哭，隨意鬧，無論怎麼樣，奶奶都會任由著你來。」

  夢塵只感覺到奶奶話語中的沉重，她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她就如往常般那樣———迷茫。

  「奶奶可能要出趟遠門，奶奶要去的那個地方……很遠很遠，也有可能再也見不到塵塵了，但奶奶必須去，也只能去……」

  夢塵不迷茫了，她明白了，心中的那股哀傷從何而來。

  魔陰身，那是仙舟人的歸途，仙舟人無法抗衡的命運。

  這個詞語，在自己小時候出現的頻率，莫名的多，她也明白了這個詞語的真正含義。

  哪裡有什麼遠門？哪裡有什麼地點？有的只不過是壽瘟禍祖在仙舟人身上種下的種子，生根發芽了。

  她的淚水即將衝出眼眶，可她終究還是忍住了，她從小到大，總是會忍住自己的淚水，儘量不讓自己的悲傷在奶奶面前具象化出來。

  「……你還是那麼懂事啊，奶奶說了，你可以隨意地哭，隨意地鬧……」她上前抱住了夢塵，把她的頭埋在自己懷裡，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

  這一刻，她忍不住了，眼眶微微發紅，多年來的淚水，在這一刻噴涌而出。

  她的眼淚不斷湧出，她聽從了奶奶話語，可即便如此，她卻還是哽咽著，讓人感到無助和心疼。

  蓮韻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默默地安慰著她。

  …………

  夢塵只感覺自己哭了很久，其他的情緒被衝散，只余悲傷。

  「……奶奶……我以後還會見到你嗎？」

  她感覺自己問了個極蠢的問題，自己以後怎麼可能……

  「會的……你看天空中的星星，儘管仙舟如何在星海間穿梭，奶奶依舊會化作星星，永遠跟隨著仙舟，注視著你……」

  她想哭，可眼淚早已流幹了，她哭不出來，她只能默默地趴在奶奶懷裡，享受著片刻的親情，隨後緩緩地蹦出一個音。

  「嗯……」

  時間很快，快到她感覺自己十年之久陪伴在奶奶身邊的時間是如此之短。

  時間很慢，慢到她感覺自己半天之內陪伴在奶奶身邊的時間是如此之長，煎熬不已。

  「……塵塵，奶奶知道，這些事對現在的你來說還太早，令人難以接受，可奶奶只能這樣做……

  你知道嗎？奶奶曾經也是個雲騎哦。」提到雲騎兩個字，她的目光仿佛都堅定了不少。

  「塵塵……你想當雲騎嗎？」

  「……想！既然奶奶曾經是雲騎，那我也要當雲騎！」

  「傻孩子，這是問你的意願，你的未來由你決定，而不是為了活在某個人的影子裡……」

  「那我也想當雲騎！既然我有這個天賦……那我便去當！」

  蓮韻輕輕撫著她的頭，帶著她來到了一間臥室，她打開了那個前些日子打開過的柜子，露出了裡面的劍。

  「這是奶奶曾經用過的劍，不知道還能不能用了……塵塵，奶奶希望……把它送給你，希望你當雲騎後，能夠知道，奶奶與你同在。」

  她遞過那把劍，交給了夢塵。

  劍被劍鞘好好的包了起來，劍柄上刻了兩個字———「沉沙」

  但她現在毫無心思去看這些，她有些哽咽的發問：

  「……奶奶，還有多久？」

  「…………對不起啊，估計是今晚了。」

  她的眸子漸漸低垂，悲傷的情緒仿佛刻在了臉上，她感覺到，額頭在微微發燙。

  蓮韻俯下身子，摸著她的鬢間，說著安慰的話：

  「塵塵，奶奶知道，自己有些強人所難，可我希望，奶奶離開後，你不要悲傷，你的未來是光芒璀璨的，你會越來越好，你會進步向上，不要讓悲傷成為了束縛住你的腳步的枷鎖，

  奶奶只希望，你會開心、快樂、開朗、幸福……這是奶奶的遺願，你能好好的完成她嗎？」

  「……會的，奶奶」

  「……那奶奶就放心了，在奶奶走後，應該會有一戶人家來接你，你要跟著他們生活……那戶人家有個人，你認識的，你的朋友，景元。」

  聽到這個名字，夢塵明白了奶奶先前做出那些舉動的原因。

  原來奶奶這麼早就在為自己準備後路了嗎？她該如何回報？

  想來……也只能好好完成遺願了。

  我會的……奶奶。

  她在心中默念，額頭上的灼燒感，也漸漸消失了。

  「塵塵，這是奶奶最後的囑託，如果遇到非緊急情況，不要摘下自己的護額……當然，如果有更好的替代品，奶奶是很支持你換上的，

  前些日子，那個叫景元的孩子，不是送了你一對頭飾嗎？那個就挺不錯的，他倒是有心了……

  如果在未來，你下定了某種決心的話，就將它摘下吧，等到它將不再成為你的負擔的那一天……等到你不再被過往拘束的那一天……」

  「嗯……」

  ………………

  不久後，景元的父母來了。

  蓮韻衝著他們點點頭，拍拍夢塵的後背。

  夢塵自然是知道奶奶的意思，她低著頭，向前走，臉上的神情隱藏得很好………也只是面無表情罷了。

  景母俯下身子，輕輕把她抱過來，嘴裡說著安慰的話：

  「莫要傷心，你奶奶最見不得你傷心了，對吧？

  景元那小子，知道你要來後，急慌慌的出去了，說是要做些準備。」

  景父看向那位老人，他有些話需要說出來，他在徵求那位老人的意見。

  蓮韻依舊點頭，她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了。

  「……夢塵，我知道，你可能會不信任我們……但我們也不需要你信任什麼的，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就夠了，

  而我們的職責，就是將你撫養成人，在這之後，你想做什麼，我們都不會攔著你。」

  夢塵對上他的目光，她眼神堅定，這一次，她沒有再看向奶奶。

  「我會的。」我會做好自己的，我會讓自己的人生，變得有意義的。

  這是她的第一步。

  ——————

  景父和景母帶著夢塵離開了，在最後，她望著那間屋子漸行漸遠，她想著自己14年的回憶，是那樣的難忘。

  蓮韻呢？她等待著屬於她的結局。

  直到十王司來了，她知道，她的故事已經結束，未來……屬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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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問我為什麼仙舟人有白髮和皺紋？

  不知道，感覺這樣寫更甜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