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曾經被他無數次偷偷注視凝望過、魂牽夢繞過的漂亮眼睛,此刻正悲傷而複雜地看著他。
尤里古井無波的心。
在這一刻,劇烈跳動了下。
毫無防備的他,就這樣站在聚光燈下,站在混亂陰暗的爛泥里,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少女看到了。
尤里長睫抖了抖,薄唇緊繃,自卑和難堪,以及他僅剩的自尊,迫使他壓制住了內心的波瀾,側開了臉。
她會怎麼想?
會覺得他很沒用嗎?
還是、覺得他暴戾又低賤……
過長的灰色碎發遮住了尤里眼底翻湧的情緒。
他沒敢再看對方,身子微僵,腦子混亂的時候,尖銳刺耳的哨聲響起了——
壓了賭注的賭徒們,漲紅了臉,扯著嗓子瘋狂地讓台上的兩人廝殺打鬥。
第一次親臨現場觀看拳擊比賽的沈茵茵,看著那個眼神興奮嗜血,魁梧高大的刀疤雄性拳拳帶風地攻擊著尤里的樣子,臉色有些發白。
和肌肉誇張到扭曲的刀疤對手比起來,尤里引人注目的,除了他沉穩利落的拳法之外,還有他過分優越的外形條件。
他出拳快准狠。
手臂和肩膀鼓起青筋的肌肉蘊含著強大的力量,冷酷暴力,卻又有種說不出的色/氣和性/感,詭異地和周圍的環境融合在一起。
他眼神肅殺冰冷,冷峻的側臉輪廓立體完美,被汗水濡濕的菸灰色碎發在明亮的燈光下飛揚時,格外耀眼。
可在場的人里,除了沈茵茵,沒有誰會在乎尤里的皮相和光芒。
沒有誰會在乎他的生死。
他不過是高台上,供他們發泄和玩樂的一隻鬥獸而已。
若是勝了,他們高高在上地誇獎審評他一番。
若是敗了,他們會暴怒地吐著唾沫,罵罵咧咧。
尤里這次,並不像之前那樣專心。
一是他的身體已經瀕臨失控,有些力不從心,二是他知道,他喜歡的人,就在台下看著他……
她皎潔溫柔如天上明月,此刻卻站在污泥里,近距離地看著他做著她最害怕的暴力殘忍事情。
餘光掃過少女緊攥著的纖細玉手,尤里心頭一跳,失控感再次襲來。
也是這一瞬間的時候失神,給了對面機會。
「尤里!」
沈茵茵想要提醒尤里,卻還是晚了一步。
尤里後退兩步,再次抬起頭時,唇角溢出了一抹刺眼的鮮紅。
在別人眼裡太過常見且無足輕重的傷,卻讓沈茵茵急得都快哭了。
可她剛靠近擂台鐵網,就有人咒罵著圍了過來——
「搞什麼名堂?」
「他又沒死你他媽搗什麼亂?!快滾開!」
尤里看到那些人的手就要觸碰到沈茵茵的時候,神色陰冷駭人。
他爆發出可怕的威壓,直接一拳打碎了對手的的左肩,聲音沙啞凌厲:「別碰她!」
突然被擂台上的尤里警告的幾個雄性,都被這突然的警告嚇了一跳。
不過,因為他們壓的是尤里贏,所以在看到尤里逆轉局面,那雙兇狠幽深的綠色狼眼盯著他們時,伸出的手又不爽地收了回去。
尤里滿腦子都是少女噙著淚水的眼眸,她雪白昳麗的小臉,被面巾蒙著,他看不見她的表情。
可他知道,她一直在看著他……
那些圍在她身邊忠誠又狂熱的雄性呢?
他們為什麼不看好她,不保護好她,任由她大晚上獨自一個人跑到這種魚龍混雜,危險骯髒的地方?!
此時,道爾頓在敲了三次門都沒有得到回應的時候,臉色變了。
看著空空如也的房間,他去把其他幾人的房間都找了一遍,結果自然也是沒有。
「你就是這麼看著你的小妻主的?」
道爾頓豎瞳森冷,說話也毫不客氣。
「萊伯特,你要是當不好這個雄夫,可以退位讓賢!」
此時,還不知道自己偷溜出來的事已經被發現的沈茵茵。
看著尤里眉宇陰沉,近乎兇殘地將對面的對手打得骨頭碎裂、渾身是血的趴在地上時,生理上的恐懼,讓她指尖冰涼,胃部翻湧。
象徵著勝利的哨聲吹響時,整個地下拳擊場爆發出熱烈又瘋狂的聲音。
高台上的尤里,修長的剪影被頭頂的燈光搖晃著,可他無視了那些歡呼,他將少女眼底的害怕看在眼裡。
一瞬間,他耳邊嘈雜的聲音都變得模糊起來,他攥緊了拳,呼吸停滯,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尤里下台後,沒敢看一旁的少女,他低垂下眼轉身就要離開,對方卻追上來,叫住了他。
「尤里……」
尤里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叫尤里的不止沈茵茵一個人,畢竟地下拳擊場可不是什麼友好的比賽,要打,就是打完當晚的所有場次。
而現在尤里不過才打了一場,那些押了尤里贏的人可不會這麼輕易放尤里走。
只要沒被打死,只要還能站起來,他尤里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小子,你以為你是誰?打了一場就想走了?!」
沈茵茵看著被一群高大兇惡雄性圍住的尤里,連忙擠了進去。
身材嬌小的她,堅定地站在尤裡面前,直面著一群神色不善的雄性。
「他受傷了,你們沒有權利逼他繼續打!」
尤里看著維護她的少女,腦海里浮現出那次在街上,對方還是無性別者時,同樣也義無反顧地護在自己面前的模樣。
哪怕變成尊貴的雌性了,她也沒有變過,還是一如既往的善良。
那幾個雄性看著兩次攪局的沈茵茵,又鄙夷地看了看尤里,嗤笑道:「一個被妻主拋棄的低賤雄夫而已,都淪落到打黑拳了,怎麼倒成香餑餑了?」
「你這麼上趕著倒貼他,是他什麼人?你知道他連自己的妻主都不在乎,只喜歡那個叫沈茵茵的雌性嗎……」
「我看你眼睛長得挺漂亮的,怎麼蒙著臉?是太醜了?」
「尤里這個小雜種跟個啞巴似的,又窮,你找他,還不如爬我們的床,張開腿伺候我們,你放心,我們比尤里有錢……」
幾人明顯把沈茵茵當成了紅燈區的雌性殘次品。
畢竟那些自詡高貴典雅的雌性,才不屑、也不願來這種地方。
他們說著,抬起手,就要去碰沈茵茵臉上的面巾。
沈茵茵現在身份不同,她不用害怕這些雄性,隱藏身份不過是方便行動而已。
可沒等她說出自己的身份,尤里修長白皙的手,陡然出現在她面前——
「我說過了,別碰她!」
他冷著臉,「咔嚓」一聲,那個想要觸碰沈茵茵的雄性,整隻手硬生生被掰斷了。
將少女拉到自己身後,尤里也不廢話,直接和這幾個雄性動起手來。
他出手兇狠,不要命的打法和冷冽肅殺的氣息讓眾人都有些發怵。
地下拳擊場的管事者是個中年雄性,看著刺頭一樣的尤里,他表情陰鷙。
「尤里,你砸了我的場子,知道要付出什麼代價嗎?!」
沈茵茵拉住了還想動手的尤里,護在他面前,聲音清悅動聽:「不是他的錯,是他們先挑事的,你如果要追究的話,我可以替他賠!」
「讓他走需要多少星幣?」
管事者冷笑了聲,居高臨下的眼神滿是輕蔑:「賠?呵、就憑你?」
「是的,就憑我。」
沈茵茵不卑不亢。
她雖然身量纖細,穿著一身低調簡約的黑色長裙,襯得腰細腿長,清瘦脊背挺拔,被兜帽蒙住的腦袋,只露出一雙比夜色和星辰還要美麗的眼睛。
突然,不知是誰朝著沈茵茵側臉扔了塊石頭,被尤里往後拽的沈茵茵因為角度的偏差。
那塊石頭沒有打到她的臉,而是直接打掉了她的兜帽和面巾。
瞬間,一直被她攏在兜帽里的柔順烏黑長髮,如同傾瀉的瀑布般,垂落下來。
她美得驚心動魄的一張臉,也徹底暴露在了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