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星火微芒

  文/沐清雨

  栗則凜的提示是有絕對道理的,陸鑒之那邊,今晚確實是著了火。

  七年前,陸鑒之第一次見顏清時,是別漾喝醉了,恰好當時他打了電話過去,顏清接的,她說:「小叔是嗎,我是別漾的好朋友顏清,她喝醉了,我背不動,您能過來幫我一下嗎?」

  不是讓他來善後,而是幫她。這樣的說詞,讓陸鑒之微微有些詫異。

  然後可能是意識到時間太晚了,她又馬上改口道:「要是您休息了,那就不麻煩了,我再想別的辦法。不過您放心,我會陪著她,不會把她一個人丟下的。」

  即便休息了,涉及到別漾,陸鑒之也會去,更何況他當時正好在附近。

  根據定位到酒吧外時,就見兩個女孩子坐在馬路邊上。別漾閉著眼睛靠在另一個女孩子肩膀上,身上披著一件女士外衣,被她倚靠的那位,穿著單薄,顯然是把衣服給了別漾。

  故而對顏清的第一印象是真的很好,從言詞到舉動。

  而在走近後,顏清抬頭,兩道視線在半空中相遇的一剎,陸鑒之忘了反應。

  那是一雙清澈如鏡的眼睛,他像是透過了那雙眼,看到她溫暖明亮的內心。

  陸鑒之見過無數長得漂亮的女人和女孩,除了姐姐和外甥女,從沒有人真正入過他的眼。而與別漾的狡黠相比,顏清是那種讓他一見,就有強烈保護欲的女孩子。

  她看起來太過單純善良,與複雜的世界格格不入。這也是為什麼,後來陸鑒之對於她選擇娛樂圈,意外且不能接受的原因。

  難怪一向拒絕與人深交的別漾會和她成為好朋友。從懂事開始,別漾心裡裝了太多的事,她需要一個簡單的人做朋友,沒有利益算計,沒有心機謀劃,有的只是坦誠相對。

  外甥女為自己選擇的這個「親人」,陸鑒之只看了一眼,便認同了。

  他回神,迅速收回了他認為唐突冒犯的目光,就要伸手扶別漾。

  顏清就不允許了,她一把按住他手腕:「你幹什麼?」她眼睛盯住他,語氣透出警告:「我們的家長馬上就要來了,我也沒有你看起來那麼柔弱。」

  那是陸鑒之印象中,顏清最凶且唯一凶的一次。正是那晚,他知道,顏清小時候因為體弱跟她武校任教的叔叔練過武,是有一定武術功底的,儘管看她的身型外貌完全不像。

  陸鑒之當時在心裡咀嚼了下「家長」的稱呼,目光在腕上那隻冰涼的小手上停留幾秒,再抬頭時語氣溫和道:「我是小叔!」

  對於顏清而言,好朋友口中年輕的小叔未免太年輕太帥了點。可即便她沉迷於陸鑒之的「美色」,還是不忘確認他的身份:「那你報一下她的名字吧。」

  還挺聰明。

  陸鑒之勾唇笑:「你是顏清吧,我聽小漾提過你。」

  顏清才確定他是別漾的小叔,她收回手,為自己先前的言語和反應解釋:「剛才有兩波男人要帶我們走,糾纏了半天,我怕你是壞人。」

  陸鑒之沒有怪她的意思:「女孩子的自我保護意識強烈些沒錯。」

  顏清彎唇笑了下:「謝謝小叔。」

  陸鑒之還沒明白過來她在謝他什麼,她已經扶著別漾要站起來。結果別漾腿軟站不穩,再加上真喝醉的人是很重的,顏清被帶得往旁邊摔過去。

  陸鑒之眼疾手快地抓住顏清手肘,力量拉扯之下,她踩到馬路牙子上,和別漾一起,崴著摔到他懷裡。

  初次見面,被他抱了個滿懷。確切地說,當時的情形是,陸鑒之一手抱了一個女孩子,惹得剛從酒吧出來的兩個男人直朝他打口哨。

  陸鑒之轉頭看過去,沉湛的目光透出警告。

  那兩個男人見他從頭到腳都透出金貴的氣質,路邊又停著半開著門的豪車,意識到招惹不起,沒敢說什麼,迅速離開。

  陸鑒之一手摟穩外甥女,一手避開女孩子的敏感部位,把顏清扶起來:「沒事吧?」

  腳踝處傳來的痛感讓顏清沒機會尷尬和害羞,她嘶了聲:「腳好像崴了。」末了還小聲嘀咕:「太久沒練功了,人都變笨了。」

  「你先別動。」陸鑒之鬆開她,把醉得走不穩的別漾抱上了車,安置到后座,又過來扶她:「你家在哪兒,我先送你。」當時時間晚了,她們回不去學校。

  顏清明顯有些猶豫。

  陸鑒之何其聰明,他問:「不方便回去?」

  顏清才說:「我寄住在舅舅家,他們平時休息的早,我現在回去,會打擾他們。」

  陸鑒之想起來別漾提過,她家不是本市的,自高中時起到南城,除了平時在學校住,就是回舅舅家。

  顏清指了指前面的酒店,「您把我捎到那裡就行。」

  陸鑒之怎麼可能讓她住快捷酒店,他邊啟車邊說:「去我公寓住吧。」直到開出一段距離,才覺察到不對,他分心看了顏清一眼。

  小姑娘垂著腦袋,一副緊張無措的模樣。

  陸鑒之屈指蹭了下鼻尖:「你和小漾住我那,我去別處。」

  顏清側頭看他:「不用不用,我……沒關係的。」聲音越說越低。

  陸鑒之堅持:「我在附近還有房子,不麻煩。」

  顏清似是鬆了口氣:「謝……」謝小叔。

  陸鑒之截斷她:「不客氣。」

  顏清抿緊了唇。

  路上,陸鑒之把車停到藥店門口,去給顏清買了消腫止痛的噴霧。到了公寓,他把別漾抱到他在裝修時就給她留出來的專屬臥室,之後又給她沖了蜂蜜水。

  別漾那晚喝得太多,有點鬧人,不肯喝水不說,還摟著陸鑒之的脖子,絮絮叨叨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陸鑒之從小哄她哄慣了,儘管聽不清外甥女在說什麼,始終沒有發脾氣,還在向顏清解釋加道歉:「她從小就愛偷喝酒,還是有些酒量的,不過,心情不好時特別容易醉,給你添麻煩了。」

  顏清坐到床邊,護著別漾防止她掉下去:「今天有個劇組到我們學校拍戲,她看見……她媽媽了。」

  陸鑒之拿毛巾的手微滯,「小漾和你說了她媽媽的事?」

  顏清點頭。

  陸鑒之垂眼,用濕毛巾給別漾擦完了臉,問:「那我是小漾的誰,你也知道?」

  顏清與他對視一眼,移開目光時再次點頭。

  除了那些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像是尋淨逾,別漾很少主動交朋友,能知道她和陸司畫,和他關係的人,少之又少。

  陸鑒之意識到兩人確實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他抬頭看著顏清:「那還叫我小叔?」

  顏清撓了撓小臉:「我怕叫習慣了改不過來,萬一哪次叫錯了,給別漾惹麻煩。」

  陸鑒之因此知道她是個細心又能夠為別漾保守秘密的好女孩。等把別漾哄睡了,他拿過藥:「我幫你簡單處理一下,如果明早腫得厲害了,我帶你去醫院。」

  其實路上他就要先去醫院了,顏清認為小題大作了,沒讓。她說:「沒事的,我自己揉一揉就行。小時候練功,這種傷總受的。」

  陸鑒之想確認一下傷處的情況,顏清不讓。

  他們之間還很陌生,陸鑒之不好再堅持,只好指著自己的臥室說:「小漾睡覺不老實,未免打擾到你,你去我房間睡吧。床單都是新換過的,我剛出差回來,還沒睡過。」臨走時又補充:「如果腳上疼了,給我打電話,不要覺得麻煩。」

  顏清沒有反駁,他說什麼她都應下來。然而,第二天清晨,陸鑒之回來給她們送早餐時,卻看見她蓋著自己的外套,睡在客廳的沙發上,主臥及裡面的浴室和他離開時一模一樣,完全沒有被使用過的痕跡。

  懂事的令人心疼。

  如果是別漾,陸鑒之肯定要把人抱回床上去睡,面對初次見面的顏清,他只能回臥室取出被子,小心翼翼地蓋到她身上,又在不驚醒她的情況下,檢查了下她的腳踝,確認沒有大礙才離開。

  那一年,顏清十八歲。隨著她和別漾友誼的加深,陸鑒之幾乎是看著她讀完大學,踏進娛樂圈。或許因為她是外甥女的閨蜜,又或者是,他們相識時,她視他為家長,喊過他「小叔」,陸鑒之始終過不了心裡那一關,尤其她執著的選擇了演員的職業,他以為,他們是無緣的。

  時隔七年,當顏清以女朋友的身份醉倒在他懷裡,陸鑒之不免回想起了從前。他偏頭,溫柔地吻了下顏清額頭:「再不給你喝酒。」

  二十分鐘後,先把陸司畫送回對門後,陸鑒之把顏清帶回了自己那邊,沒有任何猶豫的,直接把人抱進主臥,放到他的大床上。

  顏清今晚故意多喝了幾杯,還是兩樣酒混著喝的,頭確實昏昏沉沉的,但還不至於不醒人世,尤其是躺到他床上,她莫名清醒了幾分。

  「裝醉,趁他餵你喝水的時候親他,或是乾脆把水打翻,弄濕你們的衣服,最好是你的,憑你們現在的關係,他不可能由著你穿濕衣服睡覺,在他給你換衣服的時候,你就……」

  顏清耳邊一直循環回放著別漾的話,大腦開始思考要不要照辦,而照辦後,事情又能否往她預期的方向走,如果按預期走了,陸鑒之會不會認為她是隨便的人,等等。

  越考慮越糾結,越糾結越遲疑,越遲疑眉頭皺得越緊。

  陸鑒之沖了蜂蜜水端進來,把她扶起來,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很不舒服麼,頭疼?」

  拍戲時,她演技明明不錯,此刻,顏清卻怕演不好醉態,她索性睜開了眼睛。

  「來,喝一點。」陸鑒之先餵她喝了半杯水,見她小貓似地蜷在自己懷裡,愛憐地摸摸她的臉,又問一遍:「頭疼不疼?」

  顏清點頭:「有點。」

  陸鑒之看她眼睛就知道她沒有醉太狠,可此刻她微醺的樣子格外好看,他低頭,和她頭抵著頭:「怎么喝那麼多,我攔都攔不住,是工作上受了委屈,還是我讓你心情不好了,嗯?」

  戀愛後才發現,他很忙,不見得有多少時間陪她,她又要趕通告,再顧及到彼此的身份,不適宜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公眾場合,約會都是偷偷摸摸,匆匆忙忙的,他還是第一次,這樣放鬆又親昵和她說話。

  顏清一再鼓勵自己,我是他女朋友,想要抱就能抱,想要親就可以親。這樣想著,她輕輕勾住他的脖子,偏頭親了他唇角一下。

  沒有用力,很輕,似有若無的。

  陸鑒之微微蹙眉,雙手捧著她的臉,「一周沒見面了,就這麼敷衍我?」

  顏清與他對視,低聲說:「我以為你不想我。」近而情緒不穩定,想親近他又抑制著衝動。

  陸鑒之找到了根源,抿了抿唇:「栗蕭里和我說,夏非停工了九個月,要接工作需要一步步來,目前先河所有的資源都傾向於你,於你是最好的機會,只要轉年《滿都海》和那部民國劇播了,口碑但凡不差,都要給你報獎,哪怕只是提名,你的事業都能更進一步。他希望我,在這個階段,儘量低調,別給媒體詬病你的機會。」

  所以,他才克制,深怕見面頻繁被拍到。他們確實不在乎公開戀情,甚至是曲燦,連公關的通稿都準備好了,可在顏清沒有代表作的情況下,讓外界知道她與群星總裁戀愛,她為上位不擇手段這樣的詆毀和攻擊幾乎是可以預見的,於她無益。

  因此,明知道她邀他上樓是什麼意思,還是拒絕。陸鑒之是真的擔心,憑他的自制力,一旦越了界,就無法節制。

  可她終究是女孩子,主動表白,主動吻他,主動了一次又一次,他捨不得她再委屈。

  既然他想,她也想,又何必再忍?

  陸鑒之歪頭,吮住顏清的唇,沒有任何過度地給了她一記深吻,直到自己呼吸都有些不穩了,手更控制不住地撫上她,他才停下,貼著她唇說:「之前是我考慮不周,忽略了外界對女藝人的苛刻,更忘了該私下裡和你溝通好。看樣子,我女朋友好像誤會我不夠喜歡她,是嗎?」

  顏清心跳快了,唇若即若離地碰觸他:「我說過,相比演戲,我更喜歡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在乎。」

  每次她說喜歡他,勝過對演藝事業的熱愛,陸鑒之都動情,他掐著她肩膀,壓著她躺到床上,「我在乎。」

  在乎到不希望她因自己,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更不願因為和他在一起,讓她失去一點一滴的已得到和本該得的。

  陸鑒之明明只喝了一點酒,卻在與那雙霧氣朦朧的眼睛對視時,感覺自己也醉了,他一點點靠近她,「但我會注意,儘量不給他們機會。萬一……」他俯身親她耳朵:「就交給我,我會動用群星的公關力量,不惜代價壓下來。好嗎?」

  只要有他,一切都是好的。

  顏清明白他這麼說,是在消除她的顧慮。

  然而,她的顧慮除了,他不喜歡她,沒有其它。

  顏清想以實際行動給他回答,於是怯怯地伸手,摸上他襯衣紐扣。

  箭在弦上,依舊沒勇氣行動。

  她總是這樣,大膽又害羞。

  陸鑒之低笑一聲,唇貼在她耳廓鼓勵:「要是沒醉,心裡又不抗拒,就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