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穫了「鏡鑒」,並不代表羅南解決了困擾他的問題。
羅南發現霧氣迷宮也有快一年的時間,自然知道這裡從來都不是好相與的。
霧氣迷宮是無數規則碎片互相絞纏形成的無規則混亂之地,又受本地時空影響,有的區域碎片粘連嚴重,流轉堆積,生成部分有意義、大部分無意義的霧幛;有的則維持著顆粒感,如呼嘯往復的沙暴。
慣常的時空概念在這裡沒有意義,什麼上下左右,都要搭建起自我領域,獲得存身之地後另論。
然而個人的方位設定,與整個霧氣迷宮的結構,又怎會是一回事呢?
更何況霧氣迷宮根本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結構」可言。
嗯,以前是這樣,現在嘛,憑藉「透鏡」形成的星雲輪廓,又加入了「大通意」和「齧空菌」的觀測維度,羅南倒是可以勉強規定一番。
當下,他以「日輪絕獄」的「複雜光環構合體」為原點,建立了一個符合直覺的三維直角坐標系,並順勢劃分八大象限。再以核心輻射區、周邊安全區分隔內外,這樣總共就是內八象限、外八象限,總共十六個區。
「日輪絕獄」坐鎮中央,其餘星團、星辰乃至那些「黑潮」,都圍繞著它進行複雜運轉——複雜到羅南哪怕進行了劃限分區,仍不能一勞永逸地確定那些「活性星辰」、星團在哪個位置,它們的「恆」是常放光芒之「恆」,而非相對位置。
它們更像是圍繞太陽運轉的行星,但複雜程度遠甚。既有自主的活動,也有受外力牽扯的影響,不停地移動、跳躍。比如有的「星團」,上一秒還在內一象限,下一秒就好像橫跨了「日輪絕獄」的「光環結構」,跑到了內七象限去,根本沒有確切軌跡可言。
連正經時空結構都沒有的鬼地方,「軌跡」是個什麼東西?
幸好,內層的「核心輻射區」與外層的「周邊安全區」,物質交換不算頻繁,內層的「星團」基本不可能跳到外面去;外面那些游移的「恆星」也會與內層保持距離。
這多少是對混亂局面的一種簡化。
羅南也知道,要鎖定這些內層「星團」和外圍「恆星」,需要有另一套標準,以明確其特質,不管出現在哪裡,都能判斷出來。
這套標準,他勉強也算有的。
他低下頭,隨即再捏碎了掌心格外脆弱的「鏡鑒」
看著它粉碎,除了中心處的「我」字以外,盡化為幾乎要溢出他指縫的光點,
不過這些「光點」,很快又圍繞著「我」字,進行重塑。而這次「多面體」結構上的文字排布就有了些變化,大部分還是「演義時空」憑依的法理原文,只是拆解了出來,重新排布,偶爾才加入一些新字,當然仍是「禮祭古字」序列。
羅南沒有想再做一篇「小作文」的意思,只是用它們來拼接轉化一些資料:
是那些已經永遠消失在宇宙時空中的一個個如雷貫耳的名號,也正是遙遠的含光星系那邊,天淵遺族們花了千多年時光,才慢慢統理清楚的苦澀的「戰果」和「代價」清單。
相對於浩瀚無垠的宇宙,在那戰場戰役中隕落的主宰、神明、大君們,就算再加上那些屬神、偽神,哪怕個個都堪比真正的、將光芒灑遍整個宇宙的恆星,真算起來,數目其實也沒多少。
不過一百三十九位而已。
其中天淵帝國一方「僅」八位,戰損比高達1:16;哪怕主宰級的,也是一換二。純以數據論,簡直就是大獲全勝。
可「神戰」怎麼可能只論數據?
天淵帝國的戰歿者,是湛和之主領銜,只這一項就致命了。
遑論更早之前,他們隱性的最大靠山「天淵主宰」也傳言隕落,且湛和之主還是最大嫌疑人,成為了中央星區主流輿論人人喊打的弒師之徒。
天淵帝國的崩潰順理成章地到來。
羅南還不到「證本驗真」的境界,找不到歷史深藏的真實,他現在也不關心這個,只是從資料中篩選最有可能因那場「神戰」,進入霧氣迷宮這「墳場」的可能目標。
他先梳理「含光七英」,卻發現這幾位的殘破碎片出現在這裡的可能性極低:「靈芯主君」嵬坼、「幻魔海」郁摩是失陷在孽毒環境中,「咒命大君」黎芒吞血咒而屠神,結局卻一樣,都是長期在含光星系中飄蕩作孽;「裂神國」雷簇雖神魂絕滅,可不滅之軀猶存,供奉在含光祖庭;「淵照君」湛澄和「長纓君」湛長纓一內一外,以湛氏血脈異化天淵靈網,形神燃盡,已有定論。
那怕是最有可能的「凝光女巫」冰溟,也確定是挨了幻魘之主的毒手,形神自「實有」化為「虛無」,大約是被「幻夢化」徹底擦去了,被霧氣迷宮碾碎、留存的可能性極低……
現在只能存疑。
倒是諸天神國、六天神孽一方,目前已知的一百三十一個隕落強者中,由於「存在模式」的差異,不比天淵帝國的大君基本都以「內宇宙」證道,像「幻魘之主」那般,死後神軀猶自殘存於孽毒環境中的,少之又少。
那些高踞神座,鋪展披風的「立國神明」,一旦隕落,當即神國崩壞,且又是在孽毒初起的那段時間,很多屬神與各自上神聯繫過於緊密,便是混戰中沒有受到致命傷勢,也是覆巢難有完卵,亂成一團。
確定隕落於這場「神戰」中的「立國神明」,不計入幻魘之主,共有十位。
等湛和之主與六天神孽絞殺在一起,「赤輪裂隙」成形,孽毒肆虐,死亡漩渦徹底扭曲了含光星系的時空環境以及周覆其中的天淵靈網,就開始大批量收割,很多屬神、偽神都是隕落在這個階段。
也虧得天淵帝國一方,「盪魔大君」昌義璇和「逾限之牆」湯峻都是百世難逢的頂級指揮大師,處事果決,見勢不妙就直接斬斷了戰爭體系框架與天淵靈網的連結,以諸位大君的內宇宙反轉時空扭曲,遮護祖庭宜居星球。否則便是大君們能在「神戰」中活下來,含光星系基本上也要變成無人區了。
正是這一階段,負責遮護參戰艦隊的「長纓君」湛長纓受到不可逆轉的重創,為她與兄長捨命異化天淵靈網埋下伏筆。
而到了戰局大後期,六天神孽見勢不妙,通過早年幫助「血祭」置換留下的後門,利用手下偽神反向獻祭,紛紛出逃,造成的殺傷可一點兒不比前面的「神戰」和「孽毒」殺傷低到哪兒去。
據說一些根本沒參與這場「神戰」的倒霉蛋,也因此死得莫名其妙。
最後,六天神孽終究還是逃出了大多數,不過亂、暴、陰、欲、執、空六孽之中,據傳「執孽」還是被湛和之主強行帶走,同歸於盡。又傳說其他諸孽又各自分解出一部分,重塑了「執孽」,以維持它們的終極體系完整,但元氣大傷已是確鑿無遺。
總體來說,「赤輪裂隙」這顆燃燒著主宰和神明的「天體」,簡直就是湛和之主最後一戰立起的「微型萬神殿」……起碼也是個「百神冢」,埋藏了「含光神戰」中的大部分戰果;而幾乎可以確定為「赤輪裂隙背面」的「霧氣迷宮」,大概率正是這場「神戰」的投影,是墳冢之下深埋、消解後的屍骨殘渣。
還有就是至少十個神國崩解後的廢墟揚塵。
羅南安靜注視著「鏡鑒」重塑拼合的過程,有時候覺得不滿意,就乾脆利落地再捏碎,重新再來,就如他「手搓時空」的手段。
這可太嫻熟了。
看上去,也比「手搓時空」來得容易。
其實不是的。
在羅南看來,「手搓時空」考驗的僅僅是時空構形還有一部分生命形神框架組構方面的知識,最多再加上入夢法,就這些知識點,還有磁光雲母當外掛,哪怕規模大了億萬倍,熟悉了也就那麼回事兒。
可這次他通過「鏡鑒」嘗試拼接出來的,是那場直接引發了「孽劫世」的「神戰」……綿延未絕的尾聲。
曾經,這場「神戰」的過程,對羅南來說是一個巨大的黑箱。可這回在「測驗時空」,他憑藉尉官的權限,也能輕鬆調閱出相關歷史資料,進行研讀學習。
雖然還是粗糙少細節,卻也給出了一個大致清晰的走向。
羅南並不想只滿足於「走向」,他還要從粗糙的「走向」中,分解出這些「神明」級別的屍骸、規則在資料未曾記錄的混亂之地,崩解流轉的脈絡……哦,還有神國。
這種「脈絡」仍然可以粗糙,但彼此之間的分際,要儘可能清晰。
羅南正是想用這種方法,確認「日輪絕獄」、內層「星團」、外圍「活性星辰」的形成、干擾、擴散方向;把握到「霧氣迷宮」這無止境的混沌深處所埋藏的演化趨勢。
從共同中尋找不同——在滾滾東去的江水中,逆流而上的玩意兒,總是要礙眼一些的。
「位面弩」應該有這種特質。
後面若還有餘力,他也可以進一步確定這些聚散不定的「恆星」具體的來路,辨析出它們來自哪一位「神明」。
那無疑是一份極高端的歷史課題。
這很難,非常難。
可羅南目前還真有幾處似乎可行的切入點。
第一個就是火渣子……呃,是那位還沒有敲打完畢的「血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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